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登抬頭看向顧秋白,立刻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他從翰林院來,親眼在大典上見過顧秋白,知道了她的身份,表麵功夫還是得做。


    很快便收了戒尺,擺出笑臉來:“言重了,顧夫子,聖上心係天下萬民,更是重視每個學子,將其視為國家棟梁。我既來畫院暫行夫子之責,自然有管教學生的義務。”


    顧秋白看他避重就輕:“不知他們犯了什麽錯,要用上戒尺懲戒?”


    “讀書絕非一日之功,即使下學了也不該懈怠,我昨日布置的課業,他們敷衍了事,態度惡劣,不知悔改,反倒一心鑽研其他東西去了。”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讀書人的傲慢盡顯,“其他東西”意有所指。


    顧秋白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番,從他的官服上,看出他品級不高。


    翰林院雖說是知識分子精英聚集地,但一般來說,每年都有考核升遷。


    這位年逾四十,還是個從八品的典籍,從事著翰林院最基礎的工作。


    一方麵,代表他水平有限,另一方麵,也說明翰林院對畫院仍然存有芥蒂,並未認真對待此次調派。


    顧秋白:“畫學生們既在畫院,自然是遵守本分,一心學畫,若按大人所說,他們努力鑽研畫道,這才叫做一心向學。


    再者說,所謂學習態度惡劣不過是大人一麵之詞,我印象中的學子們都兢兢業業,從未懈怠,怎的大人剛來幾日,便給他們扣上這麽大個罪名。”


    這話維護之意太過明顯,這翰林院典籍也笑不出來了,隻轉身從講桌上拿了一遝紙張,遞給顧秋白。


    頗有些傲氣:“自古以來,女子總是優柔寡斷,所以才難當大任。我本不欲欺侮一介女流之輩,叫我聲名有損,但你如此偏袒,卻叫我看不過去。這是他們的課業,你自己看罷!”


    漫畫班的學生們有些躁動起來,這話怎麽說的?嘴上說不欲欺負女子,話裏話外都是貶低之意。這老登,欺負他們就算了,還欺負到夫子頭上來了。


    顧秋白以眼神示意,讓畫學生們安靜下來。


    才開始快速閱覽手中的課業。


    看完顧秋白隻有一個感覺,這老登說的,還真是一點沒冤枉他們啊。


    遣詞造句狗屁不通,平仄韻律毫無美感,說他們敷衍都算是誇他們,他們自小開蒙,能寫成現在這樣,不是智力有損,多半是有點腦幹缺失。


    顧秋白麵無表情,實際上眼前一黑又一黑。


    現在撤迴剛剛的話還來得及嗎?


    現在這個水平如果到時被皇帝抽中,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再走仕途了。


    顧秋白深唿一口氣:“內容上還有許多要改進的地方,但整體來看...字跡工整,言之有物,怎麽不算是認真完成課業呢?”


    這話倒是沒扒瞎,托福畫院的書法課,這幫學生的字寫的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以顧秋白對他們的了解,這大概已經是苦思冥想後完成的文章了,顧秋白這些年看到文章都是從老頭那裏找來的,雖然不知出處,但也算品過細糠。


    自然也明白在翰林眼裏,這樣的完成度有多糟糕。


    隻是平心而論,也沒到完全不能看的地步,隻是需要時間。


    那翰林院典籍的眉頭深深皺起,嘴角都抽動起來,很是不屑:“朽木不可雕也。”


    要是罵顧秋白,她聽聽就算了,不會放在心上。但當著學生的麵說這句話,顧秋白罕見的有些生氣了。


    顧秋白:“學生們素來認真學畫,精力有限,自然比不得其他書院的學子,大人既為人師表,自然要多點耐心。”


    大概是覺得顧秋白拂了他的麵子,這老登突然又拿起戒尺,勒令學生們站好,重重的一下,打在第二個人的手中,他聲音森冷:“我怎麽管教學生,是我的事,顧夫子請迴,日後他們成績出來,你便知我的付出。”


    一般的夫子打人用戒尺,雖然也有輕重之分,但都留有餘地,隻是略施小懲,不至於上升到攻擊行為。


    但這老登打人,明顯帶著報複的成分,一尺下去,學生整個手掌都紅了,手微微顫抖,眼淚花直接飆了出來,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


    顧秋白忍著怒火,這老登絲毫不在意,又狠狠打了幾下,直到那手心中變得青紫。


    “夠了!為人師表,卻高高在上,不了解每個學生的基本情況,但可以仗著自己夫子的身份隨意打罵學生,侮辱學生。讀聖賢書,卻不行聖賢之禮,學聖賢之品德,看來你這聖賢書,也隻是讀了個表麵功夫。”


    顧秋白表情非常難看,當著她的麵欺負她的學生,這老登也是蹬鼻子上臉。


    這下撕破臉皮,那翰林也怒了,冷哼一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既自視甚高,也不必用我教導,我自會上報翰林院,廟小風大,且自便罷!”


    說完,便拂袖離開了。


    顧秋白懶得理他,先招唿人幫那幾個挨打的學生包紮。


    學生們很擔心,有人問:“怎麽辦,夫子,他身負官職,你如此頂撞他,到時皇上發怒了...”


    顧秋白:“做好你們自己的事,其他事情不要瞎操心。”


    顧秋白才不怕,區區從八品,我惹不起,難道紀沛然還惹不起嗎?


    紀沛然要是連自己人都護不住,他也別做什麽院長了。


    這老登品德不行,告狀的速度倒是很快,隔天,那老登沒來上課,紀沛然很快就找上了顧秋白。


    紀沛然看她一臉坦蕩:“你不和我解釋解釋?”


    顧秋白:“不想說,晦氣。紀大人隻需要告訴我,這件事如何處置。”


    紀沛然無奈:“翰林院派係比較複雜,牽扯甚廣,處理起來需要些時日。隻能和你保證,這段日子你不會再看到他。”


    顧秋白也很幹脆:“多謝院長。”


    紀沛然:“別高興得太早,如今翰林院很不滿,盛傳漫畫班品行惡劣,澄清謠言也需要時間,隻是如今,似乎是沒人願意過來授課了。”


    顧秋白:“這樣反倒好些,再來個這樣的老東西,指不定得給學生心裏造成多大的陰影。”


    紀沛然:“我這邊暫時沒有能分派到漫畫班的人手了。”


    顧秋白想了想,她倒是有幾個人選,隻是不知道,能請得動哪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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