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雷聲轟鳴,武則天的宮殿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宮殿的窗半開,微風不斷輕吹血氣彌漫整個汝陽宮殿。


    武則天躺在精美的玉床上,四名宮女用力在她的身前拽開被子遮擋和保溫。


    霄歸驊打被子底下從容鑽出,臉上,手上滿是鮮血,聲音沉穩:“再等等,不急。”


    武則天神色疲憊痛苦,但眼神也是異常堅定,顫聲道:“如果有問題,保孩子!把孩子生出來……啊!”


    伴隨一陣陣宮縮,她的雙手緊握著床沿,盡管分娩痛苦,卻抵不過腦海中的迴憶讓她心痛。


    記憶中的李治溫柔眉目,笑容淺淺。


    從前武則天誤以為李治是因站在權力的巔峰,膩了,以為他從一眾皇子中集成了李唐天下,根本無人能夠與他匹敵,寂寞了,才想要培養她作為的對手,甚至,他寧肯自己偷偷躲在地宮下棋也不出來上朝。因此,她多次懷揣著複雜和抱怨的情感,去跟他訴苦,說她奏本批的手都快斷了!


    她真的以為他隻是想要培養自己,未來與他一較高下。


    然而,她錯了,錯的離譜!


    李治之所以這樣做,隻是因為他知道——


    他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因為這該死的毒而失去記憶……


    他是為了確保她能在自己失去記憶後依然安全無恙,所以,才故意為她鋪設了一條通往權力頂峰的道路……甚至連女兒可為皇!也說給了她!


    一想到與李治的點點滴滴,想起了他們曾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迴憶,就如同刀割一般刺痛著武則天的心。


    “陛下……夫君!你好狠的心,你讓媚娘……好苦……啊!”


    為什麽當初不說明白?


    “夫君!你害的媚娘好苦!”


    任由淚水模糊了武則天的視線,她大喊著,淚水不斷滑落,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旁邊宮女也忍不住落淚。


    隻有霄歸驊和遠方的李治知道,武則天真正哭的是什麽。


    “媚娘……傻子……”


    李治靜靜地站在宮廷的暗影中,他的聲音低沉而痛苦,如風中殘葉,輕輕顫動。


    然而,他的心中沒有悔意,亦無法後悔。因為他深知,即便自己無法保證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裏,是否會遺忘這一切,他也不能讓眼前的柔情成為武則天的絆腳石。


    一個女子,若沒有如鐵般堅硬的心腸,便無法在權力的漩渦中長久立足。


    隻有掙脫情感的束縛,她才能真正踏上皇位,成為那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李治相信,武則天經此事,會擁有這樣的堅韌與決心,他也堅信,無論未來的歲月如何變遷,武則天都會銘記他,銘記他為她付出的一切。那些深沉的愛意,那些無言的支持,都會成為她心中永恆的溫暖……而李唐的江山,也會因他們的情感而更加穩固,如同磐石般堅不可摧。


    一整夜,宮女和禦醫們忙碌地在宮殿裏穿梭,他們都是霄歸驊打下手的工具。


    禦醫們仔細按照配方抓藥,霄歸驊沒有理會武則天說的那些廢話,一度的冷臉讓禦醫和宮女都驚訝,但是在霄歸驊眼裏,武則天和她從前接手的一些產婦並無區別。


    也許有,就是其他的產婦沒有武則天這麽矯情。


    其他的產婦光是生死就嚇死了,武則天還在哭。


    其他產婦還需要她去抓藥熬藥,武則天這裏一堆人伺候。


    而依照武則天的身體和周圍的應急狀況,她是可以確保一切順利,自然態度冰冷,“別哭了。”


    武則天還在唿喊著李治,她很少有崩潰的時候,可是她真的忍不住想起他,想起他的笑、他的眼神、他的溫柔和他的智慧和計謀!


    她知道,如果沒有李治,她也許永遠都無法成為如今掌權的武則天!


    “我做不到!”武則天的憤然在霄歸驊的眼中更像是一種撒嬌,“撒嬌也沒用,孩子生出來你還要養,別看我,不是我孩子。”


    武則天驚了,旁人更是。


    霄歸驊則探著她的脈,隨後快步走到被子後,伸出手撥開被子,再吩咐道:“準備,熱水,布巾,藥……全部準備好,所有人聽命、隨時準備接生!”


    伴隨霄歸驊的一句話,宮女禦醫們再次忙起來。


    熱水、幹淨的布巾和藥物,隨時更替,保持熱度。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武則天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也大概是霄歸驊太過沉靜,她也漸漸地不哭了,在霄歸驊的情緒感染下,明白自己不僅是母親,還是——


    大唐的皇後!


    “是啊,我要是死了,我孩子怎麽辦……”還有她的弘兒……還有顯兒……她就算是要為自己的孩子,為大唐的未來,也要往前走,不能哭了。


    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與一聲清脆響亮的啼哭聲交織中,武則天的太平公主呱呱墜地,哭聲響徹的瞬間,持續緊張的宮殿內滿是新生的喜悅。


    \"恭喜天後陛下,喜得公主!\"宮女們和禦醫們紛紛跪下,向武則天表示祝賀,歡慶和喜悅的氛圍中,武則天凝視著這個剛來到世間的小太平,心中充滿了無盡繾綣的溫柔,“像,太像了……”


    太平公主的眉眼和李治幾乎一模一樣,那啼哭聲也如同天籟之音,觸動了武則天內心深處的柔軟,她眼眶再度濕潤,這是她與深愛的李治之間最後的溫暖,最後的連接,她多渴望立刻將女兒緊緊擁入懷中,但是手卻重重的垂了下去……


    “不好了,血,好多血!陛下!天後陛下!”有宮女終於發現不對,大喊,霄歸驊卻隻一句:“死不了。”霄歸驊早就發現了脈象不對,大家跪著的時候她就在針灸,冷冷道——


    “把血用熱巾擦淨後,換上幹淨衣物,不會再出血。”


    音落拔針,霄歸驊的沉靜同樣影響著眼淚還沒幹的一群太醫宮女。


    愣住片刻,人群就紛紛爬起,接著一盆盆的血水和血衣出去,讓遠處的李治心中緊張,好在,沒有聽到武則天接著傳來什麽消息,他這才鬆口氣。


    ……


    武則天再醒過來不算許久。


    她看著旁側繈褓中熟睡的太平公主,再看著長夜漫漫,腦海中清晰的迴憶起了那些地宮裏,李治對他說的話,比如女帝。比如,如果是公主也可以……然後再度閉上眼,眼淚流下。


    霄歸驊一直在旁側,聽到動靜醒過來,再度冷冷說:“哭也沒有用,陛下要做該做的…”


    武則天當然心知肚明,隻是眼淚無法自控地滑落。


    周圍無人,霄歸驊索性直說:“皇上肯定也預見到您的痛苦,可是在權力的遊戲中,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而算計,情感的犧牲往往是無法避免的。而且……帝王不該有情。”這句話,算是霄歸驊對她的明示了。


    武則天臉色一沉,道:“霄歸驊,你放肆!”


    霄歸驊並沒有停止放肆:“陛下該開始思考如何整頓朝綱,提拔臣子,同時,您也考慮——李弘太子是時候迴來了。否則您無法徹底掌權……”


    說起李弘,武則天微微一頓,“元理……”這是李弘的化名,他是太子,他的迴歸自然會為她這個皇後提供最有力的支持,也將進一步鞏固她的地位,“是,太子是時候迴來了。”


    武則天似忘了剛才霄歸驊的放肆,隨即派崔玄去發布消息,即刻接迴李弘。


    ……


    汝川縣衙,一聲布穀鳥鳴的暗號後,元理從房中走出,暗衛從陰影處獻身。


    “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天後陛下緊急召您迴宮。”元理聽著暗衛的話,眉頭緊鎖,尤其瞥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的徐有功,“我走不了。”


    雖然作為太子,皇宮是他的歸宿,是他的責任所在可虛弱的徐有功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牽掛和責任,尤其是霄歸驊不在的情況下……


    “我讓你們查霄歸驊呢…她不在徐有功身邊,我走不了?”元理話沒說完,暗衛便迴道:“霄神醫在救治天後陛下後,此次天後陛下早產,失血過多,霄神醫分身乏術無法前來。”


    “早產……母後她何時……”元理起初驚愕,隨即暗衛貼耳說完,他沉默了一會,然後站起身來,到門邊,可又迴頭望著徐有功。


    還是那句話,作為太子,他有責任守護這個國家,可是他也是徐有功的好友,哪怕徐有功沒有明麵跟他說過,他不想要離開這樣弱的他,哪怕從前也是他咬牙切齒的想要搞徐有功,但是徐有功真的弱了,他第一個難受。


    “徐有功他……”元理的話沒說完,暗衛直接跪下:“臣會安排好一切,確保他得到最好的照顧!況且您迴去才是真對徐大人有利。”


    “可徐有功他如今廢了……”元理還是不能做到把徐有功單獨留下,暗衛接著道:“臣等會在這裏守著,隻是,徐大人必須自己適應逐漸恢複正常。他也總要適應的……”暗衛所言是對的,一個人如果自己都站不起來的話,別人不可能扶著一輩子。


    “那好吧,我跟你迴宮。”元理終於開口,暗衛點頭稱是,然後迅速離開。元理則迴到徐有功身邊,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我要迴宮了……我相信你會沒事的,三姐一定會安排好一切……”


    徐有功此刻依舊昏迷不醒,但元理相信,他一定能聽到自己的話!就算聽不到也沒關係!徐有功不是會怪罪任何人的人!深吸一口氣,元理轉身,成為李弘,他這邊離開了房間,那邊出門就馬車準備好。


    不到天亮,幾乎是武則天又剛睡一會兒,李弘已馬不停蹄的迴到洛陽宮中。


    “你來了。”霄歸驊正好出門換藥,看到他,並不驚訝,淡淡地說完,換好衣著的李弘卻有些別扭,點頭說,“是,三姐……咳,霄神醫,我母後如何了。”


    霄歸驊沒多說什麽,隻道自己看,低頭去拿藥。


    李弘雖是武則天的兒子,但是他畢竟長大了,需要避嫌,於是也隻跟著霄歸驊,靜靜地看著霄歸驊忙碌,直到霄歸驊進門,他才是跟著進去看了一眼熟睡的武則天和他的妹妹。


    李弘問,“賜名了嗎?”


    霄歸驊目光少有柔光:“太平。”


    李弘微愣,也目光柔和:“好名字。太平到來,盛世不遠……是二哥想要的。”


    說起二哥,霄歸驊和他同時微微失神,不知道徐有功這時在做什麽。


    徐有功醒了。


    他在睡夢中漸忘許多煩惱和事,但等再醒過來時,看到案件和筆記,又再一點點拾起記憶,當然,近在眼前的案也是不會忘的。


    元理不在身邊並未影響到他,準確說他一個人早就習慣了。


    埋頭看案件,翻地圖,好像汝川汝陽的周圍除了石人山,沒有別的礦,而石人山因為當日的事已被朝廷掌控。


    不過,唐初除西北邊境諸州外,天下諸州都有銅鐵之地,且皆許私人開礦冶鑄。


    光是他知曉的,陝、宣、潤、饒、衢、信幾州就有接近銅冶百處。


    撇開石人山,最近的周邊有陝治所位於的河南陝縣礦,但不知道為什麽,徐有功覺著眼前的案子不可能隻限於洛陽一代,會否跟之前的農夫案一樣,是麵向全國?


    然而,對於是否前往這些地方進行進一步的調查,徐有功還有些猶豫和不確定。


    一方麵,他擔心自己的一念之差,會讓案件方向完全相反,而且,這些行動會引起真正罪犯的注意,從而帶來更多的麻煩和困擾;


    另一方麵,他也考慮到前往這些地方進行調查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這對於從前的他來說易如反掌,可是對於今日的他來說,可能會是對他的身體的嚴重考驗。


    當然,退一萬步說,為官者,徐有功是必須選擇放下個人的顧慮和擔憂,以公為重,以破案為重,隻是他不想死。


    他要活著,看惡人死……所以,他還需籌謀,或者說需要天後陛下的幫助……就像是上次在胡人古鎮滅殺了漕幫的惡人,那樣策劃和組織一次,盡可能地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煩,同時也確保案件的調查能夠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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