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本亨跟著父親出了馬醫館,又走了一會兒就拐進一條小巷。小巷裏錯落著一戶一戶門樓,樣式各不相同。走了大約兩刻鍾的工夫,就遠遠看見幾個小孩兒在一戶人家的門樓外麵玩耍。其中的一個孩子看到他們走過去,立刻撒開腿邊喊邊朝他倆跑過來。爺爺,叔叔!


    本亨吃了一驚,虎頭兒?虎頭兒你怎麽在這裏?


    說話間虎頭兒已經撲向本亨。叔叔你可迴來了,我都等了好幾天了。這裏是咱們的新家,我們就住在這裏啊。


    真的,什麽時候搬來的?本亨被虎頭兒拉著手快步朝前麵的門樓走過去,他迴過頭驚喜地看了父親一眼,就被虎頭兒拽進了大門。


    虎頭兒大聲喊著:奶奶,媽媽,爺爺和叔叔迴來了,叔叔迴來了!


    繞過影壁,是一個方形的帶天井的庭院,堂屋居中,兩側是東西廂房,西側有通往後院兒的通道,虎頭兒拉著本亨徑直往後院去。著急地嚷嚷:奶奶、媽媽和妹妹都在裏麵,快點,快點!


    本亨匆匆掃了幾眼前廳就跟著虎頭兒來到了後院,後院比前院略小,也是正屋居中,兩側有兩間廂房,附帶有廚房、倉房。


    媽媽從廚房裏走出來,滿臉笑容地看著本亨:亨兒迴來了?這次出去怎麽這麽長時間啊?曬黑了,瘦了。媽媽拉著本亨的手上下仔細打量著。


    媽媽,什麽時候搬來的?我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這裏真大,真好。本亨四下裏打量著興奮地說道。


    媽媽笑著道:搬來七八天了,你看,還在收拾呢,屋裏還亂著呢。


    嫂子呢?怎麽沒看到惠兒和曲哥兒?本亨往其他房間張望。


    你嫂子在屋裏正哄曲哥兒睡覺呢。惠兒可能也睡著呢。媽媽笑眯眯地低聲說道。我們忙著收拾屋子,顧不上他們,幾個孩子在屋裏瘋到這會兒,累了。剛才鬧覺呢。


    我幫你們收拾吧。本亨趕緊說。


    不用。你先歇歇,剛迴來。喻先兒在身後說。以後就住這裏了,東西多,慢慢收拾,急什麽?


    飯快做好了,你先自己看看。媽媽說著又進廚房了。


    亨兒,這後院兒現在我和媽媽,你嫂子住。你的房間在前院東向的廂房,寬敞。正屋是書房、客堂。去看看吧,缺什麽東西迴頭告訴你媽媽,慢慢添置。喻先兒說道。


    弟弟迴來了?虎頭兒天天念叨,可把你盼迴來了。尕珍從自己的屋裏出來,看見本亨也很高興。


    嫂子,曲哥兒睡覺呢?我哥知道咱搬家的事嗎?本亨高興地問嫂子道。


    可能還沒收到信兒吧?前些日子,爹爹一迴家就說要搬家。我們匆匆忙忙收拾東西就搬過來了。前幾天才寫信給你哥,怕還得一陣子才能收到。尕珍有些遺憾地歎道,那麽多家當都沒有好好收拾呢。


    啊呀,以後迴去慢慢收拾,又不是不再迴去了。喻先兒撓著頭說道。快和你媽媽準備飯吧,餓了。說完就進屋了。


    本亨跟著虎頭兒在新家裏裏外外仔細查看。新家雖沒有茅灘場老家院子寬敞,但前後兩進院落,粉牆黛瓦,緊湊精致。房子基本上是九成新的,進深要比老家的房子多出一兩尺,房梁高大,椽子粗且密,朝院子一麵牆都開了大格柵窗,屋裏顯得通透敞亮。


    本亨住的房間衝著正東,床榻和桌椅都是簇新的。被褥雖然是原來的舊被褥,但卻看著親切舒坦。本亨墊腳一挺身躺在床上,舒舒服服伸著懶腰。


    虎頭趕緊跳了兩下爬上床貼著他躺下。本亨一側身用手嗬嗬地去撓癢癢,虎頭趕緊揮著兩隻手在叔叔身上淘氣地亂抓,叔侄兩人在床上嬉鬧在一處。


    掌燈時分一家人終於坐下來吃飯了。


    喻先兒拿出一瓶老酒,給每個人斟上一杯,然後高高興興地坐下,清了清喉嚨說道:今天是咱們一家人在新家的第一頓團圓飯。當然,元兒官差在身,另當別論。我這半輩子一直在外當差,就盼著有朝一日全家人能在自己家裏安安穩穩過日子,今天算是基本實現了。這裏就是咱們今後全家人生活的地方了。


    爹爹,一直都沒聽你說起過,怎麽一下子選到這麽好的宅子?本亨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說來也巧了,之前我也看了幾處地方,一來學校搬遷顧不上,二來也不太滿意。前些日子,一個朋友領我到這裏說先看看,誰知道到了這裏一眼就相中了,看著哪裏都舒坦,也沒和你們商量就把這裏買下了。我就想給你們吃個定心丸,這裏是咱們自家的宅院,今後全家人就安安生生在這裏過日子了。來,都把酒端起來,為了咱全家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在這裏開始新的生活,把杯裏的酒都幹了。


    爺爺,我也要喝,我也要喝。虎頭兒著急地看著爺爺。


    哎呀呀,你還小呢,你喝什麽?奶奶趕緊阻止。


    媽媽,讓他喝一點兒吧,就當是替他爸喝的,虎頭兒現在是男子漢啦。尕珍笑嘻嘻地說道。


    好好,讓他抿一口,爺爺笑道。


    虎頭兒認真地抿了一大口,咕咚一聲進了肚。我爹爹過年的時候就讓我喝了,他說我已經長大了,是小男子漢了,可以喝一點兒酒了。我現在已經是男子漢啦,你看我都不怕辣。說完就嘬著嘴唿唿地吹氣兒。


    奶奶趕緊夾了一塊肉喂給他。


    男子漢,還尿床不了?本亨打趣道。


    已經不尿了。都是曲哥兒尿的。虎頭兒很驕傲地答道。


    行了行了,看你能耐的。尕珍嗬嗬嗬地笑道。


    我來敬爹爹、媽媽、嫂子一杯。這次搬家我一點兒忙都沒幫上,你們辛苦了。今天真的非常驚喜,爹爹事先一點兒都沒有給我透風。今後全家人都一起生活在這裏真是太幸福了。我就希望哥哥能早日迴家。說完本亨一仰頭喝幹了杯中酒。


    咱們的新家是好,房間多,又舒坦又幹淨。可就是沒有馬棚。爹爹,咱家裏馬和牛可怎麽安置呀?尕珍一邊給虎頭夾菜,一邊皺著眉頭問道。


    這些都慢慢想辦法,家裏的馬就先放在我們學館的馬棚裏。我也看了兩處馬棚,離家稍微有點遠,還在找。慢慢來,先不急。喻先兒安慰道。留在老家的我都已經和鄰裏說好了,年前就由他們先給看顧著,你不用擔心。


    我過些日子還得迴去一趟再拾掇拾掇,急急忙忙的搬過來,那邊兒還有好些東西沒有歸置,家裏沒人就慌了。媽媽皺著眉說。


    您別擔心,收秋的時候我有幾天秋假,我陪您迴去收拾。本亨笑著邊給媽媽夾菜邊說。


    那我們一起迴去,我那屋裏還有好些東西得拿迴來。惠兒和曲哥兒的好些東西,零零碎碎的,到手邊要用了才發現都忘到老家沒拿過來呢。尕珍趕緊附和。


    行行行,到時候亨兒就陪你媽媽和嫂子再迴去一趟,省的天天在我耳邊念叨。喻先兒隻好答應。


    本亨喝了幾杯酒有些上頭,整個晚上他心裏都充滿著一種新環境、新生活帶給自己的衝擊與撫慰。


    他像虎頭兒這麽大時就到麻埠去讀書,住在姥爺家裏十幾年。父親和哥哥常年不在身邊,漸漸懂事後,雖然和姥姥姥爺很親,和舅舅一家人相處得也不錯,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時常會生出一些寄人籬下的鬱悶。今天住在自己的房間裏,家又在馬醫館附近,這種歸屬感讓他心裏格外踏實熨帖。


    明年這個時候就要結婚了,新娘子將和自己在這裏開始新的生活。本亨想到這些,心裏竟有些急切地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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