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明亮的有些刺眼,青宵的眼中微微的酸澀,明晃晃的光暈裏看去,一切顯得那樣的不真實。


    “小姐,你何必這樣的委屈自己?您如今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何苦要再受大小姐的氣?”


    她身後的丫鬟憤懣不平起來,好像是她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紅煙,你不會懂得的,我與母親忍了這些年,還不是為了今日嗎?”她由著丫鬟趨前一步將她小心翼翼的攙扶起來。


    恰巧此時內侍開了窗子,隔著金縷綴玉的珠簾和紗帳,遙遙看見跪在殿外的眾位妃嬪。


    跪在皇後身後的那個女人,美豔的不可仰視,朱紅的宮裝上紋章繁繡,在如花團錦簇的眾位美人之中,那樣的光彩奪目,不容忽視。


    皇上待萼妃是那樣的不同,可偏偏昨日又是那樣的責罰了她,這一切卻讓她疑惑起來。


    恍惚間卻見徐公公恭恭敬敬的進來,尖細的嗓子道:“皇上有旨,青美人覲見。”


    他躬下身子,滿臉堆笑:“娘娘,皇上此刻正在氣頭上,您多說些體己話,莫要讓皇上太過悲傷。”


    此時青宵卻犯了愁,此時她在偏殿若去主殿,定會瞧見跪在殿外的妃嬪們。


    此時唯獨她不跪,難保旁人說她輕狂。


    金龍盤踞的玉柱,流光溢彩的琉璃瓦讓青宵的眼微微的疼。


    她停下腳步,跪在皇後麵前,“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上可是要宣你進去?”皇後發絲微微的淩亂,整個人有些狼狽。


    青宵剛要說話,便聽見身後的徐公公道:“娘娘莫要再耽擱了,莫要讓皇上等久了。”


    此時跪在皇後之後的妃嬪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亦不知說著什麽,她並未聽清楚。


    皇後臉上浮現出蒼白的笑容,“妹妹快進去罷……好生勸勸皇上,莫要傷了龍體。”


    青美人小心翼翼的起身告退,轉身的瞬間她不由自主的掃了一眼宜妃身邊的綠萼,卻見她的臉雪白,整個人顯得那樣的羸弱。


    一雙動人的眸子不知打量在何處,心神不寧的樣子,隻怕她與皇後的話她並未聽進去一般。


    反倒微微咬著細唇,紅唇貝齒,眼神卻空洞的恍若漫漫黑夜。


    青宵在昭陽殿內駐足了片刻,斂著紛亂雜章的思緒,這才推門而入。


    李胤正在禦案前,怔怔的坐著,前麵堆積著小山般的文牘,整個無力的靠在案前的龍椅上,眼中遍布血絲,下顎生出些許的胡渣。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澄透如鏡閃閃發光的琉璃板。


    整個人瞧上去反倒像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在空蕩蕩的大殿內顯得那樣的渺小。


    她見慣了他威嚴的樣子,高高在上的不敢直視,如今不由得心頭一緊,眼眶微微的發紅。


    “都給朕滾。”李胤從龍椅上站起身來,一把將桌案掀翻,奏折,墨硯,狼毫統統跌落在地。


    青宵直勾勾的看著這個皇上,早已不是昔日睿智冷靜的李胤,頭一次見他這般的激動。


    “你們都這般的逼迫朕,是不是逼死朕了你們才甘心?”李胤的目光含著悲憤,聲音幾乎癲狂。


    青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皇上莫要說這種不吉祥的話。”


    原本瘋狂的李胤逐漸的冷靜下來,他的瞳中漸漸恢複了理智,他從龍椅上站起身來,幾個箭步走過來,將她拉起來,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他們都是真至親的人,卻為何這般的待朕?為何這般的逼迫朕?”


    明黃色的紗帳在殿中四處覆蓋舞動,朦朧間如淡淡的煙徐徐而飄,他身上的龍涎香那樣的濃烈。


    良久她才淡淡的道:“皇上,臣妾絕不會再讓你為難。”


    她的聲音堅決,卻帶著異樣的勇敢。


    李胤的眸子如同深湖水,讓她不由自主的*。


    她隻覺得自己的腰間愈發的緊,他俯身逼近,薄唇幾欲覆到她的唇上,卻又輕飄飄的掃過她的臉頰,溫熱的氣息撩撥在耳際。


    “朕保護不了她,更保護不了你。”他的目光灼灼,聲音卻滿是軟弱。


    她?麗妃還是萼妃?在青宵心裏她更希望是後者。


    “皇上能不能答應臣妾,放雲大人一命?”青宵的眼睛裏滿是濕意,“臣妾的旨不是為了旁人,亦是為了姐姐肚子裏尚未出世的孩子求的。


    李胤的眸子沉了又沉,望著她,緩緩道:“傳朕旨意,雲義瀆職,負了朕之期許,貶斥至晉州,無詔不得進京。”


    說完他轉身對在一旁依舊愣神的順公公道:“即刻擬製,麗妃端賴柔嘉,品行端正,無辜喪命,朕心痛至極,特加封為麗貴妃。”


    ***********


    朱鸞殿內,一幹侍女內侍立在她身旁,自始至終,大氣都不敢喘。


    綠萼和一幹的嬪妃在昭陽殿外跪了整整三個時辰,直至青美人進了殿,才嚇了聖旨讓他們迴宮。


    後宮這些精明的奴才,見綠萼這般的一落千丈,自然不敢觸她的黴頭。


    案前早已堆滿了被揉皺的廢紙,紙上的字跡毫無筆鋒可言。綠萼怔怔的看著滿眼的墨痕狼藉,將手裏的筆再次徐徐的落下。


    心神一陣恍惚,手腕不由得一顫,一團濃墨從筆尖墜下,在紙上洇開。


    “不寫了。”綠萼狠狠的將筆擲在地上。


    她即不識字,為何偏要罰她抄寫《女訓》,旁人輕易能做的事情對於她來說卻是那樣的艱難。


    “都下去罷,這裏有我侍候就行了。”浣月歎了口氣,將婢女們都遣出。


    浣月徐徐上前拾起地上的狼毫,恭恭敬敬的遞給她,“如今娘娘便好好的在宮裏練字罷。”


    她說完往屋外瞧了瞧,見沒有任何的聲音,便輕聲道:“如今皇上要對付榮家一族,娘娘此時更應該避避風頭。”


    綠萼猛地怔住,良久才道:“那王爺呢?王爺會不會趁機奪位?”


    “奴婢也不知。”


    “你們究竟還有什麽事情這般的隱瞞著我?你莫要忘了,你是本宮的人,不再是太妃的人!”


    綠萼待浣月向來和善,甚至連大聲的苛責都不曾,如今這般的吼她,亦是氣急了。


    “奴婢對娘娘可是十分的坦誠,可娘娘又是如何隱瞞奴婢的?殺了麗妃的不過是您和王爺罷……”


    綠萼渾身一僵,旋即恢複神色,“你跟蹤本宮?”


    “奴婢自然不敢,可娘娘身上的血跡卻是騙不了人的。您莫要忘了雲大人可險些因為你們而喪命……”


    “你……”兩個人話趕話越發的不可收拾起來,綠萼剛想嗬斥她,便聽見門外的腳步聲。


    “娘娘……雲大人求見……”


    浣月抹了抹臉上的淚珠,隻想屏風後麵走去,直至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珠簾之後,綠萼重重的歎了口氣。


    “讓他進來。”


    雲義一身甲胄的進來,帶著深秋的微微涼氣。他雖是宮中的禁軍首領如今與綠萼單獨相見亦是會落下話柄的。


    不知為什麽,乍然間綠萼有些酸楚,卻見他跪下拜見,便趕忙上前攙扶。


    “大人不必多禮。”


    雲義低垂的眼皮看著她,臉上滿是複雜的神色。


    綠萼徐徐走到貴妃椅上,靜靜的直視著他。此去一別,亦不知何時方能相見,若有緣再見亦不知又會是怎樣的一番際遇。


    沉默了許久,他突然走了過來,做出的動作卻讓綠萼大驚失色。


    他居然狠狠的將她摟在懷裏。


    “你幹什麽?”


    在她一瞬間的呆滯之後,立刻便要掙紮著脫離她的懷抱,他身上的盔甲那樣的涼,幾乎讓她如墜冰窟。


    他呢喃道:“別動,隻當著是一個兄妹之間的擁抱。”


    “放肆!”綠萼此時卻是大聲的嗬斥道:“你瘋了不成?本宮乃是皇上的皇妃。”


    過了良久,他才慢慢的鬆開她,他始終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聲音沙啞道:“此去一別,再見亦不知是生是死,可我不願意你一直以一個摯友的身份懷念我。”


    “我愛你,這句話我曾經一度放在心底,不見天日,曾以為至死都不會再說出來。”他臉上的表情一直沒變,隻是睫毛微微的顫了一顫。


    屋子裏一時靜了下來,隻聽見兩個綿長的唿吸聲,顯得格外的突兀,默默的相對了一會之後,綠萼輕輕的道:“尚陽公主若是聽到這番話不知要如何作響,難道大人不可憐可憐她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從未愛過她。”綠萼靜靜的看著他,但著其中的沉默,自然是帶著抵抗的情緒。


    她倏忽之間覺得他那樣的陌生起來,好像從不曾。


    初見之時舍身為自己求情的人,那樣包容自己的人,那樣的遙遠了起來。


    她覺得雲義對自己更像是一個兄長,一個親人。


    綠萼微微的皺眉,“那浣月的姐姐對你來說又算是什麽?難道雲大人是這樣的薄情之人?”


    “啪……”屋內的屏風倒塌,兩個人頓時心裏一驚,雲義的臉色變了變,卻瞧見浣月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綠萼頓時從震驚裏醒了過來,浣月那個充滿恨意的眼睛,好像要將而他們二人抽筋剝骨方能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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