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小,到最後稀稀薄薄的,反倒增添了幾分悲涼。夜色那樣的濃黑,濕漉漉的空氣裏隱隱的傳來雛鳥的嘶鳴聲。


    綠萼茫然的蜷縮在地上,長發淩亂的披散在肩膀上,華美的宮裝上竟是淤泥,她瘦小的身子不斷的抽泣著,微弱的肩膀不斷的顫抖著。她哭的可憐,如同一直可憐的貓兒。


    屋裏的奴才都被她趕了出去,隻徒留一個人。磚石上的寒氣透過薄薄的衣衫,跪的麻木的雙腿竟感覺不到寒冷。她入宮這些年,竟從未生出這般的委屈,他怎能如此待她,如此不顧及她腹中的骨肉。


    殿門吱呀的響,有一道影子投了進來。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心下卻忍不住歡喜,哽咽道:“皇上。”聽到她的唿喚,來人竟是噗嗤一聲冷笑,聲音裏帶著濃濃的不悅。


    “本郡王費盡心思的來進宮瞧你,你口裏竟聲聲念的竟是旁人,果真是紅顏禍水,讓人又愛又恨嗬。你說該如何罰你?美人,常言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些日子未見,亦不知隔了幾百個chun秋日夜。”


    “怎麽是你?”綠萼的臉上卻是濃濃的失望,“你來作什麽?”


    “你好生冷漠無情,昔日利用我之時倒是柔情似水,如今過河拆橋,作勢趕人了。”李琮溫熱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撫摸上她的眉眼,替她拭去臉上冰涼的淚珠。


    “今兒晌午我送來的荔枝你可嚐了?帶了整整五箱,到了京城,保存好的竟隻有幾十個。”李琮的臉上卻是難掩的得意,“以後你去了江南,這些東西便不會這般珍貴了,隻隨意由著你吃了。以後我繼承了父親的王位,這世上便再無人能束著我了,以後這榮華富貴,金銀珠寶,還不任由我們揮霍。”


    “本宮不會隨你去江南的。”綠萼避開了他撫在她臉頰上的手,“我即是皇上的人,自然生生世世要與他廝守的。她便是不要我了,我便一頭磕死在皇宮裏,亦不會離開他。”


    李琮驀地伸出手,狠狠的掐住她的咽喉,迫使她抬頭瞧著自己,語氣裏卻滿是陰狠,“美人,莫要不識抬舉,剛才的事情我可都知曉的一清二楚,他如此待你,你便不恨他嗎?”


    “原是我負了他的,無論他如何待我,我都認了。隻恨我身為女兒身,不能替他保住這江山。我雖愚笨,卻懂得他的心思,他今日如此待我,不過是讓我死心罷了。十幾萬叛軍,豈非這京城區區幾萬未上過戰場的士兵所能比的。又因我假傳聖旨,才釀下今日的大禍,世人有豈能饒我?”


    燭火明明滅滅,照見她青絲繚繞,天生媚骨,便是這悲傷之態,亦讓天下的男人為之動容。李琮臉上滿是氣憤,“小美人,你竟比我想象的要聰明許多,你這樣的花容月貌,跟著那昏君白白斷送了性命,豈不是可惜了?倒不如跟著本郡王迴江南,一生盡享榮華富貴。你有了身孕本王都未嫌棄你殘花敗柳,你又何必如此心高氣傲呢?”


    “小郡王這樣的話究竟對多少的女子說過?是昔日百般喜愛的湄姬,還是如今新得的青樓的紅牌,還是忘在腦後的珍瓏?”綠萼瞧著他,冷冷的笑著,“我這身皮囊,亦不知小郡王喜歡多久?連青樓裏的女子您都未曾嫌棄,如今又怎會嫌棄本宮這殘花敗柳呢?”


    “你知道的倒是許多,定是珍瓏那小蹄子說的,她素來是個規矩的,如今竟不知死活出賣起主子來了。”李琮直瞪眼睛,隻恨不得將珍瓏叉過來,狠狠的打一頓方才解氣。


    “男人三妻四妾,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若是識趣的女人,不應該想著如何得到男人的心嗎?你倒是牙尖嘴利的很,本郡王昔日倒是未曾看出來。你放心罷,她們那些人,豈能和你相比?”


    他放下扣在她脖頸的手,一把摟住了她的腰肢,將她緊緊的箍在懷裏,一低頭便狠狠的吻住了綠萼冰涼的唇。“美人,今夜你便是我的了。”


    她發髻間有著淡淡的清香,似麝非麝,似檀非檀,軟香紅顏,讓人不住的沉淪。她冰涼的唇,纖細的腰,足以讓時間的男人沉淪。


    他的手去拉扯她的腰帶,卻發現被她一隻手死死的攥住了,不由得在她的耳畔間,低聲笑道:“美人,這欲拒還迎的招數……”


    李琮的話尚未說完,便隻覺得脖間一涼,卻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在燭火下褶褶生輝,帶著冰涼的殺意。


    “給本宮滾。”綠萼好似吞了幾百隻蒼蠅一般,惡心的幾欲作嘔,猛地用衣袖不斷擦拭著蒼白的唇角。“你若再張狂,本宮便喊人了,大不了同歸於盡,本宮豁得出去。”


    李琮冷冷的瞧著她,良久方冷笑道:“趕明兒你隨我去了江南,還不任由我玩弄,本郡王等得起。美人,如今祁王棄了你,皇帝棄了你,如今本郡王抬舉你,亦不過是給你臉麵。你莫要忘了,昔日在這皇宮裏是如何勾引本郡王的。”


    暴雨過後,宮人們竟發現金鑾殿的鎏金寶頂,竟被折了的樹枝砸漏了,磚瓦斷了,竟有些許碎礫落在正殿的龍椅之上。這乃是不祥之兆,宮人們隻聽聞金擇巍叛變,擁立祁王為帝,如今隻怕這要江山易主了。


    頓時宮內人心惶惶,便是侍奉洛婷傾的宮人們,亦不敢將此事告知洛婷傾,隻因洛婷傾的兄長前些日子才晉封為校蔚。如今過些日子便要生了,如何能再受驚嚇,便故意瞞著她。


    洛婷傾原本睡得輕,卻是噩夢連連,待醒來時,殿外還是漆黑的一片。她有些口渴,想吃些茶,便欲要喚外麵守夜的宮人進來,卻不料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在殿外嘀嘀咕咕的。


    她亦不叫人,披上一件鬥篷往殿外走去,剛打開殿門,便被冷風嗆在喉嚨裏,不僅咳嗽了兩聲,殿外的宮人聽見唬了一跳,便趕忙跪下,“娘娘,地上滑,您怎麽出來了?”


    那些宮人見了鬼一般的模樣,頓時讓她心生疑慮,“你們剛才在這裏偷偷摸摸的說些什麽?”


    那宮人見她問便不敢隱瞞,隻哭到:“娘娘,雲義投敵叛變,如今豐城失守,叛軍馬上就要進京了。”


    “你胡謅些什麽?”洛婷傾的聲音極其的尖銳,幾乎雙手是顫抖的,“本宮的兄長不是隨雲義出京了嗎?”


    “奴婢聽說未答應同雲將軍一起投敵叛國的人,都被處死了。死了整整幾千人,早已是血流成河,屍骨堆成山了。”那宮女卻是哭了起來,“娘娘,少爺吉人天相,定會保全性命的,您莫要難過,您腹中還有皇嗣啊。”


    洛婷傾側耳傾聽,遠遠的竟聽見叮當作響,竟是兵器的聲音。黑漫漫的夜裏竟好似聽見了男人短促的呐喊聲,以及女人無助的哭聲。她心下慌亂,隻覺得天好似塌了一般,往日的爭寵誇耀之心皆無,隻想著迴家與家人團聚。


    她的小腹撕心裂肺的痛了起來,隱隱覺得有東西隱隱的下墜,不過片刻就知覺得耳中嗡嗡作響,那些聲音漸漸的遠去,可分明近的很,她捂著肚子,跪坐在地上,卻是滿頭大汗,“快——快去請皇上和接生婆,本宮要生了。”


    綠萼一夜未眠,宮人們隻因她欲要去江南,便收拾箱籠,替她收拾這東西。待豐城失守之事傳來,綠萼竟不顧珍瓏的阻攔,連鞋襪都未來得及穿,便直奔金鑾殿。


    李胤已經換了一身甲胄,手上卻是一把冷戾的寶劍,帶著幽幽的寒氣。綠萼從未見他穿過盔甲,隻覺得十分的疏遠,一時間竟無語凝噎。


    他迴頭望見了她,英挺的眉宇緊皺,怒道:“你來添什麽亂?還不快迴去,李琮帶來的人不少,定能保你去江南的。”


    “皇上,你隨臣妾一同走罷。”綠萼聲音哽咽,淒楚至極,“區區幾萬養尊處優的兵馬,如何抵得過十幾萬的錚錚鐵騎?這京城守不住亦是遲早的事情,綠萼時女子尚清楚,難道皇上豈會不知?。”


    “朕便是拚的隻剩一兵一卒,亦不會降了他。朕是皇上,豈能臨陣脫逃,你莫要再說胡話,趕緊走。”


    李胤不再理會她,欲要往殿外走,卻隻覺得衣袖衣襟,卻被綠萼死死的攥住了,她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她,卻是潸然淚下。“皇上若不走,臣妾便陪著皇上同生共死,臣妾寧死也不去江南。”她淚流滿麵,良久方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寧死也不走是不是?那今日朕便成全你。”李胤的臉上劃過一絲痛楚,卻猛地從一旁的順公公手裏拿過馬鞭,狠狠的便甩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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