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事?鬆花釀酒,春水煎茶。


    瀟湘深處,武陵源,此地雲霧繚繞,奇峰迭起,怪石嶙峋,每天來此的遊客絡繹不絕,稱得上熱鬧非凡。


    而再往更深處的大山裏,這裏人跡罕至,一條瀑布如天外銀河般從大山穿過,瀑布下方的溪穀,一團不能以肉眼而視之的朦朧光暈沉浮在此,便是葉家的入口所在。


    山野青翠,一座巨大的庭院坐落於此,古色古香,不時有炊煙嫋嫋升起,煙火氣十足,隱約間可見到有人影走動。


    半山腰處,一座古亭爬滿了鮮綠的藤蔓,更是掛滿了金燦燦的野果,一位青衣少年沿著山路徐徐前行,來到了亭內。


    “九月黃熟了,又是一年寒暑……”


    青衣少年老氣橫秋的感慨了一句,順手摘下兩枚野果,在亭內石桌坐了下來,悠然自得的煮起了茶水。


    很快,茶香四溢,青衣少年端起茶杯深嗅了一口氣,滿是享受的微微搖頭不語,神情中說不出的滿足。


    可正當他就要飲茶時,隻聽“咻”的一聲,一道青色流光從遠處激射而來,瞬間打碎茶杯,緊隨而來的是一名白衣少女腳踏飛劍,從天而降。


    “又是你這臭丫頭,能不能讓我好好喝杯茶啊!”


    茶杯打碎,青衣少年氣得跳腳,但飛濺的茶水卻詭異的凝固在了半空,他伸手一拂,以茶壺接住了飛濺的水花,滴水不漏。


    “死老頭,你關了我快兩個月了,快放我出去!”


    不曾想,那名如詩如畫的白衣少女卻更為憤慨,柳眉倒豎,聲音如天籟般動聽,雖然是在發怒,聽在耳中卻依然覺得很享受。


    “又來,門就在那邊,腿也在你身上,你不會自己走嗎?”青衣少年搖頭歎道,繼續怡然自得的準備品茗。


    “你設下如此陣法,我如何能夠破解?你也關了我快兩個月了,該放我走了吧?”


    白衣少女禦劍淩空,背負一把青色古劍,長袍飄然若仙,人影俏麗如竹,像是從遙遠的古代一步步走向如今的時空。


    “要講道理是吧?呐,不是我請你進來的吧?你自己出去不得,莫非也要怪我?我一把年紀了,你天天纏著我不放有意思嗎?拜托,咱是有老婆的人好嗎?薑小姐,請你自重。”青衣少年哂笑道,沒一點正行。


    “你……”


    少女正是薑青瑤,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她被困在這裏足足兩個月了,依然無法走出去,何曾受過這等氣?


    “我讓你喝茶!”


    說完,數道流光從她發絲中飛出,瞬息間穿透青衣少年手中的茶壺,又打了個稀巴爛,清脆音不絕於耳。


    然而,那青衣少年視若無睹,隻見他手中的茶壺茶杯盡數碎裂,但茶水卻未散,依舊在半空保持著茶壺的固體,水流傾瀉而下,凝成一杯茶水。


    “晤,真香……”


    青衣少年悠然自得的啜了一口,感到說不出的享受,他起身倒茶舉杯一氣嗬成,視漫天細小的流光如無物,卻總能自然而然的避過漫天殺機。


    “……”


    薑青瑤看得直發呆,她的禦劍術速度何其之快?幾乎超越流光,但眼前這人動作慢到了極點,卻仿佛預料到了所有飛劍的軌跡,總是能恰到好處的避開所有殺機。


    物我兩忘,天人合一。


    此人一身修為幾若天人,超越了術之上,已近道矣,接近道法自然的境地。


    見此情形,薑青瑤收起所有飛劍,盡數飛迴她滿頭青絲中,兩個月來,她試了無數次了,眼前這人實在是深不可測。


    可是,一想到葉晨如今還下落不明,她每天心急如焚,今天說什麽也要闖出去,非走不可。


    “小丫頭,我好心留你在此地修行,兩個月來,你修為穩固住了吧?此地事半功倍,你怎麽不識好歹呢?”


    這時,青衣少年又開口了。


    “住口!今日我一定要出去,我知道你是葉公子的爺爺,一身修為近乎天人,我確實不是對手,所以,今日要得罪了!”


    薑青瑤神情肅穆的開口,在她背後,那把青色古劍悠悠顫鳴,竟瞬息間讓整座山野都在虛淡下去。


    “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青衣少年,也正是葉知北,終於感受到了一絲壓力,搖頭歎道:“你背後這把劍很特別,想要讓我一觀嗎?”


    “小心了,我並不能控製這把青劍,你現在放我離去還不晚!”


    薑青瑤一字一句,俏臉生寒,她實在沒有辦法了,不動用青劍,或許這輩子她也無法離開此地。


    但青劍乃是上古神兵,一旦出鞘,後果根本不是她能夠控製的,或許這片方外秘境從今日起再也不複存在。


    不知何時,天空青芒芒一片,風起雲湧,天地失色,萬籟俱靜,一切的緣由都隻因為那把青色古劍即將出鞘。


    一時間,這裏很安靜,連漫山遍野的蟲鳴聲都消失了,天地失聲,一道青色閃電劈落在古亭,仿佛天崩地裂就在眼前。


    “真是把特別的劍,此乃長眉真人所鑄的紫青雙劍之一吧?嘖嘖,真是了不得。”葉知北緩緩歎道。


    “最後問你一次,你放不放我走?”


    薑青瑤徹底失去耐心,芊芊素手按在了劍鞘上,隨時都會拔劍出鞘。


    “古人雲,如遇古劍,誠見君子,小姑娘,我並非奸邪之徒,這把除魔之劍恐怕殺不得我。”


    葉知北依舊不緊不慢的道,甚至還好整以暇的替自己又倒了杯茶,完全有恃無恐。


    “任你有通天的本領,在上古神兵前也要折服,青劍,請帶弟子離開此地!”


    薑青瑤冷笑連連,手中青色古劍寸寸出鞘,刹那間,風雲為之色變,耀眼的青芒覆蓋方圓數百裏之地,簡直像是一輪天日要冉冉升空。


    “鏗!”


    劍鳴聲悠悠而鳴!


    隨著青劍徹底複蘇過來,青色芒刃照耀天地,光耀萬物,一道絢爛的劍光席卷八荒,瞬息間將百裏開外的一座大山都當場劈開,地動山搖。


    然而,一縷縷道紋交織,猶如一個巨大的棋盤縱橫溝壑於山野間,竟轉瞬間讓那座裂開的大山複原,不見點滴痕跡。


    薑青瑤眼神微微一凜,這也正是她離不開此地的緣由,這裏的陣紋實在玄妙莫測,逆奪天地造化,生生不息,哪怕是青劍也無法帶她離去。


    但她很快想明白了緣由,既然青劍無法破解陣紋,那就隻能從人著手。


    “你是葉公子的爺爺,就當我求你了,放我出去吧,我真不想對你動用青劍!”薑青瑤臉上閃過幾分掙紮之色,竟開口懇求起來。


    “看來我那不成器的大孫子對你真的很重要,隻可惜,我的決定不會改變,你自己走進來的,就要自己出去,你乃域外之人,我不想與你沾上因果……”


    葉知北淡漠的開口,根本不為所動。


    “你既不想與我沾上因果,又為何留我在此?你不覺得難以說通嗎?”


    “正因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大劫將至,念你同出玄門,我才讓你留在此地化解這段劫,但我是半點也不想見到你的,所以讓我送你出去的事,也休要再提!”


    葉知北語氣微嘲的笑道,長身而起,正麵麵對這把已經出鞘的上古神兵,神情中不見半點慌亂之色,繼續開口了起來。


    “上古青劍,名不虛傳,我已經見識過了,收起來吧,求大道以令兵兮!”


    隨著他話音落下,青劍竟忽然顫動了一下,薑青瑤看得目瞪口呆,此乃上古神兵,早已通靈,豈會聽從他人的號令?


    這怎麽可能呢?


    “你……”


    薑青瑤自然不會真對葉知北出手,畢竟是葉晨的爺爺,隻想嚇唬嚇唬他,但眼前的一幕讓她心驚肉跳,超出了她的認知。


    “身懷利器,當慎之又慎,你師門中人沒教過你這個道理嗎?求大道以解兵兮……”


    葉知北繼續開口,神情卻肅穆了起來,他緩緩伸手結印,一身青衣道袍無風自動,像是要登天而去一般。


    “求大道以釋兵兮!”


    隨著他話音落下,隻聽轟隆一聲,如青日橫空般的上古神劍竟帶著薑青瑤不住倒退數千丈之遠,而後更是不受控製的瞬息間迴歸劍鞘,所有的光華消散的無影無蹤。


    “你……我……”


    薑青瑤徹底呆住了,她從未見過此等情景,青劍乃是上古神兵,曾蕩平過一個時代,震懾群魔,由蜀山一代代人供奉,早已通靈,如今竟被壓製了?


    更可怕的是眼前這人渾身沒有半點靈力波動,僅憑幾句話,又以一隻手壓落,竟讓青劍迴歸平凡,打落複蘇的狀態。


    這是何等恐怖的神通?


    “言即法,行即則,你已得道了?”


    薑青瑤仿佛想通了什麽,忍不住失魂落魄起來,如玉的臉頰變得一片煞白,驚疑不定的喃喃自語起來,“怎麽可能?人間還未複蘇,你是怎麽做到的?”


    天地與我為一,萬物與我並生。


    言即法,行即則,此人已到了天人合一之境,是為得道之人,一言一行,皆暗合天地大勢,哪怕沒有動用一絲法力,也讓人無法違抗他的意誌。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但也能承載萬物,順應天地大勢,道法自然。


    “虧我還以為自己能窺得先機,會在人間第一個成仙,原來早有了你這樣的人……”


    薑青瑤目光渙散,心中所受到的打擊不輕,雖然近兩個月來,心中早有了些猜測,但親眼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失魂落魄。


    人間已有人得道,最大的機緣已不在,千軍萬馬獨木橋,於她而言,一切都已失去了意義。


    “小丫頭,你的路還長的很,但首先你要讓自己活下去,聽話,一邊玩去,讓我這把老骨頭安靜的喝會茶……”


    葉知北風輕雲淡的揮了揮袖袍,又迴到亭子內坐下,正要繼續泡茶,卻手抖了一下,再一次被打斷了。


    隻見茫茫大山仿佛地震了一般,地動山搖,亭子都一陣抖動差點崩裂,藤蔓上掛滿金燦燦的九月黃都掉落不少下來。


    “我靠,我的果子……”


    葉知北氣得吹胡子瞪眼,目光看向很遠的山野處,隻見那裏漫山遍野的陣紋被激活了,很明顯有人在闖陣,造成的動靜不小。


    見此情形,他氣得忍不住放聲喊道:“來個人啊,人都死了嗎?沒見到有人闖山?什麽都要我這老頭親力親為?這個家沒我得散是吧?趕緊去給我打發走!”


    很快,山野不知名的角落裏,同時走出了兩三道人影,向著秘境入口處而去,那裏有人在闖陣,且速度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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