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靈仙兒說起的過往,也甚覺那高靈仙可憐,可歎。


    “給你拿去,就隻剩下這麽小半匣子,收著吧。”


    霄瓘在幾案上取來個朱漆小匣交給靈仙兒,她接過來仔細捧在手裏。霄瓘問她:“怎地不在路府時要哩?若是那時說出來現下可能還剩的多些。”


    靈仙兒緊捂著他的嘴:“噓!小聲點,莫要讓公主聽了去,雖說高靈仙生前與我有大恩,但她怎地也是傷了駙馬都尉,且又害過好些人的性命,公主若是知曉怎會讓我留她?哎!對了,那路長芝原何被附身卻還不死?真是怪哉!”


    嗯......這是個好問題,隻有霄瓘才能解答她的疑問:“這難婆有大怨,長困於禁水當中又不能托生而化生邪魅,失了原本心神。附身路長芝後她元靈內侵,還拘了路長芝的靈魂,就隻是為保住這一副好皮囊。平日裏好模樣似得出來,背地裏卻又嗜血剝皮,每得了一張新皮就套在自己的身上。可這死皮爛的快,隻能以血養皮,一層套一層。最外麵的那層才是活著的路長芝。當晚靈璧用彼岸火燒她之前我就已經把最外麵的路長芝給救出來了,所以你手裏捧著的那一匣灰,不過是那些被剝了皮的可憐女子罷了。她不肯傷你,也可能是因你長時間有這太清漱魂桃散出的靈氣所滋養的容貌無甚變化,她些許識得,但絕對不會帶有情感。你去安葬她吧,忙了一夜我疲乏的很,需要養足了精神,免得又碰上什麽精魅鬼怪的。”


    霄瓘斜躺在榻,靈仙兒伏身在他身邊輕聲耳語:“長安殿後院有常溫水,哪裏冬日的景象甚為絕美,天地披銀、月掛滿空、有水汽繚繞,小瀑仙湯,最是能解乏的。現在那裏給公主留著,殿內無人,你何不騎著鹿兒鶴兒過去泡泡?”


    為了報答霄瓘給她的那半匣子黑灰,還真是給他尋了個好去處哩!


    隨後還塞給了他一袋東西:“這個你可收好了啊!金貴得很。”


    靈仙兒拿著小半匣灰退出了霄瓘的屋子,來到公主樓外的一棵大柳樹下,挖了個小坑,連同匣子一起埋了的同時,還將自己的最為貴重的一枚赤金小插梳也放了進去。


    “高娘子,今生太苦,流淚太多,想來那碗孟婆湯應是極為苦澀吧,若是可以,希望你來生投胎到個沒有傷心的地方去。”


    雖然霄瓘疲乏至極,可一聽到有這麽個好地方,還是趁著夜色拖著那疲憊不堪的身子騎上火眼鹿奔往大明宮方向而去。他悄聲直落長水池外,果真四下無人,俯下身子摸了摸池水,溫度正好:“哼!還真是個好地方。”


    抬手解開了頭上的發冠,用玉笄子將長發低束,弄好了頭發他迅速把自己脫了個光溜溜赤條條。


    忽而一陣冷風吹過,還真是有些冷呢!再不下水估計皮膚都要凍裂了,手指勾著靈仙兒送他的袋子轉啊轉,走下石階泡在長水中:“啊...真舒服,韓奴要是也在就好了,從前都隻帶他去附近山林裏,早帶他來這兒享受享受該多美呀。”其實隻要你在韓奴身邊,他不管去哪都覺得是享受。


    打開小袋裏麵裝的是澡豆,半個巴掌大小,麵上有海棠紋飾,清香醒神。身上暖和了不少,他來到另一邊池外的一處高些的小流瀑布,用靈仙兒給他的澡豆濯發,看來這比尋常的澡豆中多加了更多的香木香花,珍珠玉屑還有冰片,格外的好用:“這一定是她的。”


    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背後,又洗了洗身子,覺得沒趣,拿紋布巾擦身時,猛然間一張白麵大臉出現在他眼前,好一頓驚嚇:“你怎麽跑來了?他睡下了?”


    來人輕聲說:“柳郎今夜不在公主樓內,聽說你在長水池,我就過來了啊!”拍了拍身旁的雪引鶴。


    “真謝謝你救了柳郎,若不是你在,估計現下我二人都不得活。”霄瓘就這樣光著身子站在小瀑布裏與她說話,突然間用雙手捂住胸口:“啊,疼。”


    公主急切問道:“疼?可是受傷了?”便伸出手想要上去查看,霄瓘右手上抬抓住她向前伸出來的那隻左手,往下一使勁,她順勢轉身,霄瓘牢牢的將她環抱在身前,雙唇貼在她耳垂邊:“身體怎地如此這般僵硬?”懷裏那人也不掙紮,就這麽任由他抱著。溫水打濕她的頭發衣衫鞋襪:“天寒地凍,我怎地就能逃出世間倫常。”她這話音裏,是還有另一番含義。


    “不如下水暖暖?”霄瓘抱著她往長水池的石階走去,身體漸漸沒入溫水當中。


    他從背後默默替她解開羅裙褪去短衫:“身子暖了嗎?”


    她轉迴身,手臂環抱著霄瓘滑膩的後背,仔細打量著他的麵容,摸著他隆起的眉弓,直挺的鼻子,軟嫩的嘴唇,俊美的臉頰,把頭埋在他胸前:“你還走嗎?不管何時,離開之前都要告訴我一聲。”


    霄瓘摩挲著她的肩頭,脖頸,心口卻什麽都沒應承。


    公主悄聲說:“我有些頭暈,抱我去亭子裏歇一會吧。”


    放下帷幔,漫金亭中:“拿這個擦擦身子吧,我去拿你脫下來的月洛鳳晴裘來給你披上,免得再病了去。”她擰幹霄瓘遞過來的紋布巾,擦幹身體和頭發,等在亭中。


    霄瓘走到剛剛沐頭的那小瀑布邊,在這院中唯一的一棵鬆樹枝杈上取來她最愛的月洛鳳晴裘。


    雪貂披風在微光下散發出溫柔如月的光華,內襯是從中間向外分別以金銀絲和彩羽裹挾上好絲線繡的丹鳳百鳥群蝶花卉圖案,寒冬臘月天裏隻要被風吹起一角就能窺見如盛夏一般的美麗景象。因她父親不喜好奢靡,這也是她極少數貴重的貂裘。拿迴狐裘送到亭中給她披上,自己也穿迴沐浴前的衣袍,看著長水池中飄蕩的衣物:“你等著,我去你寢殿裏尋些衣裙給你穿上。”


    公主眯眼笑著:“快去快迴!我可是背著玥娘和靈仙兒偷偷跑出來的。”


    霄瓘出去後她獨自躺在漫金亭中的臥榻上,梳理著,青絲長發,迴憶著她與柳郎從相識到如今的過往。


    “給,穿上吧,好一起迴去。”


    他拿來的衣裙竟然都是極素的。


    “這...這根本不是我的衣衫啊!”


    “你寢殿太遠,怕你凍著,我隨便進了間屋子拿來的,你快穿上吧。”


    “我不穿!這衣裙說不上是哪個小丫頭的。拿走,拿走。”


    “你不穿這個,豈不是要光著迴去?池裏的衣裙一時半刻且幹不了呢。”


    “哼!光著也不穿。”


    “都這個時候了還耍公主脾氣。不然你穿我的?”


    “那還等什麽呢?快拿來啊!”


    霄瓘脫下大氅,給她穿上,外裹狐裘,將她抱到火眼鹿的背上。


    瞥見她的跣足,隨手摸了一把,好在還是溫熱的。


    霄瓘將她扔在池水中的衣裙擰至半幹用那素衣裙包裹著,挎在雪引鶴脖子上,坐在她身後,臨近醜時兩人一道迴了公主樓內。


    一個公主半夜翻窗子進屋,躡手躡腳的爬迴床榻。對於她來說刺激又勞累的一天終於過去了。而迴到自己房間的霄瓘好似又醞釀著什麽。


    鹹通六年寒食清明。


    婚後的第一個春天,鳥兒鳴叫雀兒跳,花兒盛開草兒笑。芳草離離便想要出門踏青去。


    臥房裏正膩歪的兩個人眉開眼笑,駙馬都尉說:“不如祭祖過後帶你出門踏青遊玩如何?”


    “踏青?真好,自小我甚少出門,也不過年節,如今就連出門踏青這般尋常之事卻也讓我倍感溫暖。柳郎身體可大好了?”


    駙馬都尉捏著她臉頰:“身子爽利,沒什麽異樣,隻要能讓你開心就好。”


    “那我去準備準備。你跟父親母親問個安,我梳妝過後再過去,一同吃朝食。”


    柳郎梳完發髻,擦了臉換了新衫袍就先出了門,而我們的公主找了身菖蒲色提花衫子和桃紅色泥金寶相花十二破裙,身圍淡黃色纏枝牡丹披子,頭戴風帽。


    拿出柳郎送的鐲子簪花,略施粉黛,勝似芙蓉:“靈仙兒,你們也準備準備,一會出門踏青叫上他們一起去。我先去同家人吃朝食,不要陪我。”


    “是,公主。”


    靈仙兒通知了檀嶽安,蘇玠,霄瓘,又跑去找玥娘做了些吃食餅餌裝在食盒裏,臨出門前又抓了瓶濁甜酒給她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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