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威殿中的議員們不約而同露出詫異的神色,視線難以置信地瞥過禦座上的楊漓月,然後快速恭敬地移開,唯獨錯愕的楊潔停留對視了片刻,楊漓月似笑非笑問道:“首輔有話要說?”


    “沒有。”楊潔挪開目光,恭敬作揖:“臣一時失態,請陛下恕罪。”


    楊漓月滿不在意擺手:“無妨。”


    女皇陛下無疑是勤勉的,比起嘉德皇帝後期上朝頻次能跟承和皇帝病重時一樣,十天半個月開一次朝會,女皇陛下已經很靠譜了。


    但是比起楊漓月兩度收複山河,實現九州一統的軍事才能,女皇陛下的政治才能不能說是昏君,但也談不上什麽英明之主,自登基以來,她隻能說是在首輔長公主和攝政王的協助下,還算靠譜地完成了各項政務要事。


    無大功也無大錯,這是中肯的評價。


    但今日的績效考成法,無疑是一項能夠炸裂史書的壯舉,若實行得當,必定千古留名。


    議員們心中直接默認,這樣的套路,絕對不是女皇陛下能夠想得出來的,如此空前絕後的法子,除了攝政王殿下出謀劃策,絕對不做第二人選,葉繁卻說和他沒有關係?


    “敢問攝政王殿下,不知這績效考成之法,是出自何人之手啊?莫不是……”姚惜今拱手試探詢問,狐疑地目光往禦座上瞥了眼:“陛下所想?”


    楊漓月敏銳捕捉到姚老尚書隱晦的眼神和疑問中帶有幾分不敢相信的語氣,合起來大概老尚書的意思,就是這驚才豔豔的考成之法出自女皇之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麵對朝中最重要的一幫官員該死的默契,楊漓月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多少有些百感交集,清冷出聲:“此法,實乃出自高祖皇帝之手。”


    一陣落針可聞的沉默,所有人都被出乎意料的答案震驚住了。


    楊潔眼神先驚訝後凜然,然後意味深長地“嗬”了一聲,目光直直看向葉繁。


    麵對首輔長公主打量的目光,葉繁坦然與之對視,彼此頗有一種心照不宣之感。


    改革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張居正推行考成法卻非常的順利,原因在於,考成法部分參考了《大明會典》的內容,但又不是簡單的照搬和重申,最後被張居正打著個‘申明舊章’的幌子華麗轉身,借著老祖宗朱元璋的旗號毫無阻礙地順利推行,讓大明官吏開始了一段卷生卷死的生活。


    華夏的文化傳統裏,對開國之君的尊崇是遠勝於該朝其餘所有皇帝的,這個道理哪怕是現代都一樣,所謂開國,就是將老百姓從一個混亂的,民不聊生的苦難時期,過渡到和平安定,能夠安居樂業,至少不用擔心會不會有明天的日子裏,所以偉人不容褻瀆。


    大靖沒有大靖會典,但曆史大差不差,需要整頓吏治的時期,大多在新朝初立,百廢待興和王朝末年,機製腐敗的時候。


    大靖朝初立,高祖皇帝也是推行了一係列整頓官場的相應措施的,所謂借殼上市,在高祖時期的監察製度下,將績效考核的創新內容融入進去。


    於是,績效考成法就成了高祖皇帝首創,隻是尚未來得及實施,就已大行,殘留的書稿一直保存在翰林院舊書閣,數日前由某位翰林編修無意發現,特呈送君前,女皇陛下與攝政王殿下盡皆驚聞天人,大歎高祖之聖明,用時月餘,方將老祖宗遺留之妙法整理完全,召眾議員進行廷議。


    楊漓月麵無表情道:“老祖宗的智慧,朕自歎不如,唯有讓蒙塵近百年的明珠重新綻放光芒,方能對得起祖宗一片赤誠心意。”


    眾議員:“……”


    陛下,哪怕是睜眼說瞎話,講故事你好歹帶上點感情好不好?


    這說辭誰信誰傻!


    高祖皇帝大字都認不全,不是說草莽之輩就無明智之君,高祖皇帝作為開國君主,能力是毋庸置疑,但你要說他老人家能憑一己之力想出績效考成之法,那無疑就非常扯淡了。


    這套績效考成之法思慮之全麵,層層監督嵌合之嚴實,簡直是站在一個極其高的角度,綜合萬千事例各方麵問題,以一種看穿未來的眼界,給所有人帶來醍醐灌頂之感。


    高祖皇帝再如何英武,憑他執政時期的種種作為,若有這等本事,哪還會有後來元啟皇帝成立的護龍衛?雖說護龍衛成立的主要原因是應對西羌密諜司,但其職能同樣有借著排查官員與密諜是否有染之名,實行著監察百官之要,是皇帝的手中刀。


    不過對於攝政王和女皇陛下的套路,眾議員也是明白的。


    這擺明了就是要拿著高祖皇帝做幌子,堵住文武百官之口,讓績效考成順利地執行下去。


    至於質疑此法是不是真的由高祖皇帝所創毫無意義,這件事的解釋權完全掌握在女皇陛下手裏。


    今日之廷議,其實已然被攝政王和女皇陛下亮了明牌,績效考成法是勢在必行的政策,為此他們不惜拿高祖皇帝出來開路。


    誰敢通過質疑當朝女皇,繼而質疑高祖皇帝?


    別說是此刻殿中的一眾議員不敢,放眼滿朝文武,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沒人敢。


    能混進官場,不說都是精明能幹之輩,但至少不傻。


    所以今日,當楊漓月看議員們都會意得差不多了,開口問眾人有何高見時,宣威殿裏的議員們眾口一詞,躬身作揖,隻道陛下聖明!高祖皇帝聖明!


    “很好。”楊漓月道:“那就從即日起,以中央六部為始,開始製定合理可行的目標任務,層層遞進,再實施到各級地方!朕要大靖官吏,都給朕做起實事來,不要隻懂得盤剝百姓,勾結匪類。”


    眾議員躬身應是,心中忍不住將西部地區罵了一遍,其實不算原西羌地區的話,靖朝各級官吏其實還過得去,畢竟靖朝也才剛剛經曆五位君主,其中一個還是相當玩票的存在,遠沒到王朝末年吏治混亂的局麵。


    如今因為西部地區官吏的不作為和腐敗,整個靖朝官場,通通都要被卷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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