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嫁為君婦(iii)(上)


    皇後有些吃驚,她本來還在想如何將話帶到這上麵,安排宮宴,讓沂義名正言順地當著太後的麵見見沈雅茹,將親事訂了。原本以為還要費一些口舌,沒想到太後繞了一圈彎子,直接送給她一個意外。難道真讓父親說中了?太後其實是真心為沂義打算的?不需要她挖空心思去算計?正想著,又聽太後說:“可以把京城你看著不錯的幾個閨秀都請來。孩子們有個伴兒,玩兒得開心一點。”這就是說將皇後選好的閨秀都請來?太後沒有另外加人的意思?也沒有換一個太子妃人選的意思?這些年沂義對太子妃一事一直避而不談,太後也沒有露出意向。原先還可以拖一拖,但是如今皇上龍體欠安,一旦大位更替,新皇登基,怎能無後?可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太後也不像在運作太子妃一事,難道真是交給她這個皇後不過問了?


    皇後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跟這婆婆打了幾十年交道,就沒有看明白過。皇後眼中雖然訝異隻是瞬間,然而陳壁畫並沒有忽略,心中隻是覺得這個兒媳婦兒這麽傻乎乎的有時候還是很有意思的,可以時不時地逗弄一下。


    晚凝低下頭,唇邊帶著笑意,不能讓人看見。這麽多年過去了,太後有時候還是有這種童心。也虧皇後這幾年還沒啥長進。她有時候真是懷疑當年選皇後,除了是皇上的意思,康寧侯正好又幫過太後,選蘭氏是不是太後故意的。陳壁畫從丫頭低頭的動作也猜到這丫頭看懂了自己的小玩鬧,心裏覺得有點開心,還是丫頭很懂她。她便很快瞪了丫頭一眼,丫頭的笑意更深,她也在心中微笑。這深宮多年,若不是有幾個知心之人相伴,真不如離去,快意江湖多瀟灑。她有時候很感謝上蒼,覺得自己真是蠻幸運的。雖然拿自己的兒媳婦兒消遣,有點惡趣,但是深宮寂寞,不自己尋點開心,如何能夠走到今天。


    新開的青木茶社不同於過去的青木茶社,隻是簡單的一個廳堂,一個院兒,給客人喝茶聊天。京城新張的這個青木茶社離鬧事有點距離,但是騎馬坐車也是一頓飯的功夫能到。其占地麵積廣闊,除了進門來的主院有開朗的中庭,樸實的抄手迴廊,迴廊外竹林中掩映著散座的茶座外,其他都是各種風格各異的小院兒。每一個小院兒都有自成一係搭配的花草樹木,點綴的字畫或是鳥魚等。有的是江南風情,來往穿梭侍候的都是江南妹子;也有關東粗豪的大石頭房子,進出打雜的都是大漢;有湘西小院兒竹簾竹椅;有巴蜀風情的穿梁房舍;有花草環繞的溫馨去處,也有石刻冷峻的清冷之境;有奢華的雕梁畫棟,更有溫馨簡樸毫無裝飾的古樸小院兒;有繡品精美的溫柔之鄉,也有懸掛兵器的硬漢裝飾;有蕉葉掩映,古琴熏香環繞的琴院,也有打磨了一半的石刻粗碗方凳的工坊。更有一兩個偏僻的小院兒,種上一片田地,籬笆築了小院牆,院中養著幾隻雞,小池塘裏跑著幾隻鵝,廊下種上一排菊花,頗有田園風味。


    無論是喜歡淡雅的,喜歡熱鬧的,喜歡奢華的,在這裏總能找到一間合自己心意的小院兒。小院兒不僅能喝茶,宴客,還能小住。客人可以在這裏請自己的朋友喝茶聚會,也可以自己單獨在這裏住上幾日散心,或是提筆作詩作畫。


    青木茶社開張這天,蓮兒並沒有打算特別的盛大奢侈慶祝。這種地方過於繁華倒而失了本色。隻是請了唐家兄弟的朋友和同僚,當然還有太子,以及月華軒原有的一些貴賓。這些貴賓非富即貴或者出名的文人墨客,這些人有很多也原本是新傑當初玩音律詩文的筆友,自然對這麽一個優雅去處大加讚賞,無不佩服主人的心思靈巧,因地時宜利用了現有的園林布置達到了完美的效果。雖然來的人不多,但是這些人在自己的圈子裏都是翹楚,經他們的口一讚,即便大家為了好奇,也要來看看,使得青木茶社的聚會成了京城的時尚和身份的標誌。就是開張當日,不少來賓就交了定金,預訂自己做東的一些聚會。更有幾個裝飾得古樸粗放的精舍當即就被幾位友人要求短包一陣,以便帶著家人朋友來散心走動。更有人同時包下幾個不同的院落,說是可以帶人在不同風格間行走,尋找樂趣。


    其實這些人都是家中有各種庭院的,或是遊曆過不少地方的。隻是從來沒有人將這些不同風格情調的院落集中在一起,連侍候的人都十分契合地裝扮,讓人不得不大讚設計者不僅匠心獨具,且玲瓏周到。就連見慣了宮中各種園林景致的沂義都不得不對這新青木茶社的布局暗暗吃驚。他知道她有才華,精通音律,知書曉理,更是醫術精湛,但不知道她心中竟然有如此丘壑。


    沂義雖然那天在崇陽門看見新傑和凝兒相偕而去的時候特別失落,但是他知道他無法給凝兒她想要的生活。今天在青木茶社再次看到她,看到新傑為她計劃的一切,他心中再次翻起波瀾。他羨慕的不隻是好友可擁有的這份感情,還有他可進可退自由支配自己生活的瀟灑。能給自己的女人創造這樣一片天讓她自由發揮自己的才智。


    從凝兒六歲進宮,他在祖母那裏認識了她,他就開始像大哥哥一樣關心愛護這個有著一雙可愛會說話的大眼睛,聲音甜甜,笑起來特別燦爛的小妹妹。他們之間的交往是那樣的坦誠無忌,在他尚是弱冠稚子之時,他們相互護衛著對方。凝兒是當年他在宮中最好的朋友和夥伴,在他弱勢時,在他痛苦和掙紮時,她都守在他身邊跟他一起走過。在他初識男女之事時,是宮中的引導宮女陪他完成的,在他心裏,女人就是用來做那事的,跟他的其他事務無關。而凝兒是除了床榻事務,他都想與她討論分享的夥伴和妹妹。而她仿佛也對此沒有想法,無波無浪地接受著他用通房,有侍妾。


    隨著她的成長,美麗和智慧在她身上日益顯現,雖然他有時會閃過迷惘,但是直到沂祥懷有惡意地想占有她時,他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凝兒的感情不是單純朋友兄妹那麽簡單。然而為時已晚,佳人失去了蹤影,他在京城和江南遍尋不獲。隻能偶爾抓住那些相似的身影讓自己釋放解脫。


    再次見她迴來,她已經成為自己最好最親密的兄弟的女人,他除了遺憾,和徹夜之痛,也隻能正視他和她的處境。作為皇子,太子和將來的皇上,他又無法真正保有她,因為皇家的婚姻太複雜,交易多過感情,平衡利弊多過喜好,帝王之妻與其說是妻,不如說是一個職位,有太多的條件設限,有太多的爭奪。而她是那樣的清醇甜美,若是放在後宮和一眾家長裏短無事生非的女人一起相爭承寵,是對她的一種荼毒。當年祖母問過他,四處尋覓凝兒所為何來。他從未想過為何,隻是想找到她。但是現在真找到了,他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


    雖然前天太後跟他說,她本打算將凝兒安置在他府中,但如若真是把凝兒留在身邊,他還真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她,給她一個什麽樣的位置。如果她真的到來,他已經無法漠視自己的心和自己的感情。然,他已有自己的太子側妃,若是登大位,很快也會選正妃,皇後那裏已經有了正妃人選,隻差太後同意。皇後和太後都不會讓他正妃落到一個無家世背景支撐的女子身上。於他來說,雖然沒有一個談得上喜歡,但是無論正妃或者側妃,都是有各種利弊考量的,都是工具。他現在的地位和勢力已經比當年強大無數倍,而且自我防範能力也很強,然而還沒有到達可自己為所欲為的程度。


    像新傑和蓮兒之間這種樸實相守,舉案齊眉,對於他當前來說還過於的奢華。此乃身為皇子甚至為太子的悲哀。也許當他有一天能夠榮登大寶且朝政穩定,大權在握之時,他才相對來說有一些自由,雖然也許這一天已經不遠,但是他又是否能要求凝兒放棄新傑為他等待,而且告訴她等待什麽呢?一個妃位?後位是母後已經許諾出去的。


    如果她不甘願隻是為妃呢?是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把的智慧和權謀都用在他的後宮,最後自己走到後位?以她的心智,他相信她絕對有這個能力走到後位。但是走到那個位置,需要付出太多。還是他為了平衡前朝,為了穩定後宮,讓她一直屈於人下,看著她鬱鬱寡歡?他知道他喜歡的是現在這個恬淡清雅不求名利的她。若是她也像後宮那些人一樣失了本性,失了清純,他是否還會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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