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主上出聲傳喚,清寒已經掀簾而入,騰的一聲跪在地上。

    主上冷冷的看著他,“真是有人撐腰了,你好大的膽子。”清寒則端正的叩下頭去,“請主上恕清寒情急之下失禮。”

    也不讓清寒起身,主上的一雙墨黑的眸子從我身上看到清寒身上,又從清寒身上轉迴我身上。忽然他綻出一抹愉悅的笑容,“看在清魄求情的份上,朕決定不追究你了。”

    我心裏猛的一沉,此時的寬容並不代表芥蒂全消,定是有更大的責罰留在後麵,可怕的是,這份寬容不容人拒絕。

    我和清寒一同叩謝聖恩。

    隻見主上悠閑的用手指描畫袖邊上精細的花紋,看似無意的說,“朕累了一天,要就寢了,清魄留下,清寒你告退吧。”

    我微閉上眼睛,來了。

    清寒同時如中雷擊般顫抖起來,又重新跪了下去,顫聲道,“清寒願領責罰。”

    聽到主上輕柔的說,“責罰什麽呢?朕對清魄向來寵愛,對清寒更是愛屋及烏,又怎會責罰。”

    清寒急道,“請主上放過清魄。”

    主上森然一笑,“你還記得我才是你的主上……也罷,如果你替代清魄,我就放過她。”

    我心中又驚又怒又痛,下意識的將清寒一扯,宮監們的驚叫聲中,我已帶著清寒衝出王帳。

    逃,我要和清寒逃離這吃人的地方。

    倉惶間迴頭看,主上正止住追趕的宮衛,嘴角噙著一抹溫柔淡定的笑,曲下右手食指和中指,大指掐住無名指中節,口中輕輕頌念起來。

    落鬥訣。

    我心裏一緊,未及和清寒說句話,忽然胸前如巨石痛擊般劇痛,瞬間血脈逆流,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再也提不住氣,拽得清寒一起滾倒在地上。

    清寒含淚扶起我,“別和他鬥,我們迴去,那算不得什麽。”我強忍疼痛掙紮著起身,“不行,那樣的侮辱,你受不了。”說罷又要拽他向前。清寒用力拖住我,吼道,“那你又能忍受這樣的屈辱嗎。”我慘然一笑,“這是我的命,但不是你的命。”

    一旁傳來一下一下的鼓掌聲,主上含笑踱了過來,“真是令人感動,朕的清魄,你要飛到哪裏去。”

    高長恭正在和高長弘說話,外麵忽然傳來陣陣喧鬧,當下眉頭一皺,揭簾而出,對遠處糾成一團的幾個禁軍喝道,“何事吵鬧。”人堆裏傳出一聲尖叫,“蘭陵王救我。”

    高長恭示意禁軍分開,驀地撲過來一個相貌俊美的少年,跪倒在他腳前,拽住他的衣角不肯鬆手,“蘭陵王救命。”

    高長恭認出他是清魄帶來的外寵,便問道,“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你家公子小姐呢。”

    辟塵對著他的臉怔了一會,忽然大哭道,“主上給皇上提去了,少爺交代他去後半個時辰無音信,便叫辟塵來東營找王爺,讓王爺著段韶想法救他們。”

    高長恭心裏一緊,一迭聲的喚侍從去請段韶。

    高長弘將辟塵扶起,“是怎麽迴事,等會你你慢慢說。”又輕輕對高長恭道,“關心則亂,四哥,聽他說完不遲。”

    段韶和斛律光片刻已經趕到,辟塵出自名門,年紀雖幼,又逢變故,口齒卻很是清晰,不一會便將自己從獵場迴來之後發生的事情一一述清。

    聽完經過,段韶不禁色變,雖不忍再責怪高長恭,仍是說了一句,“長恭,以皇上的心性,要是真出什麽事,多半是你引出來的。”

    高長恭此時已是心急如焚,隻抓著段韶吼,“你速速想辦法救人,救迴來再罵我不遲。”

    段韶苦笑,“哪有那麽容易,要救人,又不能硬闖,不然謀逆的罪名誰都逃不過,白白搭上性命。”高長恭頓時泄了氣般頹然坐下。

    段韶凝神想了好一會,幾次欲言,卻又搖了搖頭,看得斛律光直跺腳,一時大帳裏靜得隻有燈花的劈啪聲。

    忽然辟塵含笑站起,伸掌將一顆流光四溢的渾圓大珠托給段韶看,正是那顆辟塵寶珠。

    段韶眼睛一亮,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腦中似有一條線被慢慢抽去,昏沉中心跳開始加速。

    是惡夢。

    耳邊傳來輕柔的笑聲,他迷茫的睜開眼,眼底映出一張蒼白的俊顏。

    溫熱的手順著他的肩頭慢慢滑落,半傾在他身上的半裸身軀呈現著優美的弧度,兩人披散的長發糾纏在一起,顯出震動人心的妖嬈。

    溫熱的唇瓣在他喉間留戀,又一路朝下,好涼。

    那是誰在說話,“隻是你,也足夠傾國傾城了……”

    他的眼光漸漸迷離起來,越來越朦朧,越來越混沌,好像煙波浩淼的海麵上浮起了濃濃的霧靄。

    忽然海麵又掀起了風浪,他隻是其中一個被卷起的浪頭,在海麵不由自主的奔湧,直直衝到向海灘,重重的摔在岸上。

    他的手指下意識的纏住紗幔一角。

    刺痛。

    隨著一聲裂帛聲,暗金色的輕紗飛舞著鋪蓋了下來。

    耳邊又響起邪魅的低語,“原來男人也有初夜,也會落紅呢。”

    終於失去知覺。

    高紹德披起外袍,稍微揭起簾子,看了看外麵,覺察到動靜的宮監小心翼翼的過來稟報,“皇上,你看……”

    “繼續,隻要她多求一句,就再澆她一桶水。”他又將簾子放下。

    我趴在雪地裏,身體失溫,頭痛欲裂,腦子卻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清醒到隻剩下一個念頭,下意識的重複,“求主上,饒了清寒吧。”

    豁啦一聲,又是一桶冰涼刺骨的水迎麵潑來,我微微一縮,清楚的聽到衣服上傳來輕微的裂響,眼見王帳毫無動靜,急痛之下又嘔出一口血。

    高長弘提著辟塵走近王帳便看到這樣的場景。

    姬清魄中再也沒有了往日相見之下狡猾靈動的樣,正如凋零的蓮瓣一樣委頓在地,一副鐵鐐將她縛在釘進凍土的栓馬樁上,原本潔白的衣裳上又是髒汙又是血,她隻是微微仰起頭來說了句什麽,一旁提著桶肅立的宮監揚手又是一桶水當頭澆上,全身滴落的水珠順著早已結起的冰淩向下淌。

    “你們在做什麽。”顧不上手裏的辟塵,將他向旁邊一丟,朝宮監直衝過去。

    宮監嚇壞了,咚的一聲拋下木桶,跪在地上高聲喊,“參見琅琊王,琅琊王息怒。”

    我唾出一口殘血,忽然見到麵前多了一雙宮靴。

    我抬起頭,對上一雙又是驚又是憐的眼睛,對他扯出一個討好的笑,“求你,救清寒。”

    希望他不是個記仇的人,暈倒之前我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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