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聽到樓上傳來的聲音,渾身都繃緊了。


    就是這個聲音,那天在電話裏大吼了一聲,驚得路在遠撂了電話,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在趕來澳門的路上,南汐不停地在猜想這個聲音的主人與路在遠的關係。


    是他的愛人?可是那聲音沙啞低沉,好像有些年紀了。


    是他的家人嗎?難道他還有家人?為什麽他的家人對他會那麽兇?


    懷著忐忑的心情,南汐一步步走到樓上去。


    這樣的舊式民居,狹窄逼仄,光線很暗。二樓的三個房間裏,隻有一間向北的屋子敞著門。


    南汐走到門口,往裏看了看。


    打眼一望,屋子裏空蕩蕩的,沒發現有人。


    她遲疑地退了步,往另外兩間閉門的屋子看過去,猶豫著敲哪一間的房門。


    正在這個時候,敞門的那間屋子裏傳出來一個聲音:“你就站在門口說話嗎?”


    南汐嚇了一跳,探頭再往屋裏望,依然是沒有人。


    她心裏激靈一下子,頭皮發乍,後腦勺發涼,驚慌發問:“你在哪裏?”


    就見擺在窗口的那隻大沙發椅動了動,伸出一隻枯瘦的手來,五指張開,搖了搖。


    南汐又被嚇了一哆嗦。


    明明有一個大活人在這裏,怎麽會覺得這麽詭異?這間光線晦暗的屋子裏,好像根本沒有屬於人的氣息,森涼鬼氣。


    南汐沒有想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狀況,可是她既然來了,當然要把事情弄明白才行。


    她捏了捏拳頭,往前跨了一步,進了屋裏:“你好……你是誰?”


    那隻手縮了迴去,又隻剩下一張沙發椅背朝著南汐。而且,女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令南汐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她剛才看到的隻是一個幻像,這屋子裏真正是沒有人的。


    南汐覺得自己心裏有一根弦繃得太緊,再繃下去就要斷掉了。


    於是她果斷地邁步向前,準備看清楚那個藏在沙發椅裏的女人。


    “別動!你別過來!”那隻手又從沙發椅裏探了出來,伸出食指,很堅決地製止南汐的靠近,“你就站在那裏,不要過來!”


    “你讓我上來,可是你又不說話,你到底是路在遠什麽人?他現在在哪裏?”南汐站住,生氣地問。


    女人把手放下,搭在沙發椅的扶手上,低低地歎了一聲,說道:“我和路在遠是什麽關係,輪不到你來質問。我叫你上來,是想勸你幾句。路在遠跟你結婚,純粹是為了利用你,他根本就不在乎你們之間的婚姻,也不在乎你。不管你怎麽樣癡纏,都是沒有用的,他根本就不喜歡你。你以後不要找他了,你們之間的關係結束了!”


    “結束了?”南汐又氣又急,冷笑出聲,“他想結束,我不纏著他。但是他最其碼應該拿出一個男人樣子來,當麵跟我講清楚,親自出來跟我談離婚的事!”


    “南小姐,你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群人叫做律師嗎?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避免關係已以破裂的當事人之間尷尬的麵對麵。你放心地迴去,不久以後,會有律師去找你協商離婚的事,不必路在遠親自出麵……他不會見你的!”女人斬釘截鐵地迴道。


    “怎麽會有人做這種不負責任的事!”南汐憤怒了,“我不相信!我要見路在遠!我要當麵問他!”


    “哼!”女人不屑地冷哼一聲,“為什麽要當麵問?還不是要纏住他?他都不要你了!你何必自討沒趣?幹脆利落地分開,從此各不相關,不是更好嗎?”


    “不可能!”南汐激動地揮手,“他騙了我,連一句解釋和交待就沒有,就想輕鬆地擺脫?天底下沒有這麽便宜的事!他在哪裏?你告訴我!”


    女人有些不耐煩了,拍了拍扶手,說道:“他不在這裏,他也不會見你。他要對你說的話,我剛才都已經說過了。你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還是迴去吧,會有律師去找你的。”


    “你是誰?你憑什麽代表他說話……你不會就是辛萍吧?”南汐猜疑道。


    沒想到她剛剛說出“辛萍”兩個字,沙發椅猛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女人“啪”地一擊扶手,聲音淒厲地吼道:“阿雯!上來把這個女人攆走!”


    南汐闖進門來,既沒有見到路在遠,也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她豈能甘心?


    女人突然發飆,南汐更加懷疑她就是辛萍。


    她知道辛萍年輕時的模樣,雖然二十幾年過去了,現在的辛萍一定老了許多,但是五官輪廓是不會變的。


    無論如何,她要弄清楚這個女人身份。


    於是她不顧女人的意願,突然就往窗口的方向衝過去。


    她想看清女人的臉!


    女人聽到她的腳步聲,越發尖利地唿喊樓下的人。同時,一隻茶杯突然就從沙發椅裏飛了出來,連茶帶水朝著南汐飛過來。


    南汐一偏頭,躲過了茶杯的襲擊。可是緊接著,又有一本書飛過來砸向她。


    這一次她沒有躲過去,厚厚的一本書落在她的肩膀上,砸得肩頭生疼,也未能阻止她見到女人的決心。


    “你站住!你敢再往前邁一步,我保證你一輩子也休想再見到路在遠!”女人的聲音極度驚恐,可能沒有東西丟了,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沙發的扶手。


    這句話很具有威脅性,南汐真的被震住,收住腳步,愣了兩秒。


    就在這個時候,何雯雯和那個男人已經衝了上來。


    眼看著自己就要被驅逐出去了,估計以後想再進這個家門,難度就大了。她一咬牙,兩步衝到了窗口。


    沙發椅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轉一個方向,依舊是椅背朝向她。


    女人越是躲避,南汐就越發覺得她有問題。


    她馬上跟隨著沙發椅轉動的方向,又跨出去一步。


    這一次,女人來不及轉動沙發椅,隻能將雙手抬起來,遮了臉,同時大喊:“阿雯!阿雯!”


    南汐看見她了,她穿著藏青色的搖粒絨睡袍,大大的風帽兜戴在她的頭上,遮住了她額頭以上的部分。她又抬起雙手捂臉,令南汐根本看不清她的五官。


    但是南汐看清了她的手。


    她的一隻手細長白皙,雖然沒有了年輕人的那種緊繃嫩滑,但也算是五指尖尖,手型還挺漂亮。


    可是她的另一隻手,卻像是雞爪子一樣,五指蜷曲著,嚴重變形,皮膚也是凹凸不平,一看便知是嚴重的燒傷。


    南汐愣住。


    何雯雯和那個男人此時已經衝到了南汐的眼前,拖著她的胳膊粗魯地往外拽:“快走快走!你再這樣鬧,我直接把你送去警察局!”


    南汐被那隻燒傷的手震驚到,突然明白了女人為什麽那麽害怕她看到。


    她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了,沒有掙紮,順從地被何雯雯拉著往外走去。


    到了門口,她迴頭望了一眼。


    女人的雙手仍然遮在臉上,搭在她膝蓋上的一條薄毯,此時滑落在了地上。她想哈腰去撿毯子,發現南汐仍然在看她,又不敢放下手,於是她急忙將沙發椅轉了一個方向,麵朝著窗口,背對著門口。


    她慌亂地掩飾著自己的糗態,而南汐卻在那一瞬間,一眼看到剛才藏在毯子下麵的下半身。


    怪不得女人一直坐在沙發椅上,即便被南汐逼近,她也不起來逃跑。


    原來她的左腿是殘缺的!小腿以下空蕩蕩的!


    南汐再一次驚到,腦子頓時亂哄了起來!


    等她從震驚的狀態恢複過來,人已經被推出了門外。何雯雯一邊咒罵著她,一邊作勢要關上大門。


    南汐一把抵住大門,急切地向連雯雯詢問:“連阿姨,剛才那位到底是不是辛萍?路在遠在哪兒?麻煩你告訴我!”


    “你要不要臉啊!還沒完了是嗎?再不滾可別怪我不客氣了!”何雯雯一邊罵著,一邊抓著南汐的肩膀,往外用力一推,隨即關上了綠漆鐵門,“卡啦”一聲上了門栓!


    南汐被推得向後退了幾步,撞在一個路人的身上,停了下來。


    路人被踩了腳,罵了她一句。


    她怔怔的,也顧不上向人家道歉,隻是盯著連雯雯家的綠漆鐵門,心裏突然湧出好多的念頭,卻沒有一個是清晰的。


    那天晚上路在遠打來電話,明明就是這個女人吼了一句,他才匆忙扔下電話的。可是為什麽今天路在遠卻不在家裏?


    那個女人左腿殘缺,一隻手還燒成那個樣子,被她逼近之後,慌忙捂臉,是不是因為那張臉更怕見人?


    她想起臨走前在安陵,辛輝對她表達的疑問:“……我不信她還活著,如果她還活著,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與家裏人聯係?”


    也許她不與家裏人聯係,是有她的苦衷吧?


    南汐恍恍惚惚的,站在大太陽底下,盯著眼前這座陳舊的二層小樓看了很久。


    直到有一個小孩子從她身邊跑過,撞了她一下,她才緩過神來。


    她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左右看了看,心裏有些迷茫。


    事情很不順利,她找到了連雯雯,甚至很有可能已經找到了辛萍,可是路在遠卻依舊不知道在哪裏。


    事實上,與那個女人的身份與遭遇比起來,南汐更加關心的是路在遠的下落。看見了女人的狀況,南汐突然意識到,路在遠的故事也許比她想象得要複雜和殘酷。


    無論如何,她要找到他。


    可是他在哪裏?


    她茫然地四處張望,突然看到不遠處的紅色公用電話亭。


    她馬上衝過去,拿出手機來,撥了那晚路在遠打來的號碼。聽筒傳來有節奏的“嘟嘟”的聲音,電話打通了,可是她眼前的公用電話卻沒有響。


    她繼續沿街尋找,將連雯雯家附近的公用電話都打了一個遍,結果卻令她大失所望。


    沒有一部電話是響起來的。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路在遠不是在這附近打的電話,進而可以斷定,路在遠也許真的不住在連雯雯的家裏。


    南汐有些氣餒,走出電話亭,在路邊坐了好久。


    已經是中午了,天氣熱了起來。她渾身都冒了汗,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叫。


    她站起身來,在路邊買了一杯冰奶茶和一個漢堡,邊吃邊走。隻要遇到公用電話,她都會停下來,打一下試試。


    一直從連雯雯家走迴了酒店,她的腳走得很痛,小腿也微微地酸脹。


    她洗了一個熱水澡,躺在床上歇息了一會兒。


    人停下來了,腦子卻停不下來。


    剛才在連雯雯家,那個女人對她說的話,在她的腦子裏一遍一遍地迴放著。


    女人說,路在遠與她結婚,根本就是在利用她。他不愛她,也不在乎她,更不在乎他們這一段婚姻關係。


    南汐想來想去,都覺得不是那麽迴事。


    如果他不在乎她,為什麽要在半夜偷偷地給她打電話?他當時的語氣那麽誠懇,他懇求她原諒,懇求她等他迴d市。


    要是沒有後來的突發狀況,也許他們在那天晚上可以談很多。


    可是那個女人那麽篤定地讓她迴家等著律師,她不禁開始擔心,路在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被那個女人控製起來了?


    上午在連雯雯家的經曆,令南汐的心態有了變化。


    她來澳門的路上,心裏對路在遠充滿了怨氣。可是現在,她開始擔心他。


    她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往家裏打了兩個電話。


    一個電話打給鄧嘉祥,因為她需要知道妹妹的狀況。


    鄧嘉祥追問她在哪裏,又說他的手術時間已經定下來了,問南汐能不能在他手術的時候迴去。南汐在知道了妹妹很好後,向鄧嘉祥表達了歉意:“對不起,我這邊有些事未了,恐怕還需要幾天,你保重……”


    在鄧嘉祥的抱怨聲中,她掛了電話,又打給廖一江。


    廖一江向她匯報了公司的幾件重要事,然後告訴她:“趙欣瑤綁架囚禁鄧嘉祥的案子,已經移交法院了,估計最近就要開始審了……今天早晨,裴天鳴的助理打電話來公司,想要約你見麵,我推說你生病了,沒有上班,不知道他會不會找到你家裏去。”


    “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來了澳門。”南汐叮囑了廖一江一句。


    放下電話後,南汐換好了衣服,決定再出門去尋找那部路在遠打給她的公用電話。


    出了酒店,她再一次把自己扔在澳門的街上。行人如織,她像一隻小蜘蛛,在一條條街路織就的網上耐心爬行著,不放過任何一部公用電話,耐心地尋找著自己的目標。


    她相信,隻要確定了公用電話的位置,就有希望找到路在遠。


    澳門雖然不大,但是要找一部公用電話,卻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一直到傍晚,南汐看看自己的手中的小本子,差不多走了十幾條街路了,卻依然沒找到那部電話。


    盡管從酒店出來時,她穿的是一雙軟底鞋子,可是這一天的奔波,她還是累得很,兩條腿又酸又軟,渾身沒有力氣。


    而且,她的手機馬上就要沒電了。


    她望著前麵不遠處的一個電話亭,心裏想:再試最後一個,如果還不是,我就迴去歇息,明天再繼續找。


    她拖著疲憊的腳步,走近了那間電話亭。


    心裏默默地祈禱,希望這一次電話會響起來。


    摁下重撥鍵,她期盼地望著眼前這部紅色的投幣式公用電話。過了幾秒鍾,沒有聽到它響起來,她又一次失望了。


    她歎氣,正準備掛斷手機,突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


    天哪!電話居然被接了起來!


    南汐趕緊把手機摁在耳朵上,激動的聲音都抖了起來:“喂?”


    電話那頭有人說話了,是粵語,她一句也聽不懂。


    她急壞了,趕緊問對方:“請問你會講普通話嗎?”


    “小姐,你是不是記錯號碼了呀?今天一天,你一直在撥這部電話啊,我就在旁邊賣報紙啊,吵得我煩死了!這是一部公用電話啊,你不要再打了!”一個中年男人咬著舌頭說著蹩腳的普通話,向她抱怨著被電話鈴騷擾了一天的痛苦。


    南汐興奮壞了,先是一疊聲地抱歉,然後馬上問對方:“我在找人,他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就是用的這部公用電話,能不能麻煩你告訴我你那邊的地址啊?”


    “這裏是牧場街與工廠街的交叉路口啊!拜托你別再打這部電話了,否則我要把話筒摘掉了哦,真是吵死了!”中年男人報了地址,不忘又抱怨一句。


    “謝謝謝謝!”南汐連聲稱道,“對不起,打擾你了,我不會再打這個電話了!”


    放下電話後,南汐也顧不得渾身疲乏,跳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牧場街與工廠街交叉路口的那個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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