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簌簌的吹著殿外的樹枝沙沙作響,金鉤籠子裏的畫眉鳥叫的撕心裂肺,悲鳴聲好似傳遍整個迴鸞殿的任何角落。


    迴鸞殿的宮人卻無論如何都不敢進殿,隻瞧著素日高高在上的新帝,立在燈火之中,隻為了那女子打開緊閉的房門。


    林嫄兒瞧著皇帝臉上的雨水縱橫,瞧不出眉目間的神色,便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哭道:“皇上,您便迴去罷。”


    “你退下罷。”李祁揚起清俊的臉,任由潑天的大雨澆在臉上,雨水順著下頜,如同斷了線的流蘇墜子,落下。他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柔意,“這原本便是朕欠了她的,便是以命相抵又如何?”


    綠萼睡得清淺,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便已經睜開了眸子,隻見淦兒拿著搖搖欲滅的蓮花足燭台,上麵卻是熹微的燭火。


    “姑娘,已經子時了,皇上還在殿外,奴婢瞧著這天,隻怕要下雨了,皇上若是淋了雨,可如何了得?”


    “叫他走便是了,怎麽?還想讓他進殿不成?”她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倦意與惱怒,“你隻管去告訴你主子,便是他在殿外站上一生,我都不會心軟的。”


    淦兒再不敢說半句話,放下層層的帷幔消匿在沉沉的夜色裏。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了雷鳴之聲,接著便是傾盆大雨,綠萼的心煩亂不已,不知過了多久,方才趿上鞋子,去了殿外。


    她腳步沉重,長長的裙裾曳過平滑如鏡的地麵,她從窗棱上望去,殿外依舊站著那個他恨極了了男人,而他身上的衣衫已經濕了,明黃色的龍袍黏在身上,顯出寬厚的胸膛。


    綠萼打開殿門,門扇上鏤著的的梅花與綠羽鴛鴦,團團的祥雲上塗著金色的金泥。


    皇帝抬頭瞧著她,臉上漾出絲絲的笑意,他微微的抿了抿嘴角,笑道:“終於不生朕的氣了?”


    燈光朦朧暗紅,仿佛逐漸冷卻的心,微微的落在人的心上,薄涼的月光落在她的臉上,綠萼的臉上稍稍有了幾分血色。


    “我要一個人的性命,你肯不肯給。”她薄薄的嘴唇微微的翕動,好似是說著無關緊要的事情,而不是取人性命這樣血腥之事。


    皇帝道:“即便是朕的性命你都隨時可以取的。”


    風雨交加的夜,暴雨將屋外的柳樹吹成惡鬼一般,飄著的樹枝好似隨時勾去人們的魂魄一般,常言道柳樹易成精,澹台雲瑤幾次讓人將那屋外的柳樹砍去,卻被府裏的小廝告知,這柳樹乃是於將軍鍾愛的。


    夾雜著濕氣的風吹在她的身上,她腳下的繡鞋已經沾染了泥汙,她順著長廊走到於耺的房內。


    屋內軟香紅玉,燃著濃鬱的靈犀香氣,男子衣衫半敞,懷裏緊緊的摟著美人,那美人纖細的腰如同院中的拂柳。


    “你怎麽來了?”於耺斟了杯酒,大口灌了進去,夾雜著酒意的聲音沒有一絲的溫度。


    澹台雲瑤攥著冰冷的繡帕,纖長的指甲狠狠的戳進血肉裏,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她忽然覺得這些時日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


    “都給我滾。”澹台雲瑤的聲音極其的尖銳,對著那正在自己夫君懷裏笑的花枝亂顫的女子怒道:“給我滾出將軍府,再不要迴來。”


    那美人卻嬌笑的依靠在於耺懷裏,如同奪人心魄的狐狸,“將軍大人,您花了幾千兩銀子將奴家買來,您便忍心將奴婢送走?”她狐媚的眸子掃了一眼澹台雲瑤,眼睛裏卻是濃濃的不屑與嘲弄。


    “你——你果真無恥至極,竟拿著我爹給的銀子去青樓買這樣下流的貨色,你誑我爹的錢,竟如此用之如泥沙一般,可憐我澹台一脈,原是京城首富,竟被你與那皇帝這般的掏空了。”


    “你爹給本將軍錢還不是為了自保,如今將你這個女人推給本將軍,我勸你以後還是識趣些,你可知昨日我在青樓瞧見誰了?”於耺往身旁的美人臉頰上親了親,熏人的酒氣那那美人微微的皺眉,“你告訴她。”


    “是當初皇後的親妹妹溫初珍,如今亦是淪落到青樓了,都是女人,誰又比誰高貴不成。今日夫人瞧不上我不要緊,來日保不齊夫人——”


    澹台雲瑤何曾受過這般的欺辱,頓時氣得失了心智,猛地上前狠狠的將於耺懷裏的女子拉開,上去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那女子捂著臉跌到於耺的懷裏,卻是淚流滿麵,哽咽道:“將軍,您何苦贖我出來,受這樣窩囊的氣,還以為將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今日竟受女人的氣。”


    你澹台雲瑤乃是聖上禦賜的夫人,往日雖是冷言冷語,卻也不敢拿她如何的,今日於耺偏巧吃了酒,越發“倚酒三分醉”,猛地拉住澹台雲瑤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她猛地摔在地上,臉頰腫的甚高,隻瞧著於耺,卻轉過頭來道:“但凡有本事你便殺了我。”


    於耺氣的從牆上拔出劍來,說道:“你當真以為我怕了不成?今日我便殺了你,隻當你為寶墨償命,來日皇上怪罪下來,我償了命,大家幹淨。”因酒醉泛著血絲的雙眸裏帶著可怖的神氣。


    夾雜著濕氣的風吹在澹台雲瑤的臉頰上,隻覺得如利刃一般割著她火辣辣疼痛的臉,“舒寶墨,又是那個女人,將軍可當真忘了,那個女人是因為你而死的,是你殺丟下她的,如今怨我做什麽?”


    他們正鬧得不可開交,卻遠遠的聽見府內掌事的總管邁著匆匆的步子跑了進來,上來便是嚎啕大哭,“將軍——將軍,雲大人帶著宮內禁軍來抄家了,可當真是一群強盜,見到什麽都翻了去,府外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蟲蟻都飛不出去。”


    澹台雲瑤尚未從震懾中迴過神來,卻見於耺已經酒醒了大半,穿好衣衫,往屋外走去。


    此時府邸內如同樹倒胡散散,奴仆們躲躲藏藏,有的欲要爬牆逃出府邸去,卻被守在府外的侍衛用箭射死,鮮血染透了灰色的磚瓦。


    雲義一身銀色的鎧甲,立於中庭之中,遠遠的瞧見於耺過來,不由得說,“於耺接旨。”


    那些府邸的下人和奴仆都跪在地上,卻再不敢動半分,澹台雲瑤唬的麵色如土,渾身發顫,而剛剛在於耺懷裏嬌媚的女子亦是恨不得盡快脫身,適才的爭寵誇耀之心皆無了。


    “於耺結黨營私,欲圖謀逆,枉負皇恩,沒收家產,將軍府一切人等,關入大理寺聽候發落。”雲義的聲音裏帶著複雜,眉宇緊皺,“於將軍接旨罷。”


    “好一個兔死狗烹,雲義,你莫要得了意,今兒抄的是我家,明日便是你雲府。”


    監牢裏發出難聞的惡臭,四周無窗,臭味久久無法散出。生人與死人並踵而臥,便是死了數日才被牢卒從院牆西側的“拖屍洞”給拉出去,用席子裹著扔在亂葬崗。


    而牆麵上刻著的狴犴,露出森森的獠牙傳說,龍生九子,狴犴好打抱不平,且能斷獄,因此監獄大門有狴犴把守,有勿枉勿縱之意。


    於耺與澹台雲瑤因為身份特殊,關押的地方比旁的地方要好上些許。澹台雲瑤嚇得渾身隻哆嗦,隻扯著路過獄卒的袖子,哭喊著,“求求你,放了我罷,我爹是京城首富,你要多少銀子都成,隻要你能放過我。”


    那牢獄卒冷笑道:“拿到銀子得有命花才是,誰敢放了謀逆之人?被關進這間牢房的,從不曾有人活著出去的。”


    澹台雲瑤便是嚎啕大哭起來,隻想著自己果真是命苦,若不是當初為了關耀門楣,便不會入宮為妃,今日亦不會淪落至此。她正哭著,便聽見落匙之聲,竟是有人進了來,不由得用手抓住木柵欄,斜著眼睛往外麵瞧,一邊卻是繼續喊著冤枉。


    卻見蒙著麵紗的女子緩緩的出現在監牢的外麵,隔著泛著油光的木柵欄,雖蒙著麵紗,卻依舊瞧見那張勾人心魄的眸子。


    與前些時日不同的是那女子小腹已是隆起,身子微微的臃腫,而她身後卻是禦前的內侍任公公。


    “你究竟是何人?當時我便懷疑你為何知曉寶墨的事情。”於耺數日的關押已是狼狽不堪,他發淩亂,衣衫上滿是泥汙,再無半絲昔日翩翩公子的樣子。


    “我是找你們索命的。”她摘下臉上的麵紗,露出麵貌。


    此時獄中的二人皆是一驚,良久澹台雲瑤方哆嗦道:“我該想到的,該想到的,如今祁王已經得到了皇位你自然是會來京城的。”


    “想不到我為皇上殫精竭慮,做盡喪盡天良之時,竟落得如此的下場。他果真是昏庸至極,竟為了一個女人,謀殺忠臣。”


    “忠臣?當初那金擇巍也是忠臣,還不是背叛了我夫君?你知曉他太多的事情,如今他已經奪得皇位,自然無法再容你了。”綠萼望著他,幽幽的笑著,“除去你是早晚的事情,即便他不動手,我亦會替寶墨與太子討還公道。”


    “公道不是該向我討還的,我當初利用舒寶墨除去太子,不過是受了皇上的指使,而真正將她處死的人,是你在江南的夫君,冤有頭債有主,這樣的公道你找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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