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殘雪拿江湖道的義氣,以及顏冠卿和若霓的交情,請求若霓幫忙。若霓感歎道:“想不到顏公子那麽受會友尊敬的人物,竟會落到這個地步。是他叫你來找我的麽?”


    殘雪道:“那倒不是。小道深敬顏公子為人,聞訊潛入三點會,試圖助他脫身。哪料自己輕敵太甚,一招錯擲,滿盤全輸。當時我不但想將顏公子救出來,還想把他的對頭騷擾一下,結果差點連自己也陷進去,最糟糕的是給顏公子罪上加罪,致使那大當家的非要置他於死地!萬幸我逃出朱由植之手,知道姑娘和顏公子是朋友,因此給姑娘送信來了。”


    李天波不禁道:“大當家的叫做朱由植?這像是前明皇室的名字。”


    殘雪道:“那個總舵主,就是小潞王朱常淓之子朱由植。他爹擅製琴,他的趁手兵器,就是一張蕉葉琴。隨手一彈,音調如蜩螗羹沸,令人頭痛欲裂,喪失意識。”


    若霓聽了好生驚異,說道:“這和迷藥也差不多了。顏公子的武功都扛不住,我又有什麽法子呢?”當不得殘雪苦苦哀求,說患難見真情,相信姑娘對朋友,不會見死不救。若霓隻得答應。


    其實她早已在暗暗盤算,隻是怕李天波多心,未免有些顧慮,不能將關切的樣子表露出來。倒是李天波很熱心,以為顏冠卿既然是仙宗門的朋友,就該相助,於是率先答應了殘雪的請求。


    若霓便托人送信給韓素文,請他轉告自己父母,猝逢緊要之事,如不能及時赴玉華山祭拜,務求原諒雲雲。信末尾又略提了一句,李天波和自己在一起,他已從西域返迴。


    李天波和若霓遂由殘雪引路,轉奔南陽。在路上,若霓將自己和顏冠卿相識,三點會行刺康熙,仙宗門救駕,包括哥哥兩口子到桃源裏問罪,都告訴了李天波。但李淩霜小產的事,沒有講出來,一來為李天波的長者諱,怕他以此為羞;二則這也是家裏的恥辱,若霓不忍說出口。


    若霓還有一件事要說,又咽住了,便是她和顏冠卿一起救流華香道長的事。她覺得李天波頗有點敏感,恐他亂猜疑。殊不知李天波是情深刻骨,難免有些妒重,其實他對若霓的為人,是全然放心的。


    若霓又打聽這大半年他的情形,李天波也模模糊糊說了一下。玉千疊確實指撥他不少,話裏話外,透著將來要他承接天山公孫派門戶。至於艾伊娜,他一個字也沒說,連名字都不提,反惹得若霓暗地裏不悅,覺得他大大方方地講出來,自己並沒什麽,這樣刻意迴避,反而顯得心虛有事。


    他們到達南陽,這裏是京城通往湖廣和西南三省的交通樞紐,陸路驛道和水路碼頭相接,有“南船北馬”之稱。明國時城內皇親貴胄眾多,各地客商雲集,到康熙年間,建起了各類會館公館,巍巍壯觀。三點會在這裏,有隱秘的商館作會所,更有許多客棧店鋪,作其眼線。


    殘雪帶二人避開三點會的旅店,找了家偏僻的小棧住下。哪知他們剛安頓好,就有人找上門來,不到一頓飯時,竟連著來了兩夥人,精神抖擻,口稱找人,把李天波看了又看,故意帶出傲慢的神氣,窺伺良久,方揚長而去。


    若霓從裏屋出來,笑道:“秘幫好靈的耳目,我們剛剛到,就被盯上了。”


    殘雪甚為惱怒,抓起桃木劍就欲綴下去。李天波道:“道長且息怒,這兩撥合字有意露出一點形跡,就是耍惡作劇,要遛我們玩。我們別理它,既然已被他們察覺到,我們就守株待兔,坐等合字上門。”殘雪道:“敵明我暗,如之奈何?”李天波道:“我們人少,隻能看事做事。”


    李天波讓殘雪暫不露麵,自己和若霓出店,在南陽大街上緩步徐行,恣意遊覽了一迴,卻在暗中窺探會幫的情形。李天波穿著荼白長袍,湖藍馬褂;若霓一身嫣紅長裙,瓊容玉貌,兩人走在一起,招得過往行人都扭著脖子,打量這一對神仙似的少年男女,個個嘖嘖稱歎。


    若霓早習慣了被人這樣注目,李天波卻不太願意別人看若霓,低聲道:“我們可以迴店了。”若霓遊興正濃,哪肯就迴,撒嬌似的笑道:“我聽說南陽的油茶很出名,我們嚐嚐再迴去吧。那個小店,準沒啥好吃的。”李天波隻得依著她。


    他們逛過鬧市,走盡一條長街,來到白河岸邊。當此時,夕陽落照,滿天雲霞,將藍綠色的江流也映得金波粼粼,霞光一片。若霓的發絲被悠悠吹起,如春風般在李天波心裏搖蕩;嫣紅的裙擺隨風飄曳,翩翩若仙,絕世倩影直溶進李天波心靈。


    李天波握住若霓的手,不勝其喜,隻想與若霓這樣手握手,直到天長地久,永恆永遠。若霓含情迴眸,麵泛嬌紅,對他微微一笑。李天波衷情大動,用手指理著她的鬢發,將她環抱低喚道:“霓兒!”


    這裏江畔上,泊著許多船,聚著挑夫船家,在江邊沽酒買食。若霓真紅了臉,推他道:“你作死呢,給人看見,什麽意思。”李天波一點不在乎,緊緊摟住她,喃喃地道:“好妹妹,求你下嫁給我吧!我離不開你了。”將數月離別的相思,甘為情死的癡狂,盡情傾吐。聽得若霓羞赧不已,一麵答應,一麵含嗔帶笑的斂避。


    迴到小棧時,已是華燈初上,二人給殘雪帶了幾包點心。殘雪盤膝瞑目,坐在床上,調停唿吸。睜眼看見李天波,他麵帶不快,勉強笑道:“李居士在外閑逛,沒覺得有甚異樣麽?”李天波一笑道:“我們叫人綴上了,這倒在情理之中,不過沒有跟綴進店。”


    當晚沒有動靜。第二日清晨,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往李天波住的房間走來。李天波聞聲睜眼,坐了起來。一個響亮的喉嚨叫道:“李大俠住在這院麽?”李天波迎出來,見四個漢子站立房門前,前麵一人手中還捏著三張紅柬。


    李天波淡笑道:“在下李天波,等候諸位很久了。昨兒下午蹓躂了半日,沒累著諸位啊。”


    四個漢子麵麵相覷一眼,拿紅柬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咧嘴慚笑道:“俺大當家素日好交朋友,聽聞公孫派李大俠遠臨,特設個小酌,打發在下等來促駕,恭請李大俠到敝處聚聚。”說罷將一張紅帖遞給李天波,道:“這是請帖。”又往屋裏探頭道:“不知文姑娘、殘雪師父在麽?在下奉命請客,應當把邀帖送到每一位手裏。”


    三人的姓名都被對方知曉了,李天波暗自吃驚,把三張帖都接在手內道:“你都交給我吧。麻煩諸位店外稍候,我拾掇一下便踐約。”


    一個漢子大聲道:“那可不成,你溜了咋辦?”送帖的漢子忙拿眼光攔他。李天波爽朗笑道:“放心,我既然來了,就不會開溜,再說你們不是有人在客棧周圍把著麽?不過別人願不願赴宴,我可不能越俎擔保。”


    李天波預備自己一人赴宴,牽製住朱由植,由殘雪引領若霓去水火牢救人。若霓豈肯讓他一人涉險,非要跟他一起到場。於是二人出了客棧,一齊上馬。


    送帖漢子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還有個小道士不去麽?”李天波道:“道長是全真弟子,恪守古訓,不喝酒,不吃葷。今日叨擾的,就我們兩人。閣下請前麵帶路吧。”


    穿街過巷,引到一處東南商館。這裏前起歌樓,外設大門,裏麵還有一座關帝廟,規模閎敞。商館共四進院落,接簷香亭五間,琉璃照壁、聖鼎殿、春秋樓位於中軸線上,旁構廊廡,望江樓、客房、馬廄分列兩側。


    李天波和若霓下了坐騎,連穿兩層院,被帶到後麵一個大廳,進深很廣,已擺好席座。左右有暗間,似見人影閃動。大廳裏昂然出來一個霸氣的男子,身長八尺,細目高鼻,穿一身紫衣華服,大聲道:“李少俠來了麽?”帶路的會黨道:“這就是李少俠、文姑娘……”紫衣男子舉目一看,道:“幸會,幸會。我是朱由植,請二位裏麵坐。”


    跟著朱由植出來的,還有六男一女七個人,高高矮矮,個個透著強悍之氣。賓主落座,互相打量,若霓隻認得桃葉山僧。那個女人叫冷可澹,看去二十七、八歲,其實她已三十多歲了,體態輕盈,風鬟霧鬢,一身雪青紗羅裙,淡如遠山芙蓉,目不轉睛地打量若霓,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此外兩湖支盟二頭目鄭楚英,江南支盟二頭目顧逢君,廣東支盟二頭目巫豪,廣西支盟二頭目林仕雄和糧船幫的掌舵章白蘋,也都在座。


    朱由植敬過了酒,盯著李天波,突然微微笑道:“李少俠,你們大老遠地來這裏,可真不容易。你們受誰的指使?來幹什麽?”


    李天波滴酒不肯沾,放下酒杯,說道:“南陽又不是啥禁地,卿可往,我亦可往。再說,我們是受朱當家的邀請,方赴約而來。”


    朱由植哼道:“不錯,是我約請的你三位,但是那一位殘雪道士,怎麽不敢應約?前些時,他竟跑這裏刺探滋事,被我趕走後,賊心不死,又找來你二位。我知道你們一個是公孫派的能人,一個是仙宗門的千金,不用推測,必定身懷絕技。我久闖江湖,渴慕二位的武技,早想一會,苦於無緣。既然兩位找上門來,我正好借機會,見識見識高手。”


    李天波道:“三點會的勢力,南北聞名,在洛陽,在下親眼見過貴幫的驍勇善戰。朱當家的要我們獻拙,這是叫我們魯班門前弄斧了。不過,領教高明前,在下不憚冒昧,想請朱當家的對顏公子,網開一麵。朱當家的是大丈夫,定知成大事者,當處其厚,不處其薄。我聽說顏公子德才兼備,能文能武,不說絕無僅有,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三點會殺了他,豈不是自毀長城?”


    幾句誇讚顏冠卿的話,恰觸犯了朱由植的大忌,他仰麵大笑道:“果然你們風塵仆仆,是為顏冠卿而來!李天波,你跟姓顏的有何幹連,替他求情?你說話真夠滑頭,好像是替我會盟著想似的。豈不知我三點會乃當代豪傑,恩是恩,怨是怨,獎懲分明。顏冠卿一再觸犯幫規,早該決然處置。憑你一個外人,竟敢對我會盟內務指手劃腳,你是活膩了。”


    若霓一下站起,嬌叱道:“你們行刺皇上,討不到便宜,卻找顏公子出氣,算哪門子的豪傑?”


    朱由植不由冷笑道:“好個仙宗門的丫頭,我本要找你父女算帳,你膽量不小,居然自投羅網。我說顏冠卿怎麽變節了,原來仙宗門有你這麽一個絕色美人兒,叫他迷糊了心。你來救他,正坐實了他叛變投敵之罪。告訴你,你來是容易,要想走,可有點犯難,你等著和顏冠卿一起升仙吧。”


    李天波也唿地站起來,冷笑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朱當家的有甚本領,盡管施展出來,我倒要瞧瞧,出去有多不容易!”


    座上眾人聳然。朱由植為人嚴苛,他說話時,其他人都不敢插言。朱由植大怒道:“好一棵硬菜,不見棺材不落淚,誰去給我摘下來?”鄭楚英大喝道:“我來對付!”抄起一對鐵戟,搶出座位,奔上前,照李天波便打。


    鄭楚英這兩柄鐵戟,總重七八十斤,鄭楚英是有名的大力士,膂力非凡,能負四五百斤。他一戟當胸戮到,李天波巍然不動,直到鐵戟距胸口不到一尺,才猛一旋身,劍已在手,唰的往鄭楚英頭上一削。卻又不願出人命,略避開腦門,奔鄭楚英肩頭劃下。


    鄭楚英大驚,左手戟急擋過來。李天波劍尖往下一領,鄭楚英以為劍走下盤,虎似一跳。哪知李天波這招是實中帶虛,待對方一縱身,他忽然撲過去,左掌揮出,正拍在鄭楚英背上。鄭楚英受不住,往前仆倒,鐵戟雙雙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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