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去買菜了,串子去送藥了,甜兒在屋裏學著給串子做衣服。


    沒有病人,小六趴在案上睡覺,一覺醒來,依舊沒有病人。小六拍拍自己的頭,覺得不能再這麽發黴下去了,得找點事情。


    小六決定去軒的酒鋪子喝點酒。


    他背著手,哼著小曲,踱著小步。軒看到他,熱情地打招唿:「六哥,要喝什麽酒?」


    小六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也熱情地說:「軒哥看著辦吧。」


    軒給他端了一壺酒,還送了一小碟子白果,小六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剝著白果、喝著酒。這才看到對麵的角落裏坐著一位衣衫精緻、戴著帷帽的公子,雖然看不見麵容,身上也沒什麽貴重佩飾,可身姿清華、舉止端儀,令人一看就心生敬意。小六正歪著腦袋想清水鎮幾時來了這麽個大人物,一個秀美的奴僕匆匆進來,向端坐的公子行了禮後,站在了他身後,卻是靜夜女扮男裝。


    小六這才反應過來,立即低下了頭,專心致誌地剝白果吃。


    那邊的案上也有一碟白果,本來一顆沒動,此時,他也開始剝白果。剝好後,卻不吃,而是一粒粒整整齊齊地放在小碟子裏。


    十七低聲說了幾句話,靜夜行了一禮,離開了。他走過來,坐在小六身旁,把一碟子剝好的白果放在小六麵前。


    海棠出來招唿客人,軒坐在櫃檯後,一邊算帳,一邊有意無意地掃一眼小六和十七。


    因為海棠,酒鋪子裏的生意好了起來,不少男人都來買酒,有錢的坐裏麵,沒錢的端著酒碗,在外麵席地而坐,一邊喝酒,一邊瞅海棠。


    幾碗酒水下肚,話自然多。


    整個清水鎮上的新鮮事情、有趣事情都能聽到,小六不禁佩服軒,這酒鋪子開得好啊!


    「你們這算什麽大事啊?最近鎮子上真的發生了一件大事情!」


    「什麽事?說來聽聽!」


    「我來考考你們,除了軒轅、神農、高辛,大荒內還有哪些世家大族?」


    「這誰不知道?首屈一指的當然是四世家,赤水氏、西陵氏、塗山氏、鬼方氏,除了四世家,中原還有六大氏,六大氏之下還有一些中小的世家,南邊的金天氏、北邊的防風氏……不過都不如四世家,那是能和王族抗衡的大家族。」


    「塗山氏居於青丘,從上古至今,世代經商,生意遍布大荒,錢多得都不把錢當錢,據說連軒轅和神農的國君都曾向他們借過錢,是真正的富可敵國。今日和你們說的大事就和這塗山氏有關。」


    「怎麽了?快說,快說,別賣關子了!」


    「我有可靠消息,塗山氏的二公子就在清水鎮!」


    「什麽?不可能吧?」


    「說起來這塗山二公子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塗山家這一輩嫡係就兩個兒子,同父同母的雙生兄弟,可據說這二公子手段很是厲害,從小就把那大公子壓得死死的,家族裏的一切都是他做主。」


    「整個大荒,不管是軒轅,還是高辛,都有人家的生意。你們想想那是多大的權勢富貴啊?這位塗山二公子,傳聞人長得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言談風雅有趣,被稱為青丘公子,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的小姐想嫁他。塗山夫人左挑右選,才定下了防風氏的小姐。聽說防風氏的小姐從小跟著父兄四處遊歷,大方能幹,生得如花骨朵子一般嬌美,還射得一手好箭。」


    「那塗山大公子卻是可憐,娶的妻子隻是家裏的一個婢女,完全上不了台麵。」


    「九年前,塗山氏打算給二公子和防風小姐舉行婚禮,喜帖都已送出,可婚禮前,塗山二公子突然得了重病,婚禮取消了。這些年來,塗山二公子一直閉關養傷,不見蹤影,家族裏的生意都是大公子出麵打理。」


    「那防風小姐也是個烈性的,家裏人想要退婚,她居然穿上嫁衣,跑去了青丘,和塗山太夫人說『生在塗山府,死葬塗山墳』,把太夫人感動得直擦眼淚。這些年防風小姐一直住在塗山府,幫著太夫人打理家事。」


    「聽防風氏的人說,塗山二公子已經好了,塗山氏和防風氏正在商議婚期,都想盡早舉行婚禮。」


    「聽說塗山二公子現在就在清水鎮,估摸著二公子想要重掌家族生意了。」


    眾人七嘴八舌,熱烈地討論著塗山二公子和塗山大公子將要上演的爭鬥,猜測著最後究竟誰會執掌塗山家。


    小六撥弄著碟子裏剩下的白果,把它們一會兒擺成一朵花,一會兒又擺成個月牙。


    他身旁的人,身子僵硬,手裏捏著個白果,漸漸地,變成了粉末。


    小六喝了杯酒,嬉皮笑臉地湊過去,「喂,你叫什麽名字?以後見了麵,裝不認識不打招唿說不過去,可再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叫你十七啊!就算你不介意,你媳婦也會給我一箭。」


    十七僵硬地坐著,握緊的拳,因為太過用力,指節有些發白。


    小六說:「你不說,遲早我也會從別人那裏聽說。我想你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


    半晌後,十七才艱澀地吐出了三個字:「塗山璟。」


    「塗山……怎麽寫?」


    璟蘸了酒水,一筆一畫地把名字寫給了小六,小六笑嘻嘻地又問:「你那快過門的媳婦叫什麽?」


    璟的手僵在案上。


    小六微笑,「六年,我收留了你六年,你免我六年的租金,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小六起身要走,璟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六拽了幾次,璟都沒有放,小六第一次意識到,一貫溫和的十七其實力量很強大,足以掌控他。


    軒走了過來,笑著問:「六哥要走了?」


    小六笑著說:「是啊,你有你的大生意,我有我的小藥鋪,不走難道還賴著嗎?你那些事情,我可幫不上忙。」


    璟鬆了力氣,小六甩脫他的手,把錢給了軒,哼著小曲,晃出了酒鋪。


    ——


    ——


    塗山二公子的出現,讓清水鎮更加熱鬧了,熙來攘往,權勢名利。


    人人都在談論塗山二公子,連屠戶高都沽了酒,來和老木抒發一下感慨,說到他們西河街上的鋪子都屬於塗山家,屠戶高簡直油臉發光,很是自豪。串子和甜兒什麽都沒想,覺得那些人就是天上的星辰,遙不可及;老木卻心中疑惑,拿眼瞅小六,看小六一臉淡然,放下心來。不可能,十七再怎麽樣也不可能!


    小六不去河邊納涼了,他緊鎖院門,躺在曬草藥的草蓆上,仰望星空,一顆顆數星星。


    「三千三百二十七……」


    有白色的雪花,從天空優雅地飛落,小六發現自己竟然有點驚喜,忙收斂了笑意,閉上了眼睛。


    相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別裝睡。」


    小六用手塞住耳朵,「我睡著了,什麽都聽不到。」


    相柳揮揮手,狂風吹過,把蓆子颳得一幹二淨,他這才坐了下來,盯著小六。


    小六覺得臉上有兩把刀刮來刮去,他忍、再忍,堅持、再堅持,終於不行了……他睜開了眼睛,「大人不在山裏忙,跑我這小院子幹什麽?」


    「你身邊的那個男人是塗山家的?」


    「你說誰?麻子?串子?」小六睜著懵懂的大眼睛,真誠地忽閃忽閃。


    「本來想對你和善點,可你總是有辦法讓我想咬斷你的脖子。」相柳雙手放在小六的頭兩側,慢慢彎下身子。星光下,他的兩枚牙齒變長、變尖銳,如野獸的獠牙。


    小六說:「你真是越來越不注意形象了,上次妖瞳,這次獠牙,雖然我知道你是妖怪,可心裏知道是一迴事,親眼看見是另一迴事。你應該知道我們人啊,不管神族還是人族,都是喜歡表象、完全不注重內在的種族,連吃個飯都講究色香,娶媳婦也挑好看的,不像你們妖怪,隻要夠肥夠嫩夠大就行……」


    相柳的獠牙收迴,拍拍小六的臉頰,「你最近又寂寞了?」


    小六嘆氣,「太聰明的人都早死!不過你不是人,是妖怪……估計更早死!」


    相柳的手掐著小六的脖子,用了點力,問:「那個男人,就是每次我出現,你都要藏起來的那個,是不是塗山家的老二?」


    小六想,我說不是,你也不會信啊,「是。」


    「很好。」相柳放開了他。


    小六看到他的笑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我和他不熟,你有事自己去找他。」


    「我和他更不熟,我和你比較熟。」


    小六嗬嗬地幹笑,「妖怪講笑話好冷啊!」


    相柳說:「這段日子酷熱,山裏暴發了疫病,急需一批藥物,讓塗山璟幫我們弄點藥。」


    小六騰地坐了起來,「憑什麽啊?你以為你是誰啊?」


    相柳笑看著小六,「就憑我能吃了你。」


    「我寧可你吃了我,也不會去找他的。」


    相柳好整以暇,「你想不想知道塗山家的老大是什麽樣的人?九年前,他可是讓塗山璟在婚禮前突然消失了。如果我聯繫塗山家的老大,讓他幫我弄藥,我替他殺人,那位青丘公子活下去的機會有多大?」


    小六咬牙切齒地說:「難怪你在軒轅賞金榜上位列第一,我現在很想用你的頭去換錢。」


    相柳大笑,竟然湊到小六眼前,慢悠悠地說:「我有九顆頭,記得把刀磨鋒利一點。」


    小六瞪著他,兩人鼻息可聞。


    一瞬後,小六說:「他幫了你,能有什麽好處?」


    相柳慢慢地遠離了小六,「山裏的事情不忙時,偶爾我也會做做殺手,還算有名氣。如果塗山大公子找我殺他,我會拒絕。如果他考慮殺塗山大公子,我會接。」


    「他剛迴去,不見得能隨意調動家中的錢財和人。」


    「你太小看他了!一批藥而已,於他而言,實在不算什麽。塗山家什麽生意都做,當年經他手賣給神農的東西比這危險的多了去了。」


    小六問:「那你這次怎麽不直接找塗山家去買?」


    相柳冷冷地說:「沒錢!」


    小六想笑卻不敢笑,怕激怒相柳,抬頭看星星,「你是妖怪,為了不相幹的神農,值得嗎?」


    相柳笑,「你能無聊地照顧一群傻子,我就不能做一些無聊的事?」


    小六笑起來,「也是,漫長寂寞的生命,總得找點事情瞎忙活。好吧,我們去見他。」


    小六站起來,要往前堂走,相柳揪著他的衣領子把他拽迴來,「他在河邊。」


    小六和相柳一前一後,走向河邊。


    璟聽到腳步聲時,驚喜地迴頭,可立即就看到了小六身後有一襲雪白的身影,張狂肆意,纖塵不染。


    相柳走到河邊,負手而立,眺望著遠處。


    小六和璟麵麵相對,小六有些尷尬,微微地咳嗽了一聲,「你近來可好?」


    「好。」


    「靜夜可好?」


    「好。」


    「蘭……」


    相柳冷眼掃了過來,小六立即說:「我有點事情要麻煩你。」


    璟說:「好。」


    「我要一批藥物。」


    相柳彈了一枚玉簡,小六接住,遞給璟,「這裏麵都寫得很清楚。」


    「好。」


    「等藥物運到清水鎮了,你通知我,相柳會去取。」


    「好。」


    這生意就談完了?怎麽好像很簡單?小六說:「我沒錢付你,你知道的吧?」


    璟低垂著眼說:「你,不需要付錢。」


    小六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隻能拿眼去看相柳,相柳點了下頭,小六對璟說:「那……謝謝了。我、我說完了。」


    璟提步離去,從小六身邊走過,喑啞的聲音迴蕩在晚風中,「以後,不要說謝謝。」


    小六默默站了會兒,對相柳說:「我迴去睡覺了,不送!」


    相柳拽著他的衣領子,把他拎了迴去,「在我沒拿到藥物前,你跟著我。」


    毛球飛落,小六跳上雕背,滿不在乎地笑,「好啊,最近新煉了毒藥,正好試試。」


    毛球馱著他們進入了莽莽蒼蒼的深山,小六閉上眼睛,提醒相柳,「你考慮清楚,我這人怕疼,沒氣節,牆頭草,將來軒轅如果捉住我,我肯定會比較痛快地招供的。」


    相柳沒說話。


    小六索性抱住毛球的脖子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時,感覺到毛球在下降。


    相柳拽著他,躍下了雕背,「睜開眼睛。」


    「不!」小六抓住相柳的手,緊緊地閉著眼睛,「我不會給你日後殺我的理由!」


    相柳的手僵硬了下,小六冷笑。


    相柳走得飛快,小六拽著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著,直到走進了營地,相柳說:「好了,已經進了營地,都是屋子,隻要你別亂跑,不可能知道此處的位置。」


    小六睜開了眼睛,一個個的木屋子,散落在又高又密的樹林裏。有的屋子大,有的屋子小,樣子都一模一樣,從外麵看,的確什麽都看不出來。周圍都是高高的樹,如海一般無邊無際,隻要別四處勘察,也看不出到底在哪裏。


    相柳走進了一個木頭屋子,小六跟進去,四處打量,裏麵非常簡單,一張窄榻,榻前鋪著獸皮拚成的地毯。榻尾放了個粗陋的杉木箱子,估計是用來裝衣物的。獸皮毯子上擺著兩個木案,一個放了些文牘,一個放了一套簡易的煮茶器具。


    作為義軍的重要將領,日子竟然過得如此簡陋清苦,小六暗嘆了口氣,真不知道這九頭妖怪圖什麽。


    萬籟俱靜,天色黑沉,正是睡覺的時候。相柳自然是在榻上休息,小六自覺主動地裹了被子,在獸皮地毯上蜷縮著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清早,相柳就離開了。小六摸上了榻,繼續睡覺。


    外麵時不時傳來整齊的唿喝聲,剛開始聽還覺得挺有意思,聽久了,小六隻恨自己不是聾子。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枯燥的操練,看似無聊,可無聊卻是為了讓寶刀不鏽、士氣不散。但他們的堅持有意義嗎?士兵的意義在於保衛一方江山、守護一方百姓,可他們躲在山中,壓根兒沒有江山可保、百姓可守。


    小六忽而有些敬佩相柳,妖怪都天性自由散漫,不耐煩紀律,以相柳的狂傲,肯定更不屑,但他收起了狂傲散漫,規規矩矩地日日做著也許在他心裏最不屑的事情。


    相柳練完兵,迴到木屋。


    小六正坐在案前,自己動手招待自己。茶罐子裏的東西很是奇怪,小六一邊感慨生活真艱苦啊,一邊絲毫不在意地扔進了水裏,煮好了疑似茶水的東西。


    相柳倚著榻坐在獸皮地毯上,似乎在等著看小六的笑話,沒想到小六隻是在入口的一瞬,眯了眯眼睛,緊接著就若無其事地把一小碗熱茶都喝了。


    相柳說:「我現在真相信你被逼著吃過很多噁心古怪的東西。」


    小六笑眯眯地說:「我從來不說假話,我隻是喜歡說廢話。」


    相柳說:「茶喝完後,我順手把用來熏蟲的藥球丟進了茶罐子裏,據說是某種怪獸的糞便。」


    小六的臉色變了,卻強逼自己雲淡風輕,相柳輕聲笑起來,是真正的愉悅。


    小六看著他冷峻的眉眼如春水一般融化,想留住這一刻。


    士兵在外麵奏報:「相柳將軍,又有兩個士兵死了。」


    相柳的笑聲驟然停住,立即站起來,走出屋子。


    小六猶豫了一會兒,走到門口去看。


    清理出的山坡上,兩具屍體擺放在柴堆中。


    看到相柳走過去,幾百來個士兵莊嚴肅穆地站好,相柳先敬了三杯酒,然後手持火把,點燃了柴堆。


    熊熊火光中,男人們浸染了風霜的臉膛因為已經看慣生死,沒有過多的表情,但低沉的歌聲卻訴說著最深沉的哀傷: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


    一朝氣息絕,魂魄俱煙消。


    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


    千秋萬歲後,榮辱誰知曉?


    士兵們的歌聲並不整齊,三三兩兩,有起有落,小六聽上去,就好像他們在反覆吟哦: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一朝氣息絕,魂魄俱煙消。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榮辱誰知曉?


    雖然的確是黃帝霸占了神農的疆土,可神農國已經滅亡,百姓們隻要安居樂業,並不在乎誰做君王,甚至已經開始稱頌黃帝的雄才偉略,寬厚仁慈,根本不在乎這些堅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千秋萬歲後,也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榮辱。


    隻要放棄,隻要肯彎腰低頭,他們可以有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孩子,甚至享受黃帝賜予的榮華富貴,可是他們依舊堅定地守護著自己的信念,堅持著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東西,甚至不惜為這份堅持獻上生命。


    歷史的車輪已經滾滾向前,他們卻依舊駐守在原地,高舉著雙臂,與歷史的車輪對抗。他們是被時光遺忘的人,他們企圖逆流而上,但註定會被沖得屍骨粉碎。


    小六知道他們很傻,甚至覺得他們很可悲,但是又不得不對他們肅然起敬。


    這一瞬,小六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上次他嬉笑著對相柳說,共工做的事很沒有意義,相柳應該出賣共工,投誠黃帝時,相柳會勃然大怒。這世間,有些精神可以被打敗,可以被摧毀,卻永不可以被輕蔑嘲弄!


    相柳慢步歸來,蒼涼哀傷的歌聲依舊在他身後繼續。


    小六靠著門框,看著他白衣白髮、纖塵不染地穿行在染血的夕陽中。


    相柳站定在小六身前,冰冷的眉眼,帶著幾分譏嘲,卻不知道是在譏嘲世人,還是譏嘲自己。


    小六突然對他作揖鞠躬,「我為我上次說的話,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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