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些時日,易林對長安城的局勢也有了大概的了解,簡直是風雲詭譎,變化莫測。


    大唐曆史上,晚年的玄宗皇帝君心難測,而太子黨和壽王黨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這三方勢力,都不宜投靠。


    如此說來,待在長安城,最好還是靜觀其變。


    易林心想,也不知道李璵現在怎麽樣,有沒有找到出路。若是曆史沒有變化,將來他可是要當皇帝的。


    隻是,李璵當了皇帝之後好像也不怎麽樣,還是沒能挽救正在走下坡路的大唐。


    也不知道真正李璵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是不是像史書所說的那樣畏首畏尾、不夠果斷。


    這天,易林又在重門樓的屋頂喂鴿子,想著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他心想,總不能一直這樣遊手好閑下去,至少也得練練字,為考試做做準備。他倒不會擔心考官會因為字難看而不審卷子,因為他畢竟是得過太子與劉誠賞識的人。但無論如何,這字至少不能寫得考官連看都看不懂,否則,那就慘了。


    易林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因為字寫得難看而苦惱。


    想及此,他鬱悶地抓起放在身旁的茶壺,仰頸灌了一口茶。唉,現代人寫慣了硬筆字,練毛筆字實在是太難了。


    易林百無聊賴,隻能對著鴿子們自言自語。


    “小黑,別搶食,不要以為你出身名門,就可以欺負小白。來來來,讓我看看你這次都帶著什麽信,兵部尚書最近很不安分呀,他和哥舒瀚的通信也太頻繁了點,雖說都是些噓寒問暖無關緊要的話,但太頻繁就不正常了,事出尋常必有妖,你從實招來,是不是他們兩人有一套專門的密語呀?”


    “小白,你也別光顧著吃,你家小姐還等著你帶信給她的情郎呢。那個誰,花毛,別老啄小白的毛,你這毛病得改改,不然小心我把你烤成乳鴿。聽到沒有花毛,你先過來讓我看看刑部尚書的情況,他這個雙麵人,牆頭草,在太子和壽王之間來迴搖擺,玩得是得心應手,斂財不少啊。不過這個刑部尚書兩麵三刀,遲早是要遭殃的。”


    “還有你,二柱,你終於從範陽飛迴來了,看看安祿山都給你家主人帶了什麽口信。算了,還是不看了,也是有密語的,我也看不懂。唉,現在這些官場之人行事作風也是越來越小心謹慎了,飛鴿傳書也要用密語,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花花,你也別咯咯咯地笑。你們家吏部尚書也是個兩麵派。兩麵三刀的功夫厲害得很,今天給壽王黨飛鴿傳書噓寒問暖,明天給太子黨飛鴿傳書阿諛奉承,表麵上剛正不阿,暗地裏卻賣官斂財,壞事做盡,好處撈盡,小心不得好死。”


    正當易林對著一群鴿子自言自語的時候,久不見人的宇文峰突然出現在重門樓的屋頂。


    宇文峰遠遠便向易林喊道:“易林兄,好消息。我看見你的隨從小狼了,他還沒有死。”


    易林一聽小狼還沒死,喜出望外,將手中的麥子一把扔掉,然後向宇文峰道:“真的嗎!他在哪裏,趕緊帶我找他去。這臭小子,害我傷心了那麽久,天天想著為他報仇雪恨。”


    宇文峰喘氣指著西市河渠的方向道:“他在百花樓。”


    易林一愣,難以置信道:“宇文兄認錯人了吧。那家夥對尋花問柳可不感興趣,他要是到了長安城,肯定是先想辦法找我,怎麽可能會到百花樓那種地方去鬼混呢,這說不通。”


    宇文峰大有意味地笑道:“小狼也是男人,到了長安城這個花花世界,尋歡作樂很正常。”


    易林滿臉不信地搖頭道:“他的脾性我很清楚,要他去尋歡作樂,還不如讓他去找人打一架呢。如果是百花樓,那宇文兄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宇文峰篤定道:“我可是大理寺的捕快,怎麽可能認錯人。雖然隻是擦身而過,但我認出來是他,他那種生人勿近的氣質,絕對沒錯。他可能隻是去百花樓找人,我們現在趕過去看個究竟,不就什麽都清楚了嗎。”


    易林不解道:“你當時怎麽不叫住他。”


    宇文峰無奈苦笑道:“我當時在百花樓公幹,而且等我反應過來一轉身,那小子已經不見蹤影了。但我估計他此刻應該還在百花樓裏。”


    易林半信半疑道:“要真是他,那我可要好好說道說道他了,到了長安城不想辦法找我這個少爺,竟然跑到百花樓去鬼混,成何體統。我都還沒有機會去尋花問柳,他倒是先去了,我要他這個隨從有何用。”


    宇文峰招手道:“別說了,趕緊去,要是他離開了百花樓,長安城這麽大可真不好找。”


    易林聳肩苦笑道:“他的行事作風我了解得很,要是他真的在長安城,我肯定有辦法找到他。哪裏能打架,哪裏就有他,奶奶個冬瓜豆腐,他小子可千萬別報名參加南河郡主的招親擂台,那就真是給老子惹事生非了。”


    宇文峰略略一愣,接著說道:“這件事正想和你說呢。南河郡主招婿之事,太子那邊也誌在必得,暗裏安排了不少高手參加,就連陸先生也報了名。”


    易林一口茶噴了出來,抓著茶壺驚訝道:“陸苒那妖……那家夥也報了名!?”


    宇文峰點頭道:“這次招親擂台,比武鬥文,武為主文為輔。我和太子說了,你文采出眾,武功也不弱,可以參加。太子聽了十分高興,就說讓你也參加參加,增加增加機會。”


    易林愣在當場,哭笑不得道:“宇文兄可真是好提攜,你這不是擺明害我嗎。我一個病秧子,上去折騰一下,萬一對手失了方寸把我打死在擂台怎麽辦。你趕緊和太子說明一下,我這種毫無希望的人,就不要上去獻醜了嘛。”


    宇文峰笑道:“誒,易林兄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上次在三道鎮,一出手便輕鬆收拾了契丹派來的高手。這次擂台可是一展風采的好機會,南河郡主也是天下少有好女子,萬一瞎貓碰上死耗子,撿了個漏呢。”


    易林苦笑道:“你怎麽說話的呢,我可不是什麽瞎貓,南河郡主也不是什麽死耗子。你明知我體弱多病,竟然還叫我上擂台,真是我的好兄弟。我武功是還可以,但打不了比武擂台這種車輪戰呀。”


    宇文峰環視四周,見四處無人,接著道:“壽王那邊派出了梅落白,文采武功,無與倫比,可想而知也是誌在必得。而且論籠絡的江湖勢力,也是壽王那邊更勝一籌,許多武林高手都暗中效力於他。他們人多勢眾,我們也得盡量安排多些人參加。”


    易林淡淡一笑道:“這壽王收買人心的手段確實是更勝一籌,江湖人士就吃他那一套。所以說在明麵上太子眾望所歸,但壽王暗裏的勢力不容小覷呀。”


    宇文峰歎氣道:“太子為了南河郡主的事,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吩咐我一定要你也參加,多個人就多一絲機會。我也不好推辭呀,再說我一個做臣子的,怎麽能犯上呢,隻能奉命行事。易林兄你也不要為難我,先報名,到時候輸了,早早下來看戲便是。”


    易林心想,當初就不應該為了進翰林院,偷偷討好翰林院院長劉誠。劉誠是太子的老師,結果大家便都以為自己要站隊太子,於是麻煩就接踵而至。


    易林搖頭苦笑道:“你就不該提我會武功的事。還有,我的身世,你沒提吧。要是太子知道我那死鬼老爹是易信之,肯定想方設法要利用我,那我豈不是更要處處受限。他現在得了橫子陸苒,沒興趣來理我,我也樂得清閑自在。”


    宇文峰一本正經地道:“易林兄不要糊弄我,怎麽說我也是大理寺的捕快,有些事還是看得清的,你不遠千裏來到長安,肯定是想有所作為,隻是到底想要幹什麽,我就看不懂了。易林兄你真是個迷,有趣,有趣。”


    易林擺手笑道:“宇文兄你別笑我,不怕偷偷告訴你,我就想進翰林院的藏書閣看看,裏麵有本《航海圖誌》,我很感興趣。不然我還真不想討好翰林院的劉誠院長。”


    宇文峰搖頭不信道“易林兄你少糊弄我,你可不是什麽與世無爭的人,不然也不會跑出東極島。對了,說來也怪,陸先生似乎對你頗有意見,劉誠幾次建議籠絡你都被他擋下,太子礙於他的麵子,所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招攬你。”


    易林笑道:“意料之中。”


    宇文峰疑惑道:“我覺得很可能是你上次在三合樓搶了他的風頭,讓他心裏不爽,所以他才會處處為難你。要不我把你們兩約出來,喝喝花酒,化幹戈為玉帛,握手言和,怎樣?”


    易林連忙拒絕道:“千萬別,她不追著我喊打喊殺,我就偷笑了,我可不敢去招惹她。放心吧,我直接奔著皇上去,光明正大參加科舉,這樣太子和壽王都不敢拿我怎樣。”


    宇文峰壓低聲音道:“易林兄傻呀。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年事已高,就算你科舉為官,到最後你還是要選擇陣營。如果此時不站對陣營,等新帝登基之後,一切都為時已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易林小聲道:“如果皇上真的駕鶴西去,到時候我學那些老臣一樣隱退江湖不就得了,我可沒想著一輩子待在長安。”


    宇文峰知道勸不動,隻好攤手道:“易林兄是聰明人,自有想法,我就不勸你了。太子登基那是天命所歸。”


    易林拍了拍宇文峰的肩膀,緩緩道:“謝謝宇文兄體諒。放心吧,我就算不站在太子的陣營,也絕對不會與太子為敵的。對了,順便提醒一句,太子身邊的人,也不可全信,宇文兄留心著點便是。”


    宇文峰大吃一驚道:“易林兄這話是什麽意思,何不明說。難道你已經發現了太子身邊有暗樁?”


    易林淡淡一笑道:“隻是善意提醒而已,有機會再和你細說吧。表麵上似乎隻是太子和壽王爭位,其他幾位皇子不足為道,但實際上,安祿山,哥舒瀚,宋昆山,牛仙客,幾位節度使的實力都不容小覷,如果他們沒有名正言順的起義機會,那麽最佳做法便是暗中輔助某個皇子登基,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古往今來,傀儡皇帝可不少見。這些藩王節度使的勢力,肯定已經滲透進京城了,隻是現在還沒顯露出來而已。這些人在長安城布置的暗樁眼線還不知有多少呢,避無可避。”


    宇文峰皺眉道:“還是易林兄想的透徹,我會找個適當的機會提醒太子的。皇子勾結藩王,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有那個皇子敢如此鋌而走險?”


    易林聳肩道:“天下局勢瞬息萬變,誰知道呢!如果太子和壽王爭位,搞得大唐僅存的勢力分崩離析,那麽將正中節度使們的下懷。如此一來,天下必將陷入群雄割據的局麵,藩王們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占地為王,圖謀霸業了。”


    易林心裏很清楚,現在諸地的藩王之所以還沒明目張膽地造反,就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一旦皇家內訌,藩王們也就有借口發兵勤王,染指中原,屆時天下必然大亂。


    宇文峰心想,也對,長安城裏的人都太著重於眼前的爭權奪勢,反而容易忽略長安城之外的威脅。


    宇文峰讚歎道:“易林兄真是我見過的最會審時度勢之人,對天下大局了如指掌,仿佛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之中,隻可惜,唉,行事作風太讓人猜不透。”


    易林放下茶壺,伸了個懶腰,輕描淡寫地道:“不說了,很多事情宇文兄以後就會知道。趕緊吧,去百花樓看看到底是不是小狼那家夥。”說著易林神色疑惑,喃喃地道:“應該不至於呀,他要是到了長安城,怎麽也是第一時間來找我才對。難道是我之前總是在他麵前提等到了長安城一定要去青樓尋花問柳,所以他便盯著各大青樓找人?”


    宇文峰跟著易林,邊走邊道:“說實話,易林兄你的這個隨從真的很有意思,他到底是什麽人?”


    易林聳肩笑道:“他呀?就是個隨從。要是不讓他做隨從吧,他還真不知道要幹什麽。”


    宇文峰搖頭苦笑道:“你這個隨從放在大理寺也是排得上號的高手,竟然願意跟著你鞍前馬後,做一個小小的仆人,真是讓人費解。”


    易林咧嘴笑道:“我也想不明白,但他就是趕也趕不跑。其實他最聽我娘的話,原本我是想讓他跟著我娘的,我娘年紀大了,留他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但我娘非得讓他跟著我,於是他就跟著我了,死活都趕不跑。”


    宇文峰道:“這樣忠心耿耿的隨從真是不可多得。”


    易林道:“他從小陪著我長大,其實我心裏早就把他當做兄弟了。此次他在百鬼林失蹤,我可傷心了很久。”


    宇文峰道:“那我們趕緊去百花樓,雖然是遠遠望了一眼,但我覺得就他。”


    兩人輕身躍下重門樓的樓頂,直奔百花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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