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暢酒量甚大,這壇酒有十之八九落入了他的腹中,隨手挾起個魚頭,卻沒有吃,眼望著水麵道:“若說起太監,大明朝也隻有這三寶太監是個人物,餘下的多是些禍國殃民的東西,先有王振,後是劉謹,結黨營私,幹涉朝政,王振那廝本是個教書先生,卻自閹進宮,得到了英宗的寵幸,為了建立功績,他根本不知作戰為何物,卻敢慫恿皇帝親征來犯的瓦刺人,令五十餘萬大軍覆沒於土木堡,結果是皇帝做了俘虜,自己也被護衛將軍樊忠以棰棰死,搭上了狗命!”說到此處,甚是氣憤,一掌拍在桌上,“嘭”的一聲大響,碗筷齊跳。六斤吃完了魚,正靠在船尾打磕,被這一聲驚醒,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措。

    楊漣替徐天暢把酒斟滿說道:“還是太祖皇帝有先見之明,他建國以後,鑒於曆代因宦官而亡國滅家的教訓,對這些宦官的限製卻是極嚴的”。

    朱元璋曾立下製度,不許宦官讀書識字,不許宦官兼任外臣文武銜,不許穿戴外臣的冠服,品級不得超過四品等。還在官門掛一塊高三尺的鐵牌,上麵刻有"內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幾個大字。

    徐天暢喝了一口酒點頭道:“太祖確實對宦官管製甚嚴,據說曾有一位作鑷工的老宦官,服事了他幾十年,有一次說話不注意,談到了朝廷政務,太祖立即就把他打發迴家了。”

    兩人此時說得投機,酒也就喝的很快,楊漣的臉色已經微微有些泛紅。聽徐天暢繼續說道:“建文帝即位後,對宦官管製更嚴,犯過必誅,這些宦官心中怨恨,紛紛逃到成祖朱棣的軍中,給他暗通消息,成祖能攻入南京,奪走侄兒的江山,這些宦官也是立了大功。”

    這些事楊漣也曾聽說,此時再聽徐天暢說來,更是深感太監擅權,誤國誤民。朱棣稱帝後,這些宦官都邀功請賞,朱棣沒辦法,又不願意他們在朝中幹擾國事,便讓他們到各地去監軍、或者鎮守,以及征稅、采辦這些事務。至於鄭和及幾個親信宦官出使異國,倒是這些人確實有這方麵的才幹。鄭和七下西洋,遠振國威,便是當時明朝的大將也無人能做到。但是明朝宦官得到重用卻是從明成祖開始的,至於他創辦東廠,更為後人所詬病。

    六斤在一旁聽不懂他們說話,心中隻想著那些大船,悄悄跑到那舟子旁邊要他向那些大船方向劃去。徐天暢繼續說道:“後來到了宣宗年間宦官開始讀書識字,宣宗雖然很有作為,卻也是個喜歡玩樂的皇帝,不僅喜歡琴棋書畫,還酷愛鬥蟋,被稱為"蟋蟀"皇帝。也因為他願意鬥蟋蟀,並不重用宦官,而是重用當時的賢臣"三楊"才能把國家治理的強盛”楊漣知道這三楊乃是內閣大臣楊士奇、楊榮、楊溥的合稱。

    六斤在一旁插口笑道:“這天下賢臣可算咱楊家最多,古有楊老令公,楊六郎,楊宗保,楊家將,大明朝還有賢臣三楊,我家相公也姓楊,想必將來也會是個大大的賢臣。”楊漣笑罵道:“這小廝真是多嘴,不要插口”徐天暢也笑道:“做官的要都像你楊家一樣,那天下也就太平了,這宣宗雖然重用三楊,可後來還是給自己寵愛的幾個太監頒發了免死敕書,文辭褒美和開國功臣的鐵券差不多,他還在宮內設立內書堂,讓大學士陳山教宦官讀書,才致使後來宦官王振擅權亂政”。

    宣宗在宣德十年正月病死,英宗即位,改元正統。這時英宗年僅九歲,不能親自處理國家大事,太皇太後張氏英宗的祖母垂簾聽政。張太後雖然秉政,但並不處理國家政務,而是把國家一切政務交給"三楊"處理,這也是明朝的一個好傳統,隻有明朝沒有太後專權外戚亂政的事。英宗即位後,很自然要重用自己喜愛的人,王振便越過原司禮太監金英等人,出任宦官中權力最大的司禮太監。司禮監是明代宮廷裏二十四個宦官衙門中最重要的一個,它總管宮中宦官事務,提督東廠等機構,替皇帝掌管內外一切章奏和文件,代傳皇帝諭旨等,由於此職事關機要,曆來都由皇帝心腹宦官擔任。這些宦官成天在皇帝旁邊,善於察言觀色以迎合皇帝,又常常利用皇帝深居簡出、和外廷官接觸少的弱點,欺上瞞下,假傳諭旨或歪曲篡改諭旨,以售其奸。

    兩人說得入神,也均有了些酒意,誰也沒去理會這船劃去的方向。又劃了小半個時辰,六斤已能看清那些大船的輪廓,十餘條船極是龐大,船上燈火通明,將湖麵照亮了一大片。再劃得近些,又發現那些大船周圍居然還有大大小小數十條小船,但其中最小的也比他們的船大上數倍。

    夜晚湖上寂靜,那些船上人影幢幢,隱隱約約有人聲傳來,但距離尚遠聽不清楚。徐楊二人此刻已有所覺,均感詫異,連那舟子也感驚奇,便欲將船打橫停下,忽覺船槳像是碰上一物,探頭看去,猛的怪叫一聲:“啊——”徐天暢急問道:“何事驚慌?”那舟子渾身哆嗦顫聲道:“有個死……死……死人!”

    楊漣和六斤盡皆大駭,借著燈光看去,果然一具男屍漂在水中,徐天暢身形一晃已和那舟子換了個位置,手一伸就將那死屍提出水麵放在了船頭,把手在那屍體頸上一摸,隻覺屍身尚未僵硬,又探了探鼻息道:“尚有唿吸,或許有救。”猛的想起一事,忙道:“把燈滅掉”卻沒等旁人動手,捏起一隻竹筷,隨手一甩,竹筷貫穿燈籠而過,已將燭火打滅。楊漣隨即明白,心道:“這徐兄久走江湖,閱曆甚豐,想是怕對麵船上發現燈光過來查看”。

    他初時看到船隊和這浮屍透著詭異,心中尚自驚懼,這時見徐天暢處變不驚,心下也是稍定。見徐天暢將兩掌分別貼於那人胸腹,運起內功,過了一盞茶的時光,那人的身子微微一動,一聲呻吟過後,猛的吐出了幾大口湖水,六斤喜道:“活了活了活過來了!”

    那人吐了幾口之後慢慢睜開眼,茫然看了眼眾人,見徐天暢相貌威猛,雙腿一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隻是個下人!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知道啊!”

    楊漣安慰道:“這位兄弟,休要驚慌,我們從此路過,救你上來,並非歹人。”徐天暢問道:“你是如何溺水?和那些大船又有何關連?”那人這時精神恢複了許多,知道船中眾人和歹人不是一夥,也就放心說道:“迴恩公的話,此事說來話長,小的是都昌縣二十裏外蔣家村人,在蔣員外家做幫工,蔣員外乃是村中的首富,小的叫蔣二喜,排行第二,家中還有一個大哥叫蔣大……”。

    徐天暢打斷他的話皺眉說道:“撿緊要的說,你是如何落水?船上是些什麽人?”蔣二喜道:“是是昨日傍晚,我剛做完工,蔣員外賞了隻肥雞,我正準備迴家下酒,突然幾十條大漢闖了進來,兇神惡煞一般,將蔣員外家連男帶女二十餘口全綁來了這裏,小的也在其中”。

    六斤道:“你自然是在其中,否則又怎會來到這裏?”蔣二喜道:“對對小恩公說的對!”徐天暢問道:“那你是被這些人扔下水的?”蔣二喜道:“那倒不是,我擔心這些人綁了票之後會撕票,趁他們不防備時找了個機會偷偷溜下水逃出來的,想是因為一時慌亂,不慎喝了幾口水就暈了過去。其實小的的水性向來很好,當年在……”

    徐天暢知道他是在驚恐中抽筋溺了水,不再聽他繼續說。心想:“這人說話嘮嘮叨叨甚是囉嗦,不如我悄悄潛入那船中看個究竟,這夥人如此眾多,又是明目張膽,決不是單單綁票這樣簡單。”當下說道:“我上去看看,你們劃船迴去,不要等我”。

    楊漣道:“那些船中透著兇險,如何能讓你一個人去,我隨你同去,讓六斤他們在此等候就是了”。徐天暢心道:“你手無縛雞之力,怎能幫我,到時恐怕還要照顧你。”但見他說的真誠,感覺這人雖是一介書生,倒很是夠義氣。當下說道:“隻是去探探,人多了反而不便。”又笑道:“以我的本領,縱然不敵,全身而退想來也非難事”。但知楊漣絕不會獨自迴去,便也不再多說,問明蔣二喜逃下那船的所在,跳上他來時的小船,借著湖中黑暗,慢慢向對麵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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