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跟著小姐來到東北後,就與竹青斷了聯係。


    大帥傳來消息,老爺和夫人已經去了豫南的根據地避難。那與蘇府一牆之隔的吳家又會去哪裏?


    徐家父女忙於處理軍務,府上的一應事項就落在了小姐頭上,翠羽白日裏照顧小姐幫忙分擔庶務。


    柿子掛滿枝頭的時候,小姐生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在豐收季節,忙碌的徐府也總算有了一項添丁的喜事。


    是的,徐大帥態度認真,隆重的將兩個眼睛都沒睜開的小寶寶認為幹孫子和幹孫女,


    在滿月的時候,更是將兩個金鎖掛到了他們脖子上。


    兩個寶寶像是知道般的,眯著大眼睛,對著徐鐮的大黑臉綻放出軟乎乎的笑,粉粉的牙床也露了出來,把徐鐮高興的哈哈大笑。


    日子如流水,榮知和思思漸漸長大,戰爭的局勢愈發嚴峻。


    在一次空襲的轟炸中,東北部的通訊線路被炸毀,小姐也與大帥徹底斷了聯係。


    值得慶幸的是,徐府眾人都及時躲進了防空洞,無一人傷亡。


    後來,也隻有徐大帥可以斷斷續續的接收到南方的消息。


    翠羽通過他們交流中的隻言片語能推測出南方戰況不利,局勢低迷。


    她心中止不住的擔心卻又恨自己的渺小和無能無力,


    南方,那座煙雨朦朧的小城,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難道也會掩蓋於戰爭的硝煙與灰塵之中嗎?


    每到夜深人靜時,她眺望著天邊的明月,總是會忍不住想起那些在蘇州城的日子。


    她一日日的守著小姐,守著孩子們慢慢長大,看著他們說話,會跑會跳,她的心中是欣喜的。


    可是這欣喜伴隨著擔憂,她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在擔心什麽,或許是擔憂老爺夫人,或許是擔憂保家衛國的戰士。


    小姐看出了她的愁眉不展,主動提出讓她去軍中的夥房裏幫忙。


    因為之前小姐愛吃,翠羽的手藝經過那幾年的鍛煉精進了不少,明明是同樣的食材,做出來卻比尋常人做的美味。


    雖然軍中條件有限,偶爾吃上肉的機會並不多,但是她手巧,換著花樣的做。


    連吃了幾天,衛兵們都知道,夥房新來了一個姑娘,做飯格外好吃,終於將那個每日隻會煮泔水的老師傅換了下去。


    氣得老師傅直跳腳,他做了快四十多年夥夫,沒想到臨到了還要被這群小兔崽子嫌棄。


    不過罵歸罵,老師傅心裏開心,隻要能讓他們吃好吃飽,上陣殺敵才有勁兒啊!


    自從翠羽來了後,那些兵蛋子時不時的就會在夥房門前晃悠。


    給翠羽打下手的老師傅瞪著眼睛,攆都攆不走,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主意。


    軍營中基本沒有女性,之前隻有一個徐淼淼,先不說人家是大帥的女兒,單說耍起槍來比他們還溜,隻這一點就惹不起,也降不住。


    更何況那位北方來的副官看得比誰都緊,整日的大獻殷勤,他們也得罪不起哇!


    現在好不容易來了顆水靈靈的小白菜,可不就春心萌動,孔雀開屏了嗎。


    有一些膽子小的,被老師傅瞪跑了,


    還有很多臉皮厚的,穿著新洗的軍裝,在夥房前站得像小白楊一般,就盼著裏麵的人能出來看他們一眼。


    甚至更有大膽的,在翠羽下班的路上等著偶遇,趁著她還有些懵的時候,強塞給她一束采來的野花,然後紅著臉跑得飛快。


    得知此事的徐淼淼,特意跑到阮軟麵前取笑她。


    不甘落於下風的翠羽,也將軍營裏流傳的,關於她和楊副官的故事捅到了阮軟麵前。


    兩人嘴上不停,誰也不服誰的互相揭著短,讓嗑著瓜子的阮軟聽過了癮。


    事後,阮軟明確表示,如果翠羽遇到自己喜歡的,不妨相處看看,一定會替她做主,辦個熱鬧的婚禮。


    對著翠羽表明心跡的人中,不乏才貌雙全,身居官職的優秀者。


    麵對這些好感,她心中有驚訝,有感恩,甚至有壓力,卻獨獨沒有歡喜。


    她至今還記得那年在淩閣,小姐對她說的話:要找到相處舒服,在一起就會開心的人!


    後來為了避免再給自己製造困擾,翠羽索性請了假。


    軍營內的眾人再次吃到泔水般的大鍋飯後一陣鬼哭狼嚎,老師傅打飯的時候看到他們一個個哭喪的臉,莫名的心情好。


    再嚎,明天的飯隻會更難吃!


    看著場麵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低著頭的小崽子。


    老師傅心裏輕哼,切,還不信治不了你們。


    當然,這些翠羽並不清楚,她正跟著小姐在城內施粥布善。


    眼看著要開春了,東北地區依舊嚴寒,大批因為戰火不得已遷徙的難民們也開始動身,一路上凍死,病死,甚至餓死的難民們不計其數。


    小小的幼童躺在母親懷裏,身軀早已僵硬,卻連一張裹屍的草席都沒有。直接被丟棄在路麵,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眼前逝去。


    與兩人同行的衛兵們分出一部分去掩埋屍骨,如不及時處理,伴隨死亡而來的就會是肆虐的病毒。


    牆根下兩個茅草亭子被搭了起來,裏麵支起了兩口大鍋,正咕嚕咕嚕的冒著泡。


    隨著阮軟和翠羽的攪拌,一陣陣的米香在冷空氣中蔓延,難民們看到有好心人施粥,手忙腳亂的往這邊擠。


    衛兵們拿著槍,維持著秩序,


    “不要急!聽好了!排成兩排,人人都有!如果有一人擾亂秩序,施粥立即結束!”


    衛兵們聲如洪鍾,加上武器的威懾力,在場的騷動很快就平定了下來。


    難民們井然有序的排著隊,有一些人排到了大鍋前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東西裝粥,還好阮軟想得周到,在出發前塞了一些軍隊裏用剩下來的破碗和破飯盒。


    兩人各負責一個亭子,


    阮軟歎著氣,將一碗碗粥遞給神情麻木的人,輪到一個因為臉頰凹陷而顯得眼睛格外大的女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接過她的粥後,眼神清亮的對著她深深鞠了一躬。


    這個格外不同的小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可惜人群太擁擠,都不等阮軟看清,她就已經一溜煙兒的不見了蹤影。


    翠羽看著那些難民的手腳都已經凍的青紫,隻能盡可能多的給他們舀些粥。


    隊伍越排越長,兩大鍋粥很快就見了底。


    當又一隻皮包著骨的手伸過來時,翠羽才發覺鍋底已經連一丁點粥都不剩了。麵前的男人比起其他人似乎更慘,黑漆漆的臉上看不出麵容、神情呆滯,她有些不忍。


    還好口袋裏裝著兩顆奶糖,用帶著的熱水衝了一碗熱糖水,這些糖原是給思思備著的,現在倒是緩解了她的尷尬。


    “今日的粥沒了,先喝些糖水暖暖吧,明日早些來。”


    她將碗遞了過去,卻見男人似乎被她的話驚醒了一般,那雙眸子愣愣的看向她,幾秒鍾後突然迸發出不一樣的神采。他幹裂起皮的嘴唇不斷閉合,發出微弱的聲音。


    “什麽?”翠羽見狀,隻好向前探了探身體。


    男人再度出聲,


    “砰!”


    那碗糖水被打翻在地上。


    這一次她聽清了,他喚她,“小羽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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