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霍山茶商。祖上以種茶、炒茶為業,家道殷實。


    曹公身材高大,性格沉穩,為人豁達。一雙鳳眼細長俊逸,機謀善斷,擅長經營。


    年輕時頭腦靈活,膽識過人,善於交際,講義氣。一個偶然的機會,結識了一位專營官茶的朋友,做起了官茶涇陽茯茶毛茶的供貨生意。短短十數年擁有了自己的茶莊、茶園,宅邸,攢下殷實家產。


    陝西涇陽茯茶宜於長途運輸、儲存,是官府在河州、洮州等地茶馬司進行邊貿茶馬交易的專用物資,嚴禁商人私自貿易。


    西番部族生活在西北苦寒之地,飲食以牛羊肉、奶酪等為主。涇陽茯茶利於消食解膩、祛寒驅邪,是茶馬互市上最受西番人喜愛的茶葉。


    曹公每年赴湖南安化、保慶等地收上黑茶後就地進行粗加工,打包後取道漢口、襄陽、潼關至涇陽,由官茶加工商製成磚茶,再發往河州、洮州等地的茶馬司。


    曹公家中兩兒兩女。大女兒梅英十五歲,已與本地宦紳之子訂婚,婚期也已確定。大兒子合生讀書有成,剛過十四歲就順利通過了縣裏的童生試。曹公打算讓他考取功名,為曹家光耀門楣。小兒子合炘,七歲,體弱多病。小女兒梅溪,乳名喚做溪六,剛滿五歲,聰明伶俐。曹公常年在外經商,家裏交給父親和妻子打理照料。


    三年前,曹公在涇陽談成一單大生意,為了保證收茶和販運錢款充足,以自家的茶莊和茶山做抵押向錢莊和親友借了一大筆錢。赴安化收茶前執意要帶上剛通過縣試不久的兒子合生,想讓他長長見識。妻子反複勸阻不下,隻得任由丈夫一意孤行。


    運茶途中,在潼關界遭遇土匪,人、貨全部被劫。


    曹公和兒子合生被土匪蒙了眼睛,在風雨交加的山裏走了兩三個晨黃昏,被帶到了劫匪的一處藏身之地,關進一間擠滿了肉票,臭氣熏天的黑屋裏。


    摘了眼罩的曹公父子已經沒了人樣。合生的雙腳全是血泡,皮肉模糊,鞋子早已不知丟到何處。蓬頭垢麵的父子倆蜷縮在肮髒的,不足兩尺的一點地方。


    合生,別哭了,是爹爹對不住你。咱一定得逃出去。曹公低聲安慰兒子。合生除了低頭抽泣,不對他做出任何迴應。


    不許說話,再囉唆就砍了你們。外麵看守的人聽到裏麵有說話聲,立刻大聲斥罵。


    幾天後,躺在他們旁邊的一位胡須和頭發沾成一片的瘦弱漢子悄悄問道:聽您口音是霍山的,做啥營生?


    曹公悄悄與他說了自己的經曆與遭遇。


    漢子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在這裏已經關了三四個月了。我家裏沒人,隻能等死。我姓梁,是六安的,可能出不去了。


    我們進來幾天了,怎麽沒人問?曹公聽他確有六安口音,才放心問道。


    不到時候,他們把這叫養豬。等你熬不住了,他們才來逼你拿贖金。壞透了。梁公憤恨地說。我的腰被他們打斷了。我家裏沒人,隻能等死。


    關在這裏的肉票每天隻能吃一頓。一桶發臭的泔水,十幾個人一會兒就搶光了。曹公父子已經餓得奄奄一息。


    爹爹,救救我吧,餓死我了。合生有天夜裏扒拉著曹公乞求道。


    曹公除了流眼淚,卻沒有一點辦法。第二天,曹公對著看守大喊:來人,來人,我願意拿贖金。我願意拿贖金。


    過了一個多時辰,來人帶曹公出去。


    什麽?一千兩銀子?我的貨都歸了你們。我現在就是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這麽多啊。曹公聽了劫匪頭目的條件哭訴道。


    去,把他兒子弄來。頭目陰冷地對手下道。


    一會兒,兩個人拖著合生進來。


    腿!頭目漠然吩咐手下。


    曹公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合生一聲慘叫,就在他麵前昏死過去。


    看見了吧?有沒有,沒有就打折那條腿。頭目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一股上湧的熱血叫曹公頭昏眼花。


    你們不信就到我家裏去看,我把家裏的茶莊、茶園、宅子都賣了也沒有這個數啊。曹公苦苦哀求。


    被逼無奈,曹公把家裏的地址、能變賣的財產都寫給劫匪。


    父子倆又被關了起來,沒了下文。


    半個多月過去了。一天半夜,官兵突然包圍了他們藏身的窩點。劫匪死的死逃的逃,父子倆僥幸獲救。


    曹公販運的官茶被劫是大案,當時僥幸逃出去的人報了官。


    劫匪派出去到曹家打探消息的人被官府發現,追蹤到此處後一舉搗毀了匪窩,解救了所有人質。


    梁公卻沒有那麽幸運。去世前一晚他偷偷告訴曹公,他唯一的妹妹叫梁四娘,在應天府,他不能拖累她。自己在麻埠的鄉下有一所舊宅。家裏藏有父母留下的遺物。若曹公能逃脫,乞求替他把遺物交給妹妹。梁公天快亮時撒手西歸。


    曹公迴到家中,當初借給他銀錢的債主紛紛逼上門來要債。又因不能如期把毛茶運抵涇陽,官府判定他違約,加以重罰。


    曹公被逼無奈,最終把經營的茶山、茶莊、宅子等全部家當變賣還債。不到一年時間,曹家幾代人積累的家業化為烏有。曹家已無安身之地。


    曹公經此一劫已聲名狼藉,無人再敢與他來往。


    大女兒梅英被婆家退婚。合生的腿殘廢了,性情也大變。妻子連氣帶怕不久就過世了。一個月後小兒子合炘病情突然加重,不幸夭折。


    曹公沒忘記與梁公的約定。待稍稍喘了口氣,就去了麻埠,找到梁公家尋得遺物就帶著梅英一起到應天府找到了梁四娘,把他哥留下的東西交給了她。


    曹公此時才知道,梁四娘兄妹父母早亡,留下她和哥哥成了孤兒。兄妹倆被鄉裏送到六安官府專門收留孤兒的義善堂學徒。心靈手巧的梁四娘被在惠民局義務授技的師傅相中,十三歲時跟隨師傅應召進了應天府皇宮織造寺。


    曹大哥,多謝您能幫我哥哥完成遺願。您與他也算有生死交情,如果您不嫌棄,不妨就在他麻埠的宅子裏住下。我從小就隨師父到應天府謀生,與他少有聯絡。出宮成家後,一家人都在這裏生活。哥哥走了,我也不想再迴去。梁四娘聽了哥哥和曹公的遭遇心酸不已。


    不瞞妹妹,我現在確實也無處落腳。為了全家就厚著臉皮受了你的恩惠。現在也沒有能迴報你的。小女梅英尚聰明伶俐,不知能否認你做幹娘?你若要憐惜就讓她跟著你學點手藝,將來能在你麵前盡孝。


    梁四娘看著梅英甚是喜愛,欣然認做幹女兒。


    梁四娘哥哥留下的宅子在麻埠城外十幾裏地的牛衝。三間朝南的堂屋,兩側廂房用作廚房、倉房,宅院不大,獨門獨戶,大門一關自成天地。曹公一家人在這個新家安頓了下來。


    曹公利用自己多年經營茶葉的經驗,經人介紹在麻埠做起了茶牙的營生。一晃幾年過去,攢了些銀錢在附近茶農手裏租下十幾壩茶樹,讓老父親看管經營。從清明一直到立秋,陸續能采六七個月茶。清明前後采的茶葉製成瓜片,之後采的大都做成青茶。瓜片大多送到麻埠街上的茶莊,因品質好,曹公又會推銷,銷路還不錯,基本能顧住一家人的吃喝。


    梅英已經能在家裏替他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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