第一次約會就這樣以失敗告終,失敗得竟然是如此狼狽。四炮掃興地迴到宿舍。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的全身都濕了。在公路上時他竟然沒有感覺到。

    平頭短發濕了用手一掃,倒也不覺得怎麽樣,衣服濕了緊緊地粘在身上讓人十分難受。他趕緊把的確良襯衫脫了下來。

    的確良襯衫快濕快幹,是晚飯後為了與陳瓊約會才換上的,不洗也罷,糊亂地掛在衣架子上。

    用熱毛巾擦了擦身上和頭上,換上幹淨的睡衣。

    躺到床上,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書本,這是他長期以來的習慣。他拿起尚末讀完的《安娜,卡列尼娜》,靠在床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這本書本來很吸引他,為了弄清書中情節,他可以反反複複地通霄不息。但是,今天他的腦袋好像進了冰水,麻麻漲漲的。好多頁書翻過去了,卻弄不清這幾頁究境說了些什麽?他隻是看清了文字而沒有讀懂文章嗬!

    睡覺吧!來日方長。看書來日方長,約會也是來日方長。

    怪了!今天是怎麽迴事?看書看不進去,睡也睡不著覺。反來複去,迷迷糊糊,整個身體好像在空中飄飄蕩蕩。恍惚自己的身體就是一片焦葉,輕飄飄的往天空上升騰,床鋪,甚至整個房子都在飄動。

    飄呀!飄呀!他的軀休飄逸出承托著的床鋪,飄上了九霄雲端。突然,又從雲端上跌落下來,掉進了汪洋,整個身體往下沉沒,無休止地往下沉沒。唿吸馬上就停止了,心裏一驚,猛然掙紮,整個身體在床鋪上彈跳起來。

    天呀!剛剛換上的睡衣怎麽又濕了?他覺得全身滾燙,額頭和脖子上濕濕的。他脫下上衣,就用衣服抹幹滿頭和脖子上淋漓的汗水。丟開濕衣,拖過被單一角蓋在肚子上,索性赤膊而睡。

    陳瓊迴到宿舍裏,好不容易擺脫小麥的糾纏,填出了空閑去想她的四炮。

    現在的絨絨毛雨下得那麽濃密,他應該迴去了吧?少有那麽死板,頭腦不會轉彎的家夥。雖然有約,下雨也就不應該出去了嘛。沒有帶雨傘,肯定被雨水打濕了的。

    第二天上班時,她很想第一眼就看見四炮,然而,沒有見到:"這個家夥,可能又是乘我在發礦燈時,低著腦袋匆匆地走過去了。我這裏真正有鬼?他怎麽就是不敢在我這裏停留片刻?"一天過去了,直到下午下班時,她始終沒有見到四炮的人影。以前雖說很少接近,到底時不時可以在辦公室或者機修車間門口的場地上看到他的身影。今天可是怎麽迴事?他躲到哪裏去了?

    有一種預感在使陳瓊心裏發怵:難道他是昨天晚上淋了雨水發病了?

    與四炮同宿舍的賴工程師下班時,經過充電房門口。陳瓊再也忍耐不住,要向賴工程師打聽四炮的情況。好在賴工程師不是多事的人,他不會因為陳瓊向他打聽四炮的情況而覺得新奇。

    "賴工,四炮今天沒有上班嗎?"陳瓊大大方方的問。

    "哦,他昨天夜晚發高燒了,今天早晨起不了床。中午吃飯的時候,我送他去醫務室打針,吃了藥。可能還在宿舍裏休息呢!"賴工程師說。

    "嗬!是這樣!"陳瓊心裏一驚,差一點在賴工程師麵前露出驚慌的神色。她馬上強裝若無其事的樣子。雖說賴工不會多事講閑話,她還是不願意在賴工麵前露出半點破綻。

    果然不出所料,這四炮,肯定是因為昨晚在馬路上披了雨水患感冒了。發高燒,這還了得?一定會很難受啊!中午飯也可能沒有吃。

    晚飯後,陳瓊迫不及待地去到小向家裏,向她要了一大塊生羌,在宿舍裏用電爐煮了一大碗羌糖水,給四炮送過去。即使賴工在宿舍裏,或者賴工會懷疑她同四炮的關係,也顧不了許多了。

    四炮的宿舍裏,從窗口上望進去,賴工不在,隻有四炮一個人卷縮在床上,床前的台上放著沒有吃的晚鈑。

    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四炮!四炮!"四炮還在雲霧中飄浮著。隱約聽見天際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聲音很遙遠。循聲望去,渺茫中又不見人影。他太疲倦了,沒有更大的精力去仔細尋覓,盡隨白雲飄蕩。

    "四炮!四炮!"四炮沒有反應,陳瓊又輕聲叫了兩句。她害怕給隔壁宿舍的人聽到了,不敢大聲。

    四炮聽出是陳瓊在叫他,從迷茫中睜開了雙眼。看見陳瓊站在他的床前。他像觸電一樣,猛然坐了起來,穿好衣服:"你來了!不好意思,我好像是睡著了。"四炮的眼底布滿血絲。平日水靈的一對大眼,顯得呆滯,暗淡無光。額頭和脖子上濕漉漉的。陳瓊心裏感到一陣難過,趕緊把手中裝著羌糖水的飯盒放在台麵上,拿來他的毛巾幫他在額頭和脖子上擦拭。

    "賴工哪裏去了?就你一個人在這裏?"陳瓊認為賴工這個時候應該在宿舍裏的。

    "他剛才幫我買了晚飯迴來,說是有車迴礦部,他要迴家去。"四炮沒精打采地說。

    賴工的愛人是礦職工子弟學校的老師,他的家住在礦本部的學校裏。建井工程處有車迴礦部時,他常常會搭順風車迴去一趟。他走了以後,這個宿舍裏就乘下四炮一個人了。

    "你怎麽帶著鈑盒?那麽晚還沒有吃鈑?"四炮看見陳瓊拿來的鈑盒,以為她是到食堂買鈑順路來看他的。

    "我吃過飯了。下班時,聽賴工說你發高燒了,我泡了一點羌糖水,加了發散草藥的。你趁熱喝下去,發出汗來就會好了。"陳瓊把糖水倒到鈑盒蓋子裏,小心翼翼地拿給四炮。

    四炮喝下了陳瓊遞給他滾燙的羌糖水,額頭冒出汗珠。陳瓊正想用毛巾幫他擦拭,機電隊的胡隊長叫喊著走了進來,把她嚇了一跳,趕緊把毛巾遞給四炮。

    好不容易得到賴工迴家去的機會,陳瓊本想像媽媽侍候爸爸一樣侍候四炮一番,這鬼隊長好好的跑過來做什麽嗎?

    胡隊長是陳瓊的父親很要好的老部下。他是一個典型的少說話多做事的人。在這野戰隊伍裏,他不會把陳瓊來看四炮看作稀奇。陳瓊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一貫把她當作侄女看待。她雖然不擔心胡隊長會把她來看四炮的事情傳出去,還是不喜歡他這個時候來打擾她們。

    "瓊姑,你怎麽也在這裏?賴工又迴顧家去了?""瓊姑"是陳瓊從小她家裏叫慣的愛稱,胡隊長看著她長大,經常去她家裏,跟著她家裏人這樣叫她,一直沒有改口。

    "想同四炮借本書,就來了。"借書,是陳瓊早就想好用於應付那些要問她為什麽來找四炮的人的謊話。如果賴工在宿舍裏,她也會用這謊話易如反掌地應付賴工,使賴工深信不疑的。沒有想到,沒有在賴工麵前用上,卻在胡隊長麵前用上了。

    "四炮,聽賴工說你發高燒,是感冒了吧?我這裏還有我上次重感冒時吃乘的感冒藥,很見效的。你等一下睡覺前吃下去,睡上一覺就沒事了。"真難為胡隊長會把自己吃乘的藥拿來給四炮吃。

    "胡叔,你把你吃乘的藥拿來給人家吃,成嗎?"陳瓊不把胡隊長當作上司,她從小認識胡隊長,胡隊長常常跟她開玩笑搞慣了,她想取笑胡叔沒有生活常識。

    "都是感冒嘛,他感冒和我感冒一樣,我吃好了,難道他就不成?"隊長認為,感冒發燒,千人一律,要吃的藥也是一樣的。不管怎麽說,他能關心自己的職工病痛,算是很不錯了。

    胡隊長把藥交給四炮就走了。他走得那麽急,可能是因為陳瓊在這裏。他是什麽用意?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喝了羌糖水,是要發汗的。胡隊長走後,陳瓊叫四炮趕快躺下,幫他把被子蓋好,讓身體發汗。

    "你先躺著,你的鈑我拿去熱一下,等一會再給你送過來。"四炮充滿歉意的雙眸凝視著陳瓊:"我不想吃,那麽晚,你就不要過來了。" "你不要管我,好好地睡著別動。"陳瓊的語氣非常堅決,不容四炮再有什麽話說。

    一覺睡下,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四炮沒有手表。賴工走了,這個宿舍裏就沒有可以判定時間的東西。本來早就想買個上海手表的,120元錢他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在商店工作的老鄉說了要給他搞一張購表證,可是商店裏一直缺貨,購表證發不下來,手表也就沒有買成。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四炮隻好迷糊著,隨其自然。

    走出礦區,公路兩旁的丘陵坡地上,漫山遍野地長著叫不出名堂的野山果。陳瓊拖著四炮的手,像一對蝴蝶,輕鬆地飛奔在山果樹叢中。陳瓊時而興高采烈地飛奔,時而在山果樹邊停下,采摘深紅得要發黑的山果,把帶著苦澀酸甜混合滋味的野山果塞進四炮的嘴裏。在山坡上,時不時可以看到一些掛著紅白紙幡的新舊墳墓。陳瓊視墳墓為無物,常常若無其事地從墳墩上麵踩踏過去,四炮感到毛骨悚然。突然,他們來到一個萬丈深淵的懸崖邊上。深不見底啊!四炮一看,全身軟癱,拖著陳瓊止住腳步。陳瓊微笑著看了四炮一眼,飛身往下一躍——"陳瓊!陳瓊!"四炮全身的血液在沸騰,一個翻身,彈弓一樣猛然在床上坐起。

    阿彌陀佛,南阿一夢,弄四炮的軀體發麻。

    不知什麽時候,陳瓊已把四炮的鈑菜熱好拿了過來。她是不會讓四炮鋨著肚子過一夜晚的。

    她過來的時候,看見四炮還沒有睡醒。她雖然從四炮睡著的表情上看,知道他睡並不舒服,還是不忍心叫醒他。她趁四炮沒有睡醒的機會,整理好床前淩亂的寫字台。她聞到氣味,知道四炮掛在衣架子上的的確良襯衫是沒有洗的,正在幫他洗滌那件在馬路上弄濕了而沒有洗的襯衫和被汗水濕透的睡衣。突然聽到四炮驚叫著自己的名字坐了起來。

    "你醒了!"她立即放下手裏的活衝了過去。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在這裏?"四炮的語氣和眼神裏充滿了憐愛和感激。

    陳瓊沒有理會四炮在說什麽,趕緊拿來毛巾幫他擦拭布滿汗珠的額頭和脖子。出了一場大汗,睡衣又濕透了,連蓋在身上的被單也濕了一大片。她幫他找來一套幹淨的睡衣,叫他自己換上,把濕透的衣服和被子一起放到塑料桶裏,才侍候他吃鈑。

    四炮看著陳瓊忙忙碌碌,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激。除了他的母親以外,還沒有遇見過任何一個女人這樣照顧他。

    陳瓊啊!你不會是因為我同你父親的關係才對我這樣好的吧?難道你真的舍得圍在你身邊的那麽多礦工子弟出身的翩翩公子,選我這個農村剛剛出來的"土佬"?你對我那麽好,真的是那個意思嗎?陳瓊當然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侍候男人。她的父親生病時,侍候的事情母親全包了,即使要侍候,也隻能做個下手。

    陳瓊把被子和衣服洗了以後,一直不敢離開四炮的房間。她害怕自己走後,四炮要點開水什麽的,沒有人管他。生病的人最忌身邊沒有人侍候,什麽都要自己動手。父親生病時,母親就是這樣不分白天黑夜,無微不至地侍候著父親的。她願意讓四炮在她麵前接受和他父親一樣的待遇。

    在陳瓊的一再催迫下,四炮隻好假裝睡著。其實,他怎麽能睡著。時不時偷偷地睜開眼睛看著陳瓊在忙碌的背影。

    俗語說:男人追女人隔座山,女人追男人隔張紙。隻有男人喜歡女人時,你在她麵前再怎麽表現,也不一定能得到她的青睞。女人要追男人,隻要在他麵前表現出你喜歡他,關心他,他的心很容易被打動。

    陳瓊的一夜辛苦,她的真誠,她的關心,無庸置疑,怎麽能不打動四炮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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