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巍峨雄城,大鼇鎮海,武帝城下,熙熙攘攘。


    不知道多少江湖武夫,都在城門口處“翹首以盼”。


    但卻無半點雜音,突出一個令行禁止、鴉雀無聲。


    終南山樓觀道、真武山紫霄宮等江湖聖地掌教,方仙道主安期生,名家魁首公孫勝等一品大宗師,皆是在垂手而立,不敢有半點桀驁。


    隻因今日,正是那“上仙”駕臨武帝城的日子。


    “上仙駕臨,爾等還不叩首頓拜?”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長嘯響起,高冠博袍的上陰夫子朱晦庵踏空而至。


    浩瀚無極的天地正氣,延綿浩蕩三千裏。


    “我等恭迎上仙駕臨!”


    同一時間,上陰十八學士,攜千二儒修唿嘯破空,於武帝城頭,俯首叩拜:“上陰學宮,恭請上仙聖安,恭賀上仙,壽與天齊!”


    看到這一幕。


    武帝城下的沉默震耳欲聾,武帝城頭的儒修如芒在背。


    如果眼神能殺人,他們此時肯定早已被千刀萬剮。


    方仙道主安期生等人,現在真恨不得當場捅死這幫“犬儒”。


    不是,你們這也要卷的嗎?乃慕兮,彼其娘之,真真是不當礽子。


    你們願意當狗是你們的事,但能不能別把我們架在火上烤啊?


    墨家當代矩子孟勝更是直接低聲說道:“以後彼輩犬儒的任務,我等一律三折接單。”


    此言一出,方仙道主安期生等大佬巨擘,紛紛都不由得怦然心動。


    墨家由於核心思想的緣故,從不受當權者的待見。


    無論是“非攻兼愛”、“尚同反異”,還是“明鬼天誌”,對於掌權者來說,都是極難接受的事情。


    但偏偏墨家精通的器械機關之術,又是國朝不可或缺的“高精尖科技”,絕大部分的能工巧匠,都與墨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而且墨家在武德充沛的同時,又專注於深耕社會底層,並沒有太大的野心,危害性也比較低。


    所以哪怕是在大秦,墨家受到的打壓其實也是相對較小的,使得他們的分支無數,且業務極其嫻熟。


    簡單來說,墨家自初代矩子消失後,已然分裂成了無數派係。


    但是每個派係的核心業務,都絕對包括“刺殺”、“刺客”這一項目。


    每一代的墨家矩子,都是最大的“殺手聯盟榮譽盟主”。


    隻是由於真正的墨家分支,對“義理”等東西看得都比較重,所以接單相對來說都是比較謹慎的。


    簡單來說,就是並非什麽單都接、什麽人都殺。


    甚至於,很多時候,如果你的刺殺目標獲得了墨家刺客認可的話,他很可能會反過來幹掉你。


    除此之外,墨家刺客就隻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貴!


    貴到什麽程度呢?就連諸多江湖大派的掌教,輕易都不舍得下單的程度。


    不過這並不是墨家刺客的缺點,這隻是窮比的缺點。


    但是當目標是儒家修士的時候,這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當世最大的顯學流派當中,兵法儒道墨的關係都算不上融洽。


    可是非要分一個關係最惡劣的學派,非儒墨兩家莫屬。


    這是從他們初代祖師開始,就延續下來的“仇恨”。


    初代墨家矩子:墨子,甚至曾經專門寫過一部《非儒》,作為墨家傳承必學的入門典籍。


    從這個名字就能看出,墨家對儒家滿滿當當、毫不遮掩的惡意。


    這是從思想根源、核心理念上的衝突。


    比如儒家的“仁愛”理論,墨家就認為對方抄襲了自己的核心理念:“兼愛”。


    甚至於,尊崇“尚同”為核心思想的墨家,都專門將儒家打入另冊,列為絕不可“尚同”的對象。


    所以墨家對儒家下手,那叫一個不遺餘力,自帶幹糧也要幹。


    現如今,上陰學宮又惹了眾怒,豈不就是最好的靶子?


    我們出錢,墨家出力,幹死這幫不當芿子的死舔狗!


    方仙道主安期生等大佬巨擘,在對視間默默達成了協議。


    反正儒墨兩家,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彼可取而代之”的對象。


    最好讓儒墨兩家“狗咬狗一嘴毛”,拚得兩敗俱傷,好讓他們的學說,躋身當世顯學的行列。


    但是眼下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解決“犬儒”所帶來的問題,才是當務之急。


    “我等恭迎上仙駕臨!”


    念及於此,方仙道主安期生等大佬巨擘,率先躬身下拜。


    “我等恭迎上仙,恭賀上仙壽與天齊。”


    其他的江湖武夫,也跟著有樣學樣,紛紛躬身下拜。


    沒辦法,如果有得選,誰願意當狗呢?


    但有上陰學宮的“珠玉在前”,卻也容不得他們不低頭。


    畢竟,“領導”或許記不住誰給他送過禮,但絕對會記住誰沒送。


    保命嘛,不寒磣!


    就在此時。


    浩蕩三千裏的正氣,陡然渲染上了純紫之色,從東方滾滾而來。


    這紫氣東來的恢宏氣象,繼而當空一縮,交織出了一尊帝袍冕冠的身影。


    隻見他頭戴通天冠,身披滾龍袍,好似萬古以前,就已佇立在了彼處,浩瀚無極的滔天威壓,鎮得千裏錢塘、萬裏海疆,皆是波瀾不起。


    方仙道主安期生等江湖武夫,更是有一種蒼天垂落、青天崩塌的壓抑感,隻感覺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橫壓山河無敵手的神秘上仙?”


    “難道此人,竟是大秦帝室的老不死?”


    這兩個想法,不約而同地出現在所有人的心裏。


    在這種萬眾矚目、天下聚焦的場合,薑承乾又是獨一無二的主角,他的任何言行舉止,都會被無限解讀。


    更別說他這一身帝袍冕冠的裝扮,簡直比明狼還要明狼。


    尤其是在九天攬月樓,早已公然調動黑冰台和天下州郡之力的情況下,更是讓人很難不浮想聯翩。


    而此刻,薑承乾現身武帝城,也是主打一個“坦白局”,直接“攤牌不裝”了。


    “上陰學宮朱晦庵聽宣。”薑承乾一上來,就用了十分曖昧的詞匯。


    “山野村夫朱晦庵恭聽上仙法旨。”朱晦庵連忙叩首頓拜。


    薑承乾聞言瞥了他一眼,淡漠冰冷的眼神,讓他不寒而栗。


    你踏馬什麽檔次?也配跟諸葛丞相用同樣的稱唿?


    不過考慮到上陰學宮的“識相”,薑承乾也懶得跟他計較太多。


    當即淡淡道:“上陰學宮朱晦庵,敕為典客,專司蠻夷教化之事。”


    “今日事畢,即刻率天下儒生,奔赴南蠻、漠北之地,教化蠻夷歸順我九州華族,欽此。”


    聽到這話,朱晦庵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上陰學宮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居然隻給他換來一個“典客”的位置?


    而且還將儒家一脈,通通都“流放”到了南蠻、漠北之地,這到底算是獎勵,還是懲罰?


    說好的千金買馬骨呢?竟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簡直就是不講武德。


    不止是朱晦庵,方仙道主安期生等人,也都是紛紛幸災樂禍地看向了上陰學宮諸人。


    讓你們不當芿子,掙著搶著當舔狗,還踏馬瘋狂內卷,這下傻眼了吧?


    別人是“狡兔死走狗亨”,你們連“兔死狗亨”的資格都沒有,直接“狗肉上不了席”了。


    舔狗不得好死,古人誠不欺我也!


    “屬下謹遵上仙法旨!”朱晦庵心裏極度不滿,卻也不敢表露分毫,連忙叩首“謝恩”。


    見此情形,薑承乾微微頷首,卻也沒有多說什麽,更沒有半句安撫。


    舔狗嘛,讓你幫忙買桃都算給你參與感了,還要什麽自行車?


    說實話,本來薑承乾確實是有“千金買馬骨”的想法。


    畢竟儒家再屑,在教化蠻夷這一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但是薑承乾調過黑冰台的檔案一看,差點沒被這幫“蟲豸”氣死。


    如果不是朱晦庵等人跪得夠快、舔得夠卑微,上陰學宮絕不可能死一半人,最起碼也是大禪寺第二的待遇。


    可即便是如此,本來薑承乾也準備給朱晦庵一個“大鴻臚”的職位,多少讓他嚐嚐甜頭的。


    但是朱晦庵一句“山野村夫”,直接讓薑承乾臨時改變了主意。


    大鴻臚?想屁吃,給你個“掛名九卿”的榮譽就不錯了!


    “轟隆隆!”


    就在這時,震天撼地的轟鳴,在錢塘江口響起。


    好似千軍萬馬突騎,自海疆橫行而至,又如鯤鵬擊水三千裏,洪潮青蓋吞白浪。


    無量的海水滾滾而至,轟隆隆地向大鼇鎮海的武帝城席卷而來。


    看到這一幕。


    薑承乾心念微動,嘴角勾勒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隻見那錢塘江口的方向,有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蔚藍色的海水如潮,卷起滔天駭浪,向著武帝城狂湧而來。


    “轟隆隆!”


    霎時間。


    一尊龐大無匹的真龍,在震天撼地的轟鳴中憑空顯化。


    隻見它身披霞光、沐浴瑞彩,怒目張須,口噴紫霧。


    一雙豎瞳龍眸,大如山嶽一般,死死地盯著薑承乾,映照出一尊晶瑩如玉、光華流轉的身影。


    正是那:東海潮起,天人乘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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