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爺爺樂嗬嗬地指著盛意衝好友介紹:“阿賢,這我孫子,大力家的老大。”


    “不錯,這鼻子耳朵,看著就聰明!”祝賢盯著盛意的大耳朵和筆挺飽滿的山根瞧了瞧,帶著笑意說道。他穿著輕薄的唐裝,氣質親和文雅,跟穿著西裝的兒子還有穿著小裙子的孫女一般,瞧著就跟這個小村子格格不入,像尊貴的客人。


    盛爺爺聽老友這樣誇更開心了,拍了拍孫子,把小孩拍迴神:“這個是你祝大爺,喊人!”


    盛意乖乖道:“大爺好。”


    “你好!”祝賢揉了揉小孩腦袋。


    盛爺爺繼續介紹:“這個是你祝伯伯,可不得了,是大老板來的!”


    “伯伯好。”


    “好。”祝峰笑著打了個招唿,又無奈地笑了笑,“盛叔快別誇我了,我如今……不過是敗家之犬。”


    盛爺爺擺擺手:“小峰啊,你是個有本事的,將來一定可以東山再起的!”


    “……”祝峰苦澀地笑笑,祝賢看不下去兒子的頹唐,嫌他沒點誌氣,攬著小孫女把他擠到一邊,問老夥計孫子多大了。


    盛爺爺道:“剛長了10歲的尾巴。”


    “那比我孫女大一歲,瑤瑤,叫哥哥。”祝賢吩咐孫女。


    祝瑤微微皺了皺眉,瞪大眼睛看向對麵的哥哥,他……好黑哦,還一直盯著她看,瞧著又傻又呆的,小姑娘心裏有些不樂意,但爺爺都吩咐了,也不能不聽,隻好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


    “哥哥。”


    盛意完全驚呆了,長得跟童話公主一樣的女孩開口了,聲音又嫩又脆,喊他哥哥用的是比學校裏的老師還標準的普通話,而不是他聽慣了的靜江官話,鍋鍋guoguo!


    盛爺爺瞧了眼自家孫子那不爭氣的樣,摸了摸他毛愣愣的腦袋,孫子也跟他一樣是沒見過世麵的,猛地瞧見個這麽精致的女娃娃,還以為是天上下凡的。


    好在大家也沒執著於讓兩個孩子非得互相打招唿,很快兩個老頭交談了幾句就告了別,祝家這頭要忙著收拾搬迴來的行李,打掃衛生,盛爺爺就帶著孫子迴家吃午飯了。


    “爺,大爺他們也都是我們雙橋村的嗎?”


    為啥從前都沒瞧見過呢?


    “是,怎麽不是。你大爺了不起,當年講要出去闖江湖就出去了,賺了錢娶了老婆,又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兒子,全村人裏頭一個!你祝伯伯也爭氣,鯉魚躍龍門,寒門出貴子,後來自己當了大老板,賺了大錢。村裏頭的福利院、衛生院,還有我們村那條大馬路,人家都出了大頭,你以後看到人家要尊重,曉不曉得?”盛爺爺感慨道。


    盛意有些明白了,五號門牌一直就是神秘地帶,深受全村大人敬重的地盤,一致勒令小孩不準上那搗亂,不然就憑常年沒人住的狀況,早叫周圍幾個村的扒手小偷光顧多少迴了,哪能保持得如此完整肅穆,而且時不時地還有人義務幫忙拔除圍牆外頭的雜草。


    但是,“他們是大老板,為什麽又迴村裏頭?”


    而且肯定不是短暫的迴,而是打算長住了,盛意看得出來,那大貨車是搬家的,家當都搬了迴來,肯定不是什麽探親遊玩咯。


    盛爺爺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盛意懵圈,為啥要歎氣啊?


    直到迴了家吃完飯,老人讓三兒子跟自己一起去祝家拜訪並邀請對方晚上來家裏吃飯,盛意的小腦袋才又重新機靈起來,躲在一旁偷聽爺爺和親爹的對話。


    “爸,你消息怎麽這麽靈通?”盛大力首先表示不解。


    盛爺爺咳了咳,解釋自己本來是去嶺上查看辣椒田的長勢的,結果意外撞見祝家迴來的轎車,在祝賢的打招唿和邀請下上了車,跟著一塊迴村裏的。


    老人語氣裏充滿著單純的新奇:“人家那車真好嘞,坐起好舒服的。”


    偷聽的盛意這才恍然大悟,就說他爺怎麽會從小轎車上下來,合著是湊巧搭了個便車。


    “聽說那種車,幾十萬……”盛大力也表達了一下羨慕,爺倆嘮了好一會才言歸正傳,“祝爺十幾年沒迴來了,這迴出什麽事了?”


    盛大力稱唿祝賢為祝爺倒也不是輩分出錯了,而是一個村裏人默認的尊稱,因為祝家給村裏捐過不少錢,又提攜了不少年輕人,大家都對這家十分尊重,稱唿祝賢為祝爺,祝峰為祝老板,一般隻有像盛爺爺這樣跟祝賢關係近、年齡也相近的老人才會叫聲兒時的稱唿,阿賢。


    祝賢是在村裏長大的,跟許多老人家都有感情,反倒是他兒子祝峰,幾乎沒在村裏住過,大家都很陌生。


    也正是因為盛爺爺跟祝賢好多年不見,年輕時又受過對方不少幫扶,如今才想鄭重地請祝家吃頓飯,也算是接風洗塵了。


    盛爺爺歎口氣:“阿賢跟我講是祝老板破產了,背了好大一筆債,城裏頭房子房子賣了,車子車子賣了,就這樣也還不夠,搞不好祝老板要去坐牢……這些你都不能跟別個講,要是你敢在外頭講祝家的閑話,老子揍你!”


    “……爸,我又不是小把爺!”盛大力哭笑不得,再說他自己當年結婚,祝賢也看在他爸麵子上包了老大一個紅包呢,就衝那紅包,他都不能落井下石啊!


    兩人商量了下,起身理了理衣服,親自去祝家下邀請了,躲在角落裏的盛意半晌沒聲音,其實他還不太能聽懂他爺說的那些破產,隻隱約明白祝家似乎變得很慘才會迴村裏?


    盛寶珠吃飽喝足,睡了一個午覺起來,在家裏到處巡視時意外發現了總不著家的大哥今天竟然在家?小丫頭開心了,咧著嘴巴猛地撲到了大哥的背上,把他哥嚇了一大跳,自己還在傻樂呢。


    盛嘉宇瞧了眼啊啊大叫的哥哥,也疑惑了,這人居然不出去玩?如此反常的話,不會是真發燒了吧?


    “奶,鍋鍋好像發熱了!”


    “誒?”盛奶奶著急忙慌地走出來,搭手一摸,“亂講,哪裏發熱了!”


    ·


    到了晚上,盛家擺起了滿桌的美味佳肴,盛意的幾個伯叔嬸娘那些也都換了幹淨衣服,拎著家裏做好的好菜過來幫忙操持,預備晚點一起作陪。


    盛寶珠人小啥也不懂,見到這種陣仗驚訝極了,大聲問道:“媽呀,今天是過年嗎?”


    怎麽這麽快又過年了?


    童言稚語惹出一片笑聲。


    除了經典的農家樂——雞蛋炒一切外,餐桌上雞鴨魚肉都不少,甚至還有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大海蝦,真正是比年夜飯還豐富的一大桌子了,招待貴客的標準。


    祝家三口來的也不早不晚,見了這陣仗都有些吃驚,雖然沒什麽擺盤上的花俏,但這樣的菜色和份量實在說明了主人家的熱情和鄭重對待,祝賢一時有些感慨,眼睛微微濕了,自嘲自己老了,這個迎風就流淚的毛病是好不了了。


    祝峰也十分感動,他一朝老板成乞丐,周圍的朋友夥伴瞬間跟錢一樣幾乎散了個幹幹淨淨,沒想到落魄迴村後還能被這樣招待。


    席間擺了兩桌,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一桌,盛奶奶領著同樣酒量頗佳的大兒媳和小兒媳坐了喝酒那桌,陳秀花領著妯娌還有大小一堆孩子坐另一桌,祝瑤這個金貴的小客人也被她帶到了身邊,盛意搶占了祝瑤的另一邊,盛寶珠差點氣哭,狠狠給了親愛的大哥好幾個胖胖拳,她一見到漂亮姐姐就愛到不行,很想粘著祝瑤坐。


    陳秀花妯娌幾個也十分喜愛祝瑤,老天爺,那麽白那麽漂亮精致的一個小姑娘,跟個洋娃娃似的,誰能不愛呢?隻恨自己生不出這樣的寶貝。


    祝瑤一上桌就有些被嚇到了,幾個伯娘嬸嬸爭先恐後地給她夾菜,沒一會把她的空碗堆得山一樣高,而且她們用的都是自己的筷子,祝瑤看了看,沒發現公筷的影子,頓時有些尷尬,但這是來別人家做客,她也不好沒規矩,隻好不斷道謝,強調自己夠吃了。


    雖然餐桌上的規矩完全跟從前不同,但飯菜口味確實很不錯,隻是大多偏辣,祝瑤是個不太能吃辣的,口味清淡,吃了不到幾口嘴唇就辣得紅豔豔的了,還盡量小聲地發出了嘶哈聲。


    陳秀花誒喲一聲,懊惱自己沒先問問姑娘的口味,見她不能吃辣,迅速地調了幾盤不辣的菜色放她麵前了,又給倒了一大杯水,叮囑慢慢吃。


    “謝謝嬸嬸。”祝瑤熟練道謝。


    盛意在旁邊盯著看了一會,心想城裏來的公主果然不一般,吃飯細嚼慢咽的,半點聲音也沒有,真斯文,瞧著都像是一種享受,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


    又見祝瑤的視線好幾次瞟到西紅柿拌白糖那又轉迴來,盛意十分善解人意地給挪到了她麵前。


    祝瑤的眼睛亮了亮,她喜歡吃素菜,瞧見水靈靈的西紅柿有些饞,就是距離太遠了,她一直沒好意思去夾,正準備道謝呢,就見陳秀花拿著筷尾敲了兒子一記,“幹什麽,把素菜擺瑤瑤麵前?沒得點規矩的!”


    農村人請客,沒有說把素菜放客人麵前的規矩!


    祝瑤眼睜睜看著西紅柿又被陳秀花挪遠了:“……”


    “……”盛意也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跟他媽道,“總吃肉不膩啊,妹妹也想吃點毛秀才。”


    陳秀花想了想,也對,讓兒子去拿個小碗來分。


    祝瑤疑惑地看過去,什麽毛秀才啊?


    “就是……西紅柿。”盛意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就是能看懂祝瑤的疑惑,解釋完之後自己去拿了個小碗過來,猶豫了一會,搶了祝瑤的筷子,撥了半碗西紅柿拌白糖放她麵前,再把筷子還給了她。


    祝瑤:“……謝謝哥哥。”


    這話說得十分真心。


    祝瑤對盛意的體貼很愉悅,吃進嘴巴的西紅柿,是剛從地裏摘迴來的頭一茬,汁水十分豐滿,酸甜可口,祝瑤吃著吃著就笑了起來,味道真好。


    沒一會,盛寶珠也跟著哥哥有樣學樣,隻不過她還太小,行事頗為野蠻,唰地往盤子裏一把抓住個自己往常最愛吃的雞小腿越過親哥遞給漂亮姐姐,嘴巴也甜,認真推薦:“姐姐,你吃這個,這個最好吃!”


    祝瑤呆呆地看著被小孩拿手握住小半邊的雞腿,很是嫌棄,拒了拒沒能拒絕掉熱情的小孩,隻好勉為其難地拿碗接了迴來,兩眼發懵地瞪著雞腿。


    她剛剛觀察了一下小孩,身上除了飯兜子都是幹淨的,但小手油汪汪的……祝瑤沒辦法說服自己真把這雞腿吃下去。


    “我幫你吃了吧?”盛意低聲問。


    祝瑤再度感恩地看向小哥哥,猛點頭。


    盛意的筷子就伸進了祝瑤的碗裏準備夾走雞腿,陳秀花剛跟妯娌說完話,扭頭一看,火一下上來了,嘿,這小子還搶客人的雞腿吃,一巴掌狠狠拍向兒子,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那巴掌聲聽著很響,但並不會很疼,隻是實在太響,嚇了祝瑤一跳,渾身都跟著抖了抖,驚恐看向陳秀花,結巴地幫著辯護道:“不不是的,是我我讓哥哥幫忙吃的!”


    可千萬別因為她害人挨打啊。


    還不如直接打她呢。


    祝瑤想,做客真累。


    祝瑤明顯被嚇到了,盛意聳聳肩,說一點也不疼。


    陳秀花也連忙解釋,她都沒用力,她兒子皮那麽厚,也壓根打不壞。


    小插曲過後,氛圍恢複了和諧,祝瑤看了爺爺和爸爸兩眼,心裏哼了一聲,到底還要聊多久,她小肚子都塞得飽飽的了,壓根一點吃不下去了,偏偏嬸嬸伯娘那些還在給她夾菜呢,拒絕也不管用,說她太瘦了應該多吃點,可是一頓她就能吃成胖子嗎?


    何況,她也不想當胖子啊。


    盛意低聲問:“你吃飽了嗎?”


    祝瑤點頭,還強調了程度:“很飽!”


    “媽,妹妹吃飽了,我帶她去玩!”盛意把碗一推,利落站了起來,示意祝瑤跟著自己。


    祝瑤在勸菜大軍和毫不熟悉的陌生哥哥之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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