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通見對方人多勢眾,氣勢上不能被比下去,便也加了一句,「沈懷光,你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裴小子本來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兩位不速之客的話,忍不住笑了。他一笑,好似千樹萬樹梨花開,晃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你,你笑什麽?」李元淑狠狠地拍一下桌子,怒火狂燒。沒見過四歲的小子這麽狂的!


    「你現在是在比誰拍桌子大聲麽,老妖婆?」裴小子懶懶地坐起來,用手帕仔細地擦著猶如蔥白般的手指,「你那個醜八怪女兒昨天把口水滴到我身上,髒死了。」


    「沈懷光,你這個小兔崽子!」李元淑要發作,可是裴家的家丁牢牢地圍著她,她下不了手,可又不想來一趟隻是自取其辱,便又道,「你爹死的早,你就沒有人管是不是?一點禮義廉恥都不懂!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國色天香,帝王之相?看看你娘那勾三搭四的德行,就知道你將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裴小子眸光一暗,臉上的笑意卻更深,無端地讓李元淑打了個寒戰。


    「你盯著我做什麽?」


    「老妖婆,你以為拿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來詆毀我娘親,我就會生氣麽?本少爺時間很寶貴,懶得再跟你囉嗦。」裴小子徑自跳下凳子往外走。鐵蛋兒狠狠瞪了李家兄妹一眼,連忙跟了上去。別人不知道,他鐵蛋兒怎麽會不知道?這個臭女人戳到少爺心中的痛處了。


    女畫師看著隻完成一半的畫,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好不容易求來這個機會,這下可沒法向崇光皇帝交差了。


    皇宮內,少年皇帝接過郭承恩遞上的信函,嘴角有了抹微笑,「你去把丞相和禮部尚書召來。」


    裴淩南正在為耶律齊的大婚忙碌著。承天太後已經決定在耶律齊大婚之後還政於他,所以對這次的典禮格外重視,千叮萬囑,要禮部辦好此事。裴淩南正吩咐手下把大臣們推選的女子送去永福宮給太後過目,便接到了耶律齊的傳召。


    她去見皇帝的路上,碰到了阮吟霄。


    二人並行,但誰都不說話。這四年來,阮吟霄對裴淩南母子三人極為照拂,裴小子一歲之前身體非常虛弱,時不時就發高燒或者渾身浮腫,裴淩南一邊帶著女兒,一邊還要照顧生病的裴小子,非常辛苦。


    阮吟霄,楚荊河和秦家兄妹便輪流上門幫忙。因為這樣,秦書遙還和裴淩南冰釋前嫌,成為了朋友。阮吟霄為了照顧裴小子,曾幾天幾夜都沒合過眼,還曾抱著高燒的裴小子在半夜敲遍了上京城所有的醫館,也曾遍尋名醫偏方,為裴小子治病。裴淩南為此很是感激他,若沒有他,也許裴小子都不可能活下來。


    「丞相,阡陌在府上叨擾多日了,讓她今夜迴家吧。」


    阮吟霄笑了,「我可沒有綁著她,是她執意要留在我家的。」


    「這丫頭最近怎麽怪怪的?」


    「她說跟皇上打了個賭,一定要贏了那賭約。阡陌有自己的主意,你便由著她吧。」


    裴淩南點了點頭,兩個人便又陷入了沉默。好在皇帝的宮殿馬上就到了。


    耶律齊一看到他們兩個,便從龍椅上站起來,雀躍道,「兩位愛卿,天大的好事!」


    阮吟霄在來的路上已經猜出了七八分,便俯身道,「可是南朝終於願意與我朝重談邊境貿易之事了?」


    「不愧是丞相!朕剛剛收到了崇光皇帝的書信,他說國內已經基本平定,關於邊境之事,可以重談了。崇光皇帝還說和談的地點可以由我們來定,但是我方派出的使臣,必須有丞相和裴愛卿兩個人。」


    崇光皇帝會選阮吟霄,這點尚且說得通,畢竟阮吟霄這些年來的施政成效有目共睹,寅耕新政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他本身又是南朝人。可是選裴淩南,這就有點沒道理了。


    裴淩南馬上說,「皇上,臣隻是禮部尚書,又是女子,兩國大事,恐怕不適合參加。何況,皇上大婚迫在眉睫,臣若此時離開……」


    耶律齊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大婚之事,朕還需與母後商榷,裴愛卿迴來再辦也不遲。而且,崇光皇帝在信上說,南朝這次還是由禮部尚書翁照帆出麵,兩方都為禮部尚書,也無不妥。對方既然表現出了如此的誠意,朕也不好拂逆了他的意思。」


    「可是……」裴淩南還想進言,耶律齊道,「朕知道你有一雙兒女,怕遠途無人照顧。朕已經決定把這次和談的地點定在南朝的國都金陵了,那裏好山好水,你剛好帶大裴去玩一玩。沿途有丞相照應,自不必擔心。至於阡陌,她跟朕有賭約,朕會把她接到宮裏來,這樣你可安心了?」


    耶律齊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看來金陵是非去不可了。裴淩南隻得謝恩。


    晚上,裴淩南滿腹心事地迴到家,四處找不到裴小子的蹤影。問家裏的下人,說裴小子傍晚的時候,和鐵蛋出去了。


    裴淩南馬上就猜出他去了哪裏,問今日跟隨裴小子的家丁,「少爺今天在外麵是不是又惹事了?」


    「夫人,絕對沒有!隻是碰到了李元通大人和寧王的側妃,他們說少爺是沒有爹的孩子……」


    裴淩南握緊拳頭,轉身吩咐下人備好馬車。


    上京城外有一片山頭,依山傍水,風景很好。


    裴淩南當初選擇在這裏建沈流光和沈賀年的衣冠塚,也是為了沈流光生前的雅氣。她徒步走上山頭,果然看見裴大跪在墳前。


    鐵蛋兒看到她要行禮,她揮了揮手,輕輕走到裴大的身後。


    「爹,您為什麽要拋下娘和我們?是我和妹妹不好嗎?他們說孩兒是沒有爹的孩子,說孩兒是孽障,孩兒都不往心裏去,因為隻要孩兒難過,娘會更加地難過。可是爹,孩兒多麽想看您一眼,多麽想親口喊您一聲爹……您怎麽能這麽狠心!」


    裴大蔥白般的手,不斷拂過墓碑上的沈流光三個字,低著頭泣不成聲。


    裴淩南的心像被針紮過,慢慢蹲下來,按住裴大的肩膀,「孩子,不要哭,爹一直在我們身邊不是嗎?他在天上看著你出生,守護你熬過一次次的病痛,陪伴你長大。所以,心中不要有一絲怨懟。你要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愛你們。」


    「母親!」裴大撲進裴淩南的懷裏,哀哭不已。


    「孩子,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長大。別人說什麽我們阻止不了,但母親會守在你們身邊,會連你爹的那份,一起守護好你們。所以,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再哭。」


    裴大點了點頭,用袖子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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