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飛奔而過帶起的風,吹亂了管沅的視線,盛陽冷淡的聲音飄入耳中:“去慶壽寺。”


    話音未落,寧護衛已經跳上馬車,直接搶過車夫手中的馬鞭,半挾持狀右轉趕往慶壽寺。


    管沅訝然於突如其來的變故,滿腹疑惑,想說什麽,奈何盛陽的馬早已跑遠,無人可問。


    到底怎麽迴事!


    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慶壽寺霞光絢爛,低垂的暮光穿過塔簷落在古舊的院子裏,青石磚上芳草萋萋。


    管沅坐在石凳上,美眸還帶著些許紅腫。靈修已被他們遣迴定遠侯府報平安,隻說她今日去慶壽寺吃齋還願,會晚歸。


    此時管沅一個人坐在寂寥空曠的院子裏,偶有掃地僧遠遠路過,也隻有掃帚沙沙,不聞人語。


    管沅不禁生氣:先是逼她入宮,而後又半路攔截,現下把她撂在慶壽寺,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正想起身找人,便見著寧護衛走來行禮:“我家主子同姑娘道歉,入宮一事乃小人所為,故意挑撥定遠侯府與靖安侯府的關係,因此姑娘權當今日沒有聽過這番話,我家主子表示歉意。”


    “小人所為?故意挑撥?靖安侯世子為何不親自來說?”管沅語氣淡漠。


    寧護衛愣住,一下三個問題,他不知該怎麽迴答。


    管沅心中疑惑更深:“既然不是想利用我,那又為何屢次幫我?”


    從花朝節前開始到此年今日,一樁樁一件件在她腦海中重現,也讓她找出了破綻。


    如果花朝節是他的眼線發覺端倪。驚馬事件是柳嫂暗中保護,元宵火海是他聞訊趕來——那他又如何明白皇上的荒誕不能勸;為何他明明隻有右手鬼畫符左手行楷的字跡,突然又多了一種顏楷出來?


    而最後,從利益的考量來看,他在自己身上花了那麽多心思。自然是把自己這枚棋子送出去發揮功效才能賺迴本,如今卻又攔下她不讓她入宮——


    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在管洛腦海中成型:“我要見你們家世子。”


    寧護衛愁眉苦臉地迴到一處禪房向盛陽迴稟:“屬下就說,三姑娘那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世子爺,您還是見一見三姑娘吧!”


    盛陽沒有言語。也沒有表情。


    陸長青的先斬後奏,著實出乎他意料。


    就算她是棋子,怎麽用,用來做什麽,也該他說了算!


    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是什麽棋子!


    陸長青逼她入宮。還讓她知道了許多事情,隻怕聰慧的她現下已大致推斷出一個可能的答案。


    總之,陸長青竟然敢不聽他指揮行事,竟然敢傷害她,那麽也不必再留了!


    但他卻不能去見她。


    他太清楚她對自己的影響力。


    如果見了她——


    還不曾想清楚,禪房倏地有人破門而入。


    寧護衛出於本能警惕拔刀,卻在看到來者時立刻收刀。


    陸長青這迴是完了,他可不想步陸長青後塵。他明白管沅在自家主子心中的份量。


    “既然有些事你們不願告訴我,那麽我自己找答案!”


    管沅站在門口,一臉肅然地對上麵無表情的盛陽。清澄卻直銳的目光望進他如刀鋒銳利的雙眸,似乎半點不在意被這樣的銳利割傷——


    要找答案,勢必要經曆苦難,割傷又算什麽,她隻想知道這個縈繞心頭、不弄清楚死也不甘的問題的,答案。


    天邊的夕光漸漸淡去。僅剩的一點亮光從敞開的門拉出她單薄背影的輪廓。


    盛陽看不清她的神情,卻已經因她的對望亂了心。神色漸漸緩和下來。


    “有些事你不願告訴我,好。那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管沅飄忽一笑,也不知是喜是悲,“既然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也什麽都不清楚。入宮,對抗劉瑜,當真是極好的解決方案。兵行險招,假如成功便是扭轉乾坤,失敗也不過我區區一條人命。”


    她說完轉身就走,毫不理會屋內之人的反應,孤絕的背影仿佛下了極狠的心。


    盛陽怎會不知她在用激將,然而他還是被她的激將所牽動。


    “你瘋了!”盛陽極快地奪門而出攔住她,“你——”


    終究沒說出後麵的話。


    他心已亂,哪裏還知道要說什麽?


    管沅抬頭,神色認真地看進他糾結的雙眸:“我真的很討厭你,你總讓我在極大的希冀和最苦的絕望裏掙紮。在廬陵的時候,你為何什麽都不說?而後我嫁給你,你依舊什麽都沒有告訴我。現在,就連我已經察覺了答案,你還要繼續瞞著我……”


    她的淚光在美眸裏打轉,被昏暗的天色襯得愈發晶瑩可憐。


    他看著閃爍的淚眸,心痛劇烈滋長:“對不起,對不起……”


    “你不願說,我可以當作不知道,我就當此生無緣,用我自己的方法和道路,完成我的夙願。”管沅扭頭便走。


    “你要做什麽?”盛陽蹙起劍眉,攔住了她。


    “你的東西我會還給你,所有,”管沅一臉平淡,“我不是離了你就一定會死,這點我必須證明。現在看來,進宮真是一條極好的路,起碼我可以很輕易地求得皇上把我父親從大同調迴來,讓他免於身死。至於劉瑜,再慢慢對付——”


    “別說了,”盛陽深吸一口氣,悲痛的情緒撕扯著他的胸腔,“我小心翼翼地保護你,不是為了讓你去險惡深宮送死的!”


    管沅淒涼一笑:“可你刻意瞞著我疏遠我,卻比讓我死了更難受!我懂你在想什麽,你怕你會牽累我。但我壓根不在乎什麽孤煞!現下我們洞悉先機早有準備,我不相信不能改變這一切。就算最後的結局還是滿門抄斬。你又懂不懂我甘願陪你一起死!”


    眼淚簌簌落下,她委屈的凝望擊潰了他最後一道自製,軟化了他最後一分堅持。


    “阿沅,”他的指尖觸碰到她溫熱的淚,輕柔地拂去。“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受苦。重來一次,我看到你安好,看見你好好待在京城,目睹定遠侯府漸漸榮耀顯赫起來,我心已安。我卻還須完成更重要的事,有更多的艱難在等著我。”


    “我知道。我都明白,”管沅淚眼婆娑地仰望眼前男子,他終於不再是那個陌生的盛陽,終於,是她前世所熟悉的他。“天下擔當,家族使命,為什麽不能我陪你一起扛?我也還有未盡的責任,有定遠侯府和楊家的一切。你不要總想著保護我,我已經不是前世那般沒用那般愚蠢——”


    盛陽輕歎一聲:“我知道你不是,你從來都很聰明,但你可以有更好的路。我希望我犧牲一切締造出的清明人間裏有你。”


    “如果你這樣想,那麽我們互換一下可好。”管沅暗暗咬牙,“從現在開始你什麽都不用管,一切責任我來擔當。一切困難我來應付,我犧牲自己締造出的清明人間裏,你替我活著看著!”


    盛陽驚愣。


    原來她的心,與他是一樣的。


    她對自己的情意,並不比自己對她少半分。


    她對孤煞毫不介懷,對前世的滿門抄斬沒有半分怨恨;他自以為他為她做了許多。卻原來還是欠她幸福,欠她一世歲月靜好。


    那一刻。他突然恍悟,重來一次的種種。不是為了對付誰,不是為了反抗什麽,而隻是欠她一生完滿,隻是要為她締造一片清明人間,有她,亦有他的人間。


    “是我太自私了……”他低沉的聲音已帶了沙啞的哽咽。


    “你不是太自私,而是太無私!”管沅越發覺得委屈,“你自以為在無私犧牲無私奉獻,你覺得這樣是對我好,你有沒有問過我想要什麽?”


    她泣不成聲。


    盛陽見她再度落淚,不知所措地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我——”


    “你就是不好,”管沅發脾氣地捶著他的肩,“你瞞著我什麽都不告訴我,讓我像個傻子一樣!還裝神秘扮深沉!讓我拿著你的字,到處找依據查證!讓我什麽線索也沒有,隻能畫出你的畫像,讓哥哥幫我找人!我哥都比你厚道,至少他最後告訴了我!你,如果不是你那個屬下今天壞心辦好事,不是我堅持要來找一個答案,你是不是還要瞞著我!”


    盛陽語塞,他想起那年廬陵。


    水流湍急,她怕他出事,不準他下水找人。


    然而他還是跳入江中。


    最後他雖安然無恙地上了岸,卻被她用與此刻相同的怨怪神情,瞪了整整三天,一句話也沒和他說。


    不同的是,此時她依舊是怨怪,卻願意說出來發泄出來,願意——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分享的快樂,無論是喜是悲,不管是憂是難,心心念念的人願意同自己一起看一起擔。


    她的坦誠與分享,是令他愉悅開心的。


    這不正是她也需要他做的嗎?


    他微微歎息,仿佛卸下心中最大的包袱與困擾,握住她捶打自己肩膀的纖手。


    她的手背溫潤如羊脂玉,握在手中那一刻,心也跟著迷亂;而此間,他隻想擁她入懷。(未完待續)


    ps:感謝(晷貓來也)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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