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薇和於磊在李玫家裏住了下來,家裏十分簡陋,一間土房,中間是堂屋,堂屋左邊是一個廚房,右邊有兩個房間。


    楊曉薇走進去,她原本覺得自己家已經過得夠艱難了,沒想到李理的生活條件比自己要艱辛得多。


    廚房裏沒有灶台,地上有一個支架,平時他們就在地上做飯,一個羅鍋,一個炒鍋,就是他們的廚房,廚房已經被煙薰得到處黑漆漆的。


    堂屋裏有一個黑白電視,一個很破的沙發,已經凹下去了很多,人坐上去硌得慌。李玫告訴楊曉薇,以前爸媽活著的時候,每次放假迴家,她有一個房間可以睡,而李理大部分時候就睡在這張破沙發上。


    “你爸爸媽媽是怎麽走的?”楊曉薇問道。


    李玫站起來,走到那裏電視機前,打開下麵的櫃子,拿出一本相冊,指著一張合影,說道:“這就是我的爸爸媽媽。”


    楊曉薇看著相冊,吃了一驚,李玫的爸爸媽媽居然是殘疾人,一個眼睛看不見,一個缺了一隻手。


    “我爸爸本來是健全的,年輕時他去外省打工,被機器切掉了一隻胳膊,迴來後找不到老婆,後來有人給他介紹了眼瞎的媽媽……”李玫說道。


    楊曉薇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李理開朗的外表下,竟然隱藏著這麽多秘密,她一直以為自己苦,沒想到李理比她苦一萬倍。


    “有一年,我爸出去幹活,遲遲沒有迴來,我媽就去找,可是她眼睛看不見,後來天下大雨,我爸迴來沒有看見我媽,急著又出去找我媽,好不容易在一個斜坡上找到了,那天雨很大,路很滑,我媽看不見,我爸又要扶我媽,又要看路,最後兩人都滾下了山崖。”李玫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楊曉薇摟住她,說道:“不說了,不說了!”


    “我弟弟是我們村最有出息的,考上了高中,考上了大學,村裏人都不待見我們,他們總說,瞎子的兒子也能考上大學,真是笑話。”李玫說道。


    “李玫,你爸爸媽媽走了幾年了?”楊曉薇問道。


    “李理高二的時候!”李玫迴答。


    楊曉薇翻看著相冊,其實也沒有幾張照片,有一張是在大學校門口拍的,那時的李理,很陽光帥氣,楊曉薇重新認識了李理,在那麽艱苦的環境下,遭受了那麽大的變故,李理沒有自暴自棄,她認識李理時,李理自己生活已經一片黑暗了但是他還是把陽光帶給了楊曉薇。


    於磊靜靜地聽著兩人的聊天內容,這是離他的世界很遠很遠的事,他從小衣食無憂,出門有司機,家裏有保姆,養尊處優,他無法想象,居然有人過得這麽辛苦,如果不是認識楊曉薇和李玫,他差點以全中國都已經奔小康了。


    “李玫,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楊曉薇問。


    “我打算先留在老家,爸爸媽媽走了,李理走了,這裏是離他們最近的地方。”李玫說道。


    “李玫,要不你還是出去找份工作吧!離開的人離開了,留下的人還得繼續生活啊!我看你們這裏也沒有什麽經濟來源,你在這裏,以後靠什麽生活?”楊曉薇說。


    “要不去我的度假村上班吧!那裏吃住全包。”於磊說道。


    “我不想去,我哪都不想去!”李玫大聲說完,放好相冊,迴房間去了。


    李玫突然的情緒崩潰讓於磊和楊曉薇都嚇了一跳,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道李玫怎麽了?


    “曉薇,我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她願意留在這裏就留在這裏,李理已經死了,你也應該從對他的愛恨中走出來,重新生活。”於磊說道。


    “不行,於磊,她是李理的姐姐,唯一的親人,李理不在了,我得替他照顧好她,怎麽能把她一個人留下呢?”楊曉薇說道。


    於磊真是拿楊曉薇沒有辦法,她又開始同情心泛濫了,明明自己都過得很苦了,還見不得別人過得不好。


    於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陪著她做這些事,楊曉薇在他的心裏,慢慢發生了變化,他開始覺得,他喜歡和這個人待著。


    李玫沒有給兩人安排住處,楊曉薇和於磊也不好自己去找地方睡,隻能在這個破舊的沙發上互相依靠著。


    “楊曉薇,你還恨李理嗎?”於磊問道。


    “恨也好,死也罷,什麽都沒有了!”楊曉薇說道,“以前,我一直想,如果我們再次遇到會是怎樣的場景,沒想到,再次遇到,會是生離死別。”


    “誰說得準呢,這個世界每天都發生著很多事情,楊曉薇,活在當下最重要。”於磊說道。


    楊曉薇笑了笑,說道:“於磊,你是不是也有一個忘不掉的人?她在哪?”


    於磊頓了一下,說道:“沒有!”


    “你別騙人了,上次爺爺提起的時候,你那麽激動,如果真的忘不了,那就去見她吧!別像像我一樣,被誤會耽誤,最後天人相隔。”楊曉薇說。


    “哈哈,楊曉薇,世界上哪有那麽多誤會,人家都結婚了!還是和我的好哥們!”於磊說道。


    楊曉薇驚訝地抬起頭看了看於磊,說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打算不婚了?”


    “一個人不好嗎?”於磊反問道。


    楊曉薇想了想說道:“挺好的!一個人挺好。”


    半夜,楊曉薇和於磊眼睛困得睜不開,隱隱約約聽見哭聲於磊推了推楊曉薇,說道:“你聽!”


    楊曉薇睜開眼睛,那哭聲好像是從李玫屋裏傳出來的,楊曉薇本想去看看,於磊拉住了她,說道:“讓她哭吧!哭出來會更好受一些。”


    楊曉薇隻好坐下,兩人默默坐在堂屋聽著房間裏的哭聲,悲痛欲絕。


    直到天亮,哭聲才慢慢停了下來,楊曉薇站起來,說道:“我去看看她。”


    “嗯,跟她說一聲,我們就走吧,你那培訓也不能再耽誤了。”於磊說道,“我們在這裏無濟於事。”


    楊曉薇點點頭,輕輕打開房間的門,房間裏隻有一張木床,有幾件衣服整齊地折疊在床上。


    “李玫,你沒事吧!你既然算留下,那我們就走了,等我有時間再來看你!”楊曉薇輕聲說道。


    李玫坐起來,縮到床腳,說道:“都走了,全都走了!”


    “李玫,你怎麽了?”楊曉薇看李玫神情呆滯,眼神驚恐,嚇了一跳。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李玫突然警惕地看著李玫。


    “李玫,你怎麽了?我是楊曉薇啊!”楊曉薇忙說道。


    “都走了,全都走了!”李玫反複重複著這句話。


    楊曉薇不知道她怎麽了,忙叫於磊,於磊進來看見李玫的樣子也嚇了一跳,說:“她不會是精神出問題了吧!受了那麽大的刺激,以前李理是她的精神支柱,現在李理沒有了,她一下子崩潰了。”


    “那怎麽辦?”楊曉薇問道。


    “這樣,你把她哄上車,我們帶她去醫院。”於磊說道。


    楊曉薇走近李玫,輕聲說:“李玫,你不要害怕,我帶你走!”


    “你帶我走!去哪裏?”李玫看著她道。


    “去……去醫院……”楊曉薇說。


    “醫院……醫院……對,李理還在醫院,我得趕快去看她。”李玫說道。


    楊曉薇愣住了,李理,她記憶裏把李理去世那一段刪除了嗎?不可能吧!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她。


    “對,去醫院,看李理!”楊曉薇說道。


    李玫忙從床上跳下來,拉住李玫,說道:“快走吧!快走吧!”


    一路上,李玫時而惶恐,時而暴躁,楊曉薇隻能緊緊握著她的手,她知道,這個時候,她做什麽都是徒勞的。


    到了醫院,於磊掛了精神科,李玫看到醫生,依然十分恐懼,緊緊拉著楊曉薇,現在,楊曉薇成了她唯一的精神依靠。


    “醫生,她這是怎麽了?”楊曉薇擔心地問。


    “通過你們的描述,她大概率是應激性精神障礙。”醫生說道。


    “應激性精神障礙!”楊曉薇疑惑地看著醫生,說道,“醫生,這是什麽意思?”


    “當受到刺激後比如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突然受到嚴重的打擊,患者隨即會出現了躁狂、易怒、多疑、情緒失控等情況時,這種情況就是一種應激性的精神障礙,應激性的精神障礙是精神病裏的一種。”醫生說道。


    “啊?你是說她得了精神病?”楊曉薇說道。


    醫生點點頭,說道:“她弟弟的去世對她打擊很大,所以出現這個症狀。”


    “那這個該怎麽治療?”楊曉薇問道。


    “這個病得靠心理輔導,讓她慢慢走出失去親人的陰影,感受到愛與被愛,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醫生說道。


    楊曉薇和於磊帶著李玫迴到於磊家的別墅,楊曉偉犯難了,李玫現在病著,她還要培訓,也照顧不了她,該怎麽辦?


    “曉薇,其實你可以不用管她的,你們無親無故,你沒有這個義務。”於磊試探性地問楊曉薇。


    “於磊,你怎麽那麽自私,你看,她現在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再不管她,她怎麽辦?”楊曉薇生氣道。


    “要不,交給我吧!我請個人照顧她!”於磊說道。


    “不行,那樣太麻煩你了。”楊曉薇說道,“不行隻能把她送到村裏了,讓我媽照顧她一段時間,遠離她生活的環境,應該會好一點兒,也更容易忘記痛苦。”


    “那能行嗎?”於磊說道,“她跟你媽媽也不熟啊!”


    楊曉薇看了看李玫,她突然對她依戀起來,一直拉著她的手,隻是一言不發。


    “李玫,你願不願意去我家看看我的媽媽!”楊曉薇輕聲說。


    李玫重複了一遍,說:“媽媽,去看媽媽!”


    楊曉薇突發奇想,也許把李玫送去和媽媽在一起,媽媽的愛可以讓她重新振作起來呢,於是楊曉薇當即決定,把李玫送去茶廠,那裏人也多,對李玫的病情應該有好處。


    於磊早就想去楊曉薇的學校看看,於是自告奮勇當司機,送兩人迴去。


    到了村裏,楊曉薇沒有迴學校,徑直去了茶廠,楊曉薇媽媽看楊曉薇帶迴來一個女的,女孩看起來狀態不太好,忙問她怎麽迴事!


    楊曉薇把媽媽拉到一邊,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告訴了媽媽,媽媽驚訝地看著楊曉薇,她戀愛,分手,經曆了那麽多,她居然都不知道。


    “曉薇,媽媽以前忙著家裏的事,忽略你太多了!”媽媽撫摸著楊曉薇說道。


    “媽媽,都過去了,現在李玫遇到了坎,她一個親人也沒有,我們幫幫她吧!”楊曉薇說道。


    楊曉薇媽媽抹了抹眼淚,說道:“這個女孩子命太苦了,你放心吧!媽媽一定會把她當成親閨女,好好對她的。”


    “媽,謝謝你!”楊曉薇緊緊抱住媽媽說道。


    “曉薇,你就安心培訓去吧,這裏的事就交給我!”媽媽說道。


    楊曉薇把媽媽介紹給李玫,李玫居然不抗拒楊曉薇媽媽,楊曉薇媽媽拉住她的手,說道:“閨女,你和阿姨在這裏好不好?”


    李玫點點頭,吃飯時都一直坐在楊曉薇旁邊,弟弟知道了這件事,不高興地對楊曉薇說:“姐,她現在精神有問題,如果出了什麽事,我們怎麽負責得起,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


    “曉峰,她已經沒有親人了,以後我們就是她的親人,你也要把她當成姐姐來對待。”楊曉薇說道。


    “隨便你吧!反正我是覺得不妥!”楊曉峰說完就去忙了。


    楊曉薇還是有點不放心,又把事情交待給了春秀,春秀也是苦命出身,聽說了李玫的事,很難過,保證一定好好照顧她。


    安頓好了李玫,於磊想讓楊曉薇帶他去學校看看,楊曉薇本來覺得學校沒有什麽好看的,但是於磊來都來了,也許對於她司空見慣的東西,對於於磊來說很新奇呢。


    春秀看楊曉薇帶迴來一個帥哥,不懷好意地問她是不是男朋友,楊曉薇笑著說隻是朋友,春秀告訴她,遇到好男人要抓緊,楊曉薇笑而不答,她和於磊的關係,他們是理解不了的,在他們眼裏,男人和女人就非得是愛情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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