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力和陳秀花帶著盛凱迴了家。


    盛意則負責送祝瑤迴家。


    倆小孩走在小路上,因為已經很晚,四處的人家許多都閉燈睡覺了,周圍很是寂靜,祝瑤走著走著,心裏慌慌的,總覺得後頭有什麽東西,不自覺地開始往盛意身邊擠過去。


    盛意順手牽住了祝瑤的手,這下總算是不挨擠了。


    祝瑤想了好一會後才小心翼翼問道:“盛凱他小叔為什麽打人啊?”


    她光是想想都覺得害怕,盛凱臉上的巴掌印和身上的血跡讓從來沒有見過家庭暴力的小姑娘大為震驚,不敢想象那會有多疼。


    “……不知道。”盛意原本想說肯定是盛凱堂弟搗的鬼,但要出口的時候又覺得很莫名其妙,他自己都沒辦法理解,為什麽好好的要把盛凱打一頓,就為了一個本身就屬於盛凱的籠子嗎?


    祝瑤也不說話了,等到快到家的時候才又問:“盛凱是住在他小叔家嗎?”


    “也不算吧,他爸和他小叔,還有他爺爺奶奶都住一起。”盛意答。


    祝瑤想了想又問:“盛凱他爸爸會給他生活費嗎?”


    “嗯?不知道。”這個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祝瑤說出自己的判斷:“我猜,盛凱他爸爸沒有給錢哦,所以他小叔才會拿他來撒氣。”


    就像……她爸爸拿不出錢,那些人就會打她爸爸一樣。祝瑤想到這裏很是難過,心裏也對盛凱充滿了同情,她爸爸是個很聰明的大人,尚且會被暴力圍困,盛凱看起來並不聰明,還是個很多事情都不能做的小孩,比她爸爸還可憐一些。


    祝瑤的問題,盛意在第二天早上有了答案。


    他早上起來時,小心翼翼地沒有吵醒睡在床裏頭,渾身依舊散發著藥酒味的盛凱,自己下床去洗漱了,然後就把昨晚祝瑤的問題向他媽提問了。


    “他爸是個畜生來的,確實平時都不給錢給屋裏頭的,但是不管如何,小凱一個小把爺能吃得好多東西嘛?這樣子十天半個月就打一迴自己的親侄子,和畜生也差不多。”陳秀花恨恨說道。


    盛意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錢的用處。從前他摳門,舍不得花錢,隻是覺得存錢很快樂,而且也沒有很多地方需要他花錢,他對零食那些其實並不怎麽熱衷,也並不認為那些錢對他有著如何重大的意義,但這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錢這個東西,是許多事情的關鍵所在。


    盛凱是因為他爸不給錢,才會被他小叔打的。


    盛意仰頭道:“媽,我們幫小凱給錢得不得行?交生活費。”


    他的錢也可以拿出來。


    “……”陳秀花一怔,隨即就是哭笑不得。如果事情有那麽簡單就好了,給錢,給多少合適?


    多少都不合適。


    兩個盛家本來就沒有多大的關聯,不管是從盛大力和盛凱他爸來算,還是從她和盛凱他媽來算,前者隻是一個村,有同姓的情誼,並不同支,血緣關聯無比淡薄,關係也不親近,後者,隻是因為她和盛凱母親一起當了雙橋村的媳婦才會親近些,但實際上也並非親戚,算不上是親姨媽。


    這種情況下,她對盛凱稍加照顧是基於從前的情誼,名正言順,可要過度照顧,比如承包生活費這些,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盛凱有親爹,有親叔,還有爺爺奶奶都在世,怎麽也輪不到她來管,她其實並沒有立場去幹涉盛凱的所有事情,盛凱小叔昨晚正是抓住這點才會出口就造謠她對盛凱父親有意思。


    假設她給生活費,先不說盛凱小叔有沒有那個臉接,就算接了,隻怕還是會對孩子動輒打罵,因為他們的心思本就是歪的,欺負不了別人,就隻能欺負一個沒了親媽的孩子。就好比她從前對盛凱的照顧,明明並不礙著他們什麽事,他們也仍然會冷嘲熱諷,覺得丟了麵子,寧可讓盛凱沒了那份照顧。


    可她能怎麽辦呢?


    立場缺失,對方一句管得寬,她就無法反駁了。她丈夫昨晚走息事寧人的路線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沒立場,而且盛凱總還要在那個家裏生活下去,不好撕破臉的,不然小孩更受難。


    盛意並不懂那些:“媽,我們就讓小凱住在我們家好不好?”


    “……”陳秀花隻有苦笑。


    農村人要麵子,不管是盛凱他爸,還是他小叔,都不可能讓小凱長期住在盛意家裏,那樣不像話,要被其他人戳脊梁骨的,說他們連個兒子也養不起。而且,他們也並不是養不起孩子,隻是不想好好養罷了。


    有些人天生肚子裏就裝了惡臭淤泥。


    陳秀花也不可能主動把盛凱要過來自己家,她自己已經有三個孩子了,生活壓力並不小,況且就算要,對方也不可能給,她能做的,隻能是時不時地幫一點忙罷了。


    盛意覺得很煩,怎麽那麽複雜的,就不能像他們家一樣和諧生活嗎?盛寶珠總是摔破他的東西,還曾經在他身上尿過尿,脾氣上來抓破他的臉也有過,他也從來沒有打傷過她啊!盛凱他小叔是不是有病的,那麽愛打人,還打得那麽重。


    昨晚盛凱脫下衣服時,背上的傷痕大大小小幾十道,有不少滲血的,腿上還有兩道格外嚴重的淤青,看著像是踹的,陳秀花給處理抹藥的時候,沒忍住還哭了一鼻子。


    盛意緊皺眉頭:“媽,沒得其他辦法了?”


    “兒子,我們隻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的,就看老天爺吧,交給時間。”陳秀花很無奈,但也隻能如此。


    人生難題有很多,很多都是無解的,隻能扔在那,或許有造化的話,此時無解,彼時能解。


    盛意難受地點點頭,好吧,他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他也養不活盛凱啊,他還靠他爸媽養呢。


    祝瑤也跟自己爺爺講了盛凱的事情。


    祝賢同樣無奈:“有些人家喜歡造孽,沒有辦法。”


    不說他們家如今同樣處於艱難時期,隻說許多事情都是各人命運,他們無法介入。


    不過給燉點雞湯、骨頭湯什麽的還是可以的。


    盛凱在盛意家裏住了三天,被祝賢投喂了不少營養湯,也被盛奶奶和陳秀花投喂了不少肉蛋和零食。


    然後在第三天的傍晚,他自己的親奶奶麵無表情地到了盛意家,讓他迴自己家,話說得很難聽,“整天就曉得賴在人家屋裏頭,不曉得迴家幫忙做點事情!小小年紀,嫌貧愛富,你翅膀硬了要飛了是不是啊?”


    “和你那個親爹一樣一樣的,出去了就不曉得迴來!都是白眼狼,白喂這麽大!”


    盛凱背上被打的傷痕已經轉成了淤青,滲血的地方也結了痂,雖然身體仍然會感覺疼痛,但比之前好了很多,他默默無言地跟在自己奶奶的身後,聽著咒罵迴了家。


    雖然待在盛意家很快樂,但他明白,他並不是盛嘉宇,他不是盛意的親弟弟,他無法名正言順地待在盛意家裏。


    盛凱想,盛嘉宇是他最羨慕的人了。


    至於那個大肚子蝦籠,也早已經被摔爛進了土灶燒成灰了。盛凱並沒有把這事跟祝賢說,雖然他隱隱明白,說了的話,祝爺會給他再編一個,但有什麽用呢,隻要他拿迴家,就會被他堂弟據為己有,就像他從前那些彈珠和畫片一樣,還有盛意媽媽,他姨媽給買的新衣服,要是被對方看上了,也會被搶走。


    雙搶時節過去了,中元節過去了,暑假到了尾聲。


    釣龍蝦的項目也徹底結束了,原因是……很大一部分成員都開始瘋狂補暑假作業了,無暇他顧。


    祝瑤對此實在驚奇無比:“哥哥,你居然一個字都還沒寫!”


    她手上翻著盛意雪白嶄新的暑假作業冊,眼睛都瞪大了,怎麽會這樣呢?她們已經過了那麽久的暑假了!


    “你都寫完了?”盛意同樣瞪大了眼睛,他手裏是祝瑤的暑假作業冊,從頭翻到尾,滿滿當當的,一個空都不少。


    不愧是班裏第一的作業冊。


    兩人互相驚奇著,半晌對視上都樂了。


    “沒事,我作業都寫很快的。”盛意篤定地說道。


    祝瑤搖搖頭,是抄很快吧?


    祝賢在旁邊也樂,從奇怪的角度切入勸學:“小龍啊,別的不講,語文數學要學好啊,嘴巴要會講,心裏要會算,賬本要懂看,才能做得到生意波。”


    嗯?盛意愣住了,片刻後點了點頭,好有道理的樣子,以後他得聽聽課。


    “阿賢,在不在家?”


    外頭突然響起了盛爺爺的聲音。


    祝賢連忙應聲:“在,你進來嘛。”


    不一會,盛爺爺樂嗬嗬地帶著十幾個挑著一擔擔稻穀的漢子,走進了祝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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