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護軍?”

    隋遠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口,對她搖頭,示意她噤聲,開口道:“護軍遠去隴右月餘,表妹妹犯相思了?”同時又在桌麵上寫道,隔牆有耳。

    梅蕊的目光沉了下來,抬起手將隋遠的手拿開,清了清嗓,道:“那又與表哥有什麽幹係呢?”

    隋遠滿意地頷首,且笑道:“表妹妹是還在怨我當日棄護軍而歸於襄王麾下麽?講實話,護軍是如何對我的,我不遠千裏來到長安,隻為求個功名,護軍卻夾槍帶棒地將我一通奚落,說我做官容易,淨身入了掖庭做個宦官,那不也是官麽?饒是我性子好,若換作是旁人,當即便動怒了。好在襄王願當伯樂,許我錦繡前程,我為王爺出謀劃策,又有何不可?”

    她的聲帶著惱意,傳入了靜室門前把守的侍衛耳中,“我倒覺得護軍說得沒錯,表哥這樣投機取巧的人,能求得什麽功名,索性淨身為宦,指不定還能討得主子歡心換取賞錢,給姑母與姑父置辦些新衣,現下要過年的時節裏,兩位長輩還穿著舊衣,難免寒磣了。”

    真是牙尖嘴利,隋遠嘖了聲,嘴上繼續同她你來我往地互損著,手上不停,飛快地在桌麵上寫下:護軍安好。

    梅蕊眼中一熱,但她心中尚存了疑慮,蘸了水寫道:表哥何以知曉護軍安危?

    她想問的其實不隻是這一句,隋遠耐心地寫下了四個字:說來話長。

    那便長話短說。

    她的迴複讓隋遠啼笑皆非,還分神同她談著話,幸好二人都是一心兩用的好手,這才沒誤了手下的功夫,他簡短地將陸稹同他的關係寫給了梅蕊看,寒冬臘月裏,蘸著水的手在外邊兒露著,冷得令人發指,隋遠含著手指嗬氣,笑眯眯地道:“都說春風不度玉門關,想來護軍在隴右受凍是免不了的了,看在我曾與表妹妹的情誼上,表妹妹可要替護軍縫製冬衣?我替表妹妹捎去玉門關。”

    “表哥這樣好心倒教我受寵若驚,”梅蕊擺了擺手,在桌上寫下暫且不必,又道,“現下天晚了,我也乏了,表哥請迴吧,若真是體恤當年與我的情誼,倒不妨多來陪我說會兒話,在這靜室裏拘著,悶得人渾身難受。”

    她向他展了笑顏,隋遠恍惚間似是見到了梅花的凋零,她輕言細語,聲線裏帶著特有的吳儂軟調,一聽就酥了骨頭,“往後每日的飯菜,都可以由表哥哥來給我送麽?”

    隋遠情不自禁地應了聲,“好。

    ”她便笑得更歡了,起身將手疊在身前,大有送客的意味,隋遠這才迴過神來,暗歎這妮子深藏不露,著實不得了,自己都險些著了她的道,他咳了一聲:“那我便走了,表妹妹在這兒好好住著,明日我再來看你。”

    “表哥哥請好。”

    收了食盒,隋遠往外邊兒行去,才邁出門就瞧見了門口兩名侍衛的眼神,幸災樂禍地模樣,對他抱拳道:“郎君同梅蕊姑姑似乎不大融洽啊?”

    隋遠歎了口氣,“可不是麽,好好的表妹不曉得為何被豺狼給叼了去,某是痛心得再不能夠了,她倒好,還覺得某是牆頭草,見風使舵,二位評評理,當初北衙的那些事情你們也是知曉的,那能怨某麽?”

    侍衛自然是答不怨,隋遠唉聲歎氣,拎著食盒對月感慨,“若不是某好心呀,當真是任由她在這裏自生自滅了,哪曉得,她竟然還覺得某這是理所應當,真是不知好歹厚顏無恥,不曉得是同誰學的。”

    他念念叨叨地走遠了,拐出了冷宮的門,措不及防伸出來一隻手就把他往沒人的地方拉去,一路避開了巡守的侍衛,終是在一堵朱牆後停了下來,隋遠未曾掙紮,衣襟都被來人給扯得鬆鬆垮垮,漏了些冬夜的冷風進去,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笑得清清淺淺:“懷珠姑娘,你與某男女授受不親,雖不是光天化日的,這樣拉拉扯扯也是不妥的吧。”

    隋遠很誠懇地看向她,一雙眼睛亮得可怕,“有什麽話不能同某好好說,一言不發地將某帶到這僻靜無人的地方,姑娘是覬覦某的美色麽?”

    懷珠被他氣得臉色漲紅,立馬撒了扯住他袖子的手,跺腳道:”登徒子!”

    又想起現下不是同他計較這些的時候,又急切地問:“蕊蕊呢?她現在怎麽樣?”

    幾日未曾見到梅蕊,懷珠都要急瘋了!起初她還隻當是小皇帝那兒讓梅蕊一直伺候著,就宿在了紫宸殿,這放在往前,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兒,但之前梅蕊都會派人捎話告訴她的,頭天晚上沒有等到梅蕊,懷珠連覺都睡不踏實,次日頂著烏青的眼圈去上值的時候,還受了那些宮女的調笑。

    可接下來的幾日,梅蕊卻是連個音信都沒有,她心裏忐忑的很,托人去紫宸殿裏打聽,那人帶迴來的消息卻是這幾日都未曾在紫宸殿見到過梅蕊,懷珠聽到這話時嚇得將手裏頭的瓷碗都砸碎了,李尚宮心疼的不行,說是要從懷珠的月例中扣下不少銀錢。都這個時候了,懷珠還哪裏管得上這些銀錢,連會被拖出去殺頭都不顧了,她抹

    著淚往紫宸殿跑,誓要去問問小皇帝,她的蕊蕊去哪裏了?

    結果在半途就撞到了隋遠,她還未曾反應過來他一個連外臣都算不上的男子,怎麽會出現在掖庭當中,他就先皺了眉,問她怎麽了。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懷珠想起他是襄王的人,若蕊蕊不見了,十有**都和襄王脫不開幹係,就拽著他的袖子問他曉不曉得蕊蕊在何處,她一邊哭一邊問,語句都斷斷續續的,難為他還能分辨出她在說些什麽,果然不出所料,隋遠斟酌了片刻後對她道:“我大概曉得蕊蕊現在在何處,你莫要哭了,我替你去看看她。”

    這已經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隋遠讓她迴去等著他,她卻不聽,一路隨行跟著他,瞧見他進了冷宮,又從黃昏等到了斜月西上,才瞧見他出來了。

    懷珠豐潤可愛的臉印在隋遠的眼底,像是驚動了某些塵封的往事,他的笑意溫柔得像要將她溺死在其中一般,款款柔情地道:“隻要懷珠姑娘開口求某,某便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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