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這,小友怎麽傷成這樣!”和尚早已在外頭跺了半天的腳了,一看到有人出來了,還沒看清人影,便迎了上去。


    “走吧。”


    “哦哦好,我們走,我們走。”


    沐因頓了頓身子,問道:“你的燈,拿到了嗎?”


    “拿到了拿到了,多謝前輩相助。”


    “不必。”


    薄霧籠罩,煙水橫斜,雕欄玉砌,樓閣畫船,一水的青,一水的白,一水的黛瓦白牆,輕舟槳聲裏,碧波搖曳……


    定巢燕子時飛過,帶得殘花落紙香……


    “海棠,今兒個儂跟我去采菱角吧!”


    “菱角?彩衣,儂是想偷吃吧,還得過小半月呢。”


    “我們就去看看唄,今日又無事。”


    ……


    零星的點綴著荷花的池塘裏,一艘小船兒綽影朦朧的劃開一道道波痕……


    沐因揉了揉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看著依舊沒有蘇醒的感覺的黎火,歎了口氣,外麵……好熱鬧……


    輕輕的掀開簾子的一角,眯了眯眼適應了一下刺眼的陽光,是一些半大的孩子,兩個小丫頭。


    那兩個小姑娘也注意到了沐因露出的半張臉,眼睛一亮,好俊俏的公子,齊齊紅了麵容,又見沐因放下簾幕,悄悄的釋放自己不多的靈力吹開一方簾子,卻迎來沐因冷冷的笑聲。


    “哼。”袖子一拂,又放了下來。


    兩人隻模糊的看見俊俏公子懷裏似乎還有一團紅色的東西,然後便是撲麵而來近乎實質的冷氣,從頭頂涼到腳心。


    “和尚,撐快點兒。”


    “哎哎,好。”和尚彎著腰,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笑了笑。


    沐因摸了摸指環,取出老道送的幾個瓷瓶跟兩把劍,隨手把劍丟在了一邊。


    沐因摸索了一下,拉開了瓷瓶的環扣,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盈滿了整個小室,是春天生機勃勃的萌動。


    療傷丹?


    和尚聳了聳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前輩,你聞到啥味道了嗎?好香啊!”


    沐因抬抬眉,右手捏捏手中的丹藥,左手嘟起黎火的嘴巴,一條縫露了出來,沐因用拇指跟食指把丹藥塞進黎火口中,其它三個指頭翹著,竟有種翹著蘭花指的即時感。


    噢!


    黎火瞬間有了動作,狠狠的咬了上去,沐因感覺指頭差點要斷了,怎麽跟個狼崽似的,還挺疼的。


    沐因抽了抽被咬住的指頭,歎了口氣,罷了,本就是怪我,他咬著也就咬著吧……


    沐因低頭看了會兒黎火,靜靜的閉上眼,倚在窗框上小憩……


    似乎沒過多久,船就停了,隨著浪兒一下一下輕輕撞擊著碼頭,“前輩,到了。”外麵傳來和尚不緊不慢的聲音。


    沐因的手指已在不知不覺間便被鬆開,沐因輕笑,把小小的黎火抱起,想了想什麽又緩緩放下,取出一件黑色的長袍把黎火包成一個粽子,再抱了出去,衝和尚點了點頭。


    “前輩,我該走了,九珞蓮燈我已取到,我要迴去了,去救一個人。”和尚說得一臉柔情似水,沐因聽得臉色依舊,也沒說些什麽,隻應了一聲,“保重。”


    陽光給人們的身上披上了一層金光,溫暖而又有些神聖,美好的恍如初見,卻也恍若別離……


    三五成群的老婦人端著盆,戴著或紅或藍的頭巾,一人找塊礁石,在淺灘那裏刷洗著衣物,聊著家長裏短,蒜白蔥黃。街上有挑著扁擔四處吆喝的,有掩著輕羅小扇,體態輕盈待出嫁的姑娘,有各種不一樣的聲音,卻構成無比和諧的畫麵。


    沐因抱著黎火,分辨著方向,有些恍惚,似乎這不是他的世界,他不屬於這裏,也不應該屬於這裏。


    甩了甩發絲,拋掉腦海中虛假的幻覺,朝著姚琛兄妹等他倆的客棧飛去。


    “哥,我想去找黎哥哥。”


    “不許,你上哪兒找去啊?這天大地大,還不懂他們兩個迴不迴來呢!”


    “不會的,我這麽喜歡黎哥哥,他一定不舍得拋下我啊!”


    小姑娘撅起小嘴,雙手拍打著床沿,腳丫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也不懂黎哥哥有沒有受傷,呸呸呸,肯定沒有。”


    沐因在窗外不動了,原本想跨進去的腳步一滯,轉頭,從大門走了進去,客棧人來人往,對渾身是血的兩人倒也見怪不怪,也最多因為沐因的容貌多看了兩眼,便兀自吃著小菜,喝著酒。


    “老板,給我來間房,二樓中間對麵那間還空著嗎?”


    老板打著算盤,笑容滿麵,“咳,空著空著,不過,你這個……”


    沐因瞥了眼睡得別提多香的黎火,微微鬆了口氣,取出一腚碎銀子,還是上次買衣服找的,然後看著老板冒銅錢的眼睛,知道夠了,便取了鑰匙上樓去了。


    小心的把黎火安置在床上,去打了盆熱水,肩上掛著條夥計送的白毛巾,頗有些手足無措。


    纖細白皙的手指撥開額前散亂的發絲,掀起袖子,將毛巾打濕,敷在了已然凝固了的血塊上,再輕輕擦拭,露出有些蒼白的臉蛋。


    沐因手中握著黎火的小手,撫摸著已經結了疤痕的傷口,心似乎揪了起來,好想,被刺傷的是我……而不是你,可我不是你,我隻能保護你,保護你……少受……少受一點……傷害……


    月兒悄上指頭,鳥雀歸林,屋內輕帳紅紗,寂寂無語……


    沐因覺得自己變了,似乎變得習慣了黎火在耳畔肆意的笑聲,習慣了總有一個人喚我,“沐因,沐因。”


    習慣了,習慣了總有條小尾巴跟在身邊,習慣了一低頭便能看到少年光潔好看的額頭,一個人,最可怕的,不是習慣做什麽事,而是習慣了……某個人……


    沐因閉目調息,口中含著老道給的丹藥,感受一種久違的輕鬆與愜意湧上心頭,雖然,似乎在記憶中我還忘記了什麽……是什麽呢?


    這時,被沐因揣懷裏的小手顫了一下,猛的睜開眼,黎火的眉頭攢著,嘴巴微張,眼角竟緩緩滑下了一行清淚。


    “不是,不是的……”黎火從床鋪上坐起,眼淚奔跑的更加洶湧,一把撲到了沐因懷裏,埋頭嗚咽。


    “沐因,我好像做了個噩夢,夢到你殺了我……”


    “不想了,不想了啊,哎,一個夢而已。”我哪怕與天下人為敵,也不可能,傷你分毫……


    “嗯嗯。”黎火漸漸平複。


    “沐因。”


    “嗯,我在。”


    “你答應我,無論什麽事都別瞞著我好嗎?”


    “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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