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竹內神藏


    馬克和夥伴們一起給大家解釋了一下攝魂草的來由和各種經曆,連源美和和真田花子也不避忌。


    王道靈偷偷在邊上擦汗,剛才馬克琴聲響起的那一刹那,他也不由自主原地立正了一下。


    看來穀主大人是忘記自己體內也有攝魂草了,彈琴的時候肯定是範圍攻擊在場所有服食過攝魂草的人,並沒有把自己排除在外。這就有點尷尬了,還好眾人並未注意到自己,隻有身邊的豐三娘偷偷笑個不停。


    這騷浪蹄子,和你算賬有的是時間。


    馬克講述完,朝著源美和說道:“你明白了嗎?”


    “你是說,大藏偷偷讓這些人都吃下了攝魂草?而這架鎮魂琴本來是山下德平之物?”源美和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山下德平既然已經用攝魂草控製了源氏四島,那麽其中野心不言而喻,自己的丈夫終日和山下德平呆在一起,還能脫得了幹係?


    馬克長歎了一口氣,不理會源美和內心的翻江倒海,朝著源重盛道:“源老板,我還是打算先去找找那個竹內神藏,既然他在這個島上,我還是想穩當點。吃不準這個人是什麽路數,我心裏沒底。到時候我們進攻攝津清和兩島的時候,他萬一在背後有什麽動作,就麻煩了。”


    “好,我和你去一趟。”源重盛倒也爽氣。


    這點還是讓馬克很佩服。因為不知道對方的路數,也就存在著未知的危險。源重盛作為這次行動的領袖,身上擔責不可謂不重,能為馬克的一句話說走就走,一同去招惹一個本不願去招惹的人,可見是頗有義氣。


    “不用,你和菊勝在這裏安撫看管一下這兩個女人,另外準備一下其他雜事。我覺得既然對方不可捉摸,就別去他熟悉的人,免得尷尬。索性都是陌生人,大家互相摸摸底。人數也別太多,就我和柒柒,再加上服部大叔和飛鳥姐就可以了。”馬克說道。


    這幾人一起前去,還有啥不放心的?


    “有好玩的不叫我?”阿漁忽然上前說道。


    “你要在這裏看著這幫人,如果有什麽異動,就要幫我教訓他們。”


    “好,交給我了。”阿漁人立站起,舉前爪拍了拍胸,這個動作大概是跟李思婷學來的。


    馬克笑著將鎮魂琴還到了沈雪君手上,笑著說:“冰雪仙子,我去辦點事,這些家夥萬一有什麽異動,就彈琴搞他們,你懂的。”


    沈雪君臉一紅,點頭接過,就聽張紫衣在邊上大聲說:“穀主,你跟雪君說話能不能文雅點,什麽叫搞他們?真難聽。雪君和老娘我不一樣,她臉皮薄,聽不懂這些話。”


    馬克哈哈大笑,連聲道:“好好好,我下次注意。”


    沈雪君瞪了張紫衣一眼,低聲道:“我聽得懂。”


    聶音取出了蕩魂鼓,握在掌中背著手踱來踱去,瞄著沈雪君不說話。她覺得這個沈雪君有點不對勁,要替白柒柒看好馬克。


    馬克向源重盛問了一下方位,和服部正成互相點點頭,飛鳥梓一聲召喚,空中的阿鶴盤旋了一下,落下庭院,服部飛鳥二人騎鶴而起。


    這裏並非俗世,馬克也不需要遮掩什麽,背生刀翼,騰空飛上了半空,白柒柒也隨著踏蓮騰空,雙雙而去。


    源美和與真田花子二人抬頭看著四人飛走,心裏哀歎。看來源重盛和源菊勝率眾坐船而來,著實是看在兄弟姐妹的份上,給足自己大和島麵子了。否則單憑這幾位踏空而來,不宣而戰的話,大和島又豈能抵擋得住?


    大和島西隅,幾幢孤零零的房子,建立在沿海的峭壁之上,壁立千仞,險峻嵯峨,峭壁下麵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


    一個老者,容貌和竹內大藏有些相似,此時正神色凝重地站在懸崖之上,手裏拄著一根竹杖,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座雕像。他遠遠地看著海麵,海麵上不時有粗大的水柱噴射而起。


    不遠處,也忽然出現了四個人,並肩站在懸崖,眺望著遠處的大海。海裏有兩條座頭鯨,互相巡迴遊弋,不時豎立起巨大的尾鰭,拍向水麵,激起洶湧的浪花。


    “這裏竟然是觀鯨的絕佳之地啊。”馬克讚道。


    “不知道那個方麒麟方掌門能不能駕馭鯨魚。”白柒柒也說道。


    “咦,柒柒你這個念頭倒是有意思,有空把他拖過來試試看。”馬克也覺得白柒柒的提議很有趣。


    “阿鶴,這兩條鯨魚似乎在玩耍,你要下去一起玩玩嗎?”飛鳥梓笑著問邊上站著的阿鶴。


    “不去,海水太鹹。”阿鶴搖了搖細長的脖子。


    它化身為魚也是一條巨大的錦鯉,誰見過在海水裏撲騰的鯉魚?


    “它們是一對情侶。”


    服部正成微笑地看著飛鳥梓和阿鶴,伸手替飛鳥梓理了理鬢邊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一個威名赫赫的忍者之神,此時此刻滿是柔情。


    那懸崖邊的老者緩緩踱了過來,看了看四人,沉聲說道:“陌生人,來看鯨魚麽?”


    “順便看看。”馬克笑道。


    “那不順便呢?”


    “不順便的話,就來看看故人之後。”服部正成忽然說道。


    “故人?什麽故人?”


    “我當年有一個朋友,名字叫竹內完造。”


    老者聞言忽然雙目爆出精光,緊緊盯著服部正成,說道:“拿老朽的先人開玩笑?”


    “如果不是玩笑呢?”服部正成說道。


    “你是誰?”


    老者目光如灼,看著服部正成,就好像火焰投進了大海。


    “還記得竹內家的那把隕鐵鑰匙麽?”服部正成笑吟吟地看著老者。


    “你......你難道是半藏殿下?”老者怔了一下,問道。


    服部正成微笑著點點頭,飛鳥梓伸手一招,十幾隻紙鶴從衣襟中飛出,繞著老者的身體盤旋飛舞。


    “折紙飛鳥道?你是飛鳥梓?”


    “看來歲月長河,還是有人記得我們啊。”服部正成笑道。


    老者正是竹內大藏的大哥竹內神藏。竹內家的先人竹內完造與服部正成一起,同為幕府將軍德川家康的家臣,當時服部半藏名滿天下,他和飛鳥梓的情感交集也為眾人所知。竹內神藏作為竹內完造的後人當然也清楚知道。


    “服部殿下,原來竹內家和丸山家的那兩把鑰匙終於湊在一起了。隻是我猜你們來到源氏四島,恐怕是為了我兄弟大藏而來吧?”


    “閣下應該是竹內神藏吧?如你所說,我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馬克說道。


    “你又是什麽人?”


    “我叫馬克。”


    “哦,你就是殺了我兩個侄子還有我妹妹的那個人,我聽說過你。”竹內神藏點頭說道,語調波瀾不驚。


    這老頭的反應有點出乎意料啊,既然知道自己是仇人,卻如此平淡?馬克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老爺子,既然聽說過我,難道不應該憤怒嗎?”馬克有點好奇。


    “憤怒有什麽用?各位有空的話,我們不妨聊聊。”


    “正有此意。”


    “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麽源家家主和竹內家先祖的名字都叫做完造?”


    “啊?這倒是不知道,原以為隻是巧合罷了。”馬克和服部半藏一起搖頭,沒想到源完造和竹內完造的名字還有一個故事。


    “先祖竹內完造本是幕府征夷大將軍德川家康的家臣,同丸山家的先祖丸山高雄一樣,和服部殿下本是同僚。此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你們不知道的是,竹內家本就是源氏一族的外裔。”


    “早在源平合戰之中,源家敗北,源賴朝被流放伊豆群島,之後源家便在此處生根發芽,開枝散葉。”


    “當時竹內家正是伊豆一帶的大姓氏族,源家與竹內家聯姻者甚多,因為源家是九黎純血之脈,所以竹內家在與源家聯姻之後,曆經幾代,家族主係一脈也漸漸有了九黎的血脈。”


    “原來如此,怪不得竹內家雖然身有九黎血脈,卻不如源家純粹,無法變化出九黎真身,就是這個道理。”馬克點頭,內心恍然。


    “正是如此。”竹內神藏說道。


    “原來這裏的土著卻是竹內家,反而源氏一族是外來的了。可是,源家不是為防止九黎血脈外流,禁止與沒有血脈的族姓聯姻嗎?”馬克問道。


    “成王敗寇,戰敗者誰還會顧忌那麽多?當時源家式微,要靠著和竹內家之間相互依存,才能逐漸強大起來。”


    “這麽想來,竹內完造的夫人莫非也是源家的人?”


    “正是。源賴朝後來又聯合外姓,憑借北條家的力量東山再起,在鐮倉地區形成一股新的勢力,然後就成立了武士政權的鐮倉幕府。”


    飛鳥梓忽然冷冷哼了一聲,冷笑道:“我便是那個時期遭到源家的追殺而死去,若不是在幽冥界成為三界使,又怎麽會有後來的我?”


    “嗯,當時源家排除異己,的確殺害了很多不同派別的人士。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源家後來又遭到足利家的追殺,直到鐮倉幕府的倒塌,整個源家都開始陷入逃亡,就是那個時期,源家就開始逐漸消失在世人的視線之中。”


    “就一直躲在伊豆?”


    “嗯,當時這裏的源家四島還並未形成獨立的空間,源家隻不過是退隱在伊豆群島之中。直到德川幕府時期,先祖竹內完造才暗中尋找到當時著名的一個陰陽師家族,合十幾位陰陽師之力,將伊豆群島海域之中的最偏遠的四座島嶼用法陣遮護了起來,作為源家的庇蔭之地。”


    “原來這源家四島竟然是竹內完造的功績。”馬克點頭道。


    “嗯,完造先祖是源家的女婿,因為源家對竹內家的家族血脈有著巨大貢獻,竹內家在當時德川幕府投效,建功無數,很大程度上是依賴了血脈上的力量。所以完造先祖為了庇護源家,不惜暗中動用了巨大的資源。”


    “你說的陰陽師家族是土禦門吧?土禦門一族和德川家可是關係匪淺。”飛鳥梓忽然說道。


    “不錯,正是土禦門一族。當四島的法陣一成,源氏四島就此消失在這片海域之中,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源氏整族從此搬遷到這四島之上,當時源家家主源信泉有一幼子名叫源忠茂,後來此子長大後順位當上家主,為了紀念先人竹內完造的功績,便給自己的兒子起名為源完造。”


    “這麽算起來,這個源完造應該也有兩百歲了。”服部正成點頭說道。


    “嗯,兩百一十二歲。”竹內神藏說道。


    九黎純血一族壽元很長,源氏現任家主兩百歲出頭也是正常。馬克發現因為這些九黎家族因為壽命遠長於凡人,所以為了控製血脈的純度,都將繁衍生息的跨度拉得很長,一百歲才當父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源家和竹內家世代聯姻已經變成了慣例,竹內大藏娶了源美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馬克問道。


    “正是。久而久之,這源氏四島就變成了東瀛九黎血脈的聚居地,有不少九黎家族也會進入四島和源家聯姻。”


    “那個真田家也是其中之一。”馬克說道


    “沒錯,所以你們知道了這其中的關係,還打算繼續找我二弟的麻煩嗎?”


    “這是兩迴事。源家和竹內家的淵源與我們並沒太大關係,老爺子你告訴我們這些,無非是想說竹內家和源家首尾唿應,密不可分,但是這並不能掩蓋你二弟在凡人界做的那些事情。至於他做了些什麽事情,還需要我告訴你嗎?”馬克說道。


    “不,你誤會了,我並不想替我二弟遮掩罪過,他所作所為罪有應得,甚至把整個源家都推上了危險的邊緣。但是,這件事其實很複雜,畢竟源家是九黎純血一族,光複九黎也是這一族世代背負的血脈責任。”竹內神藏沉聲說道。


    “原來老爺子你是知道的,你的意思是即便沒有竹內大藏和山下德平在其中推波助瀾,源家還是會被其他力量來蠱惑,終有一天會配合三界,一同起事,來解救上古兇神蚩尤,對嗎?”


    “是啊,這種血脈上的責任,無法違逆。”


    “所以老爺子你的意思是什麽?阻止我們麽?”


    竹內神藏遠眺大海,忽然伸手指了指,說道:“你看,它們的孩子來了。”


    眾人隨著竹內神藏手指方向看去,隻見兩條嬉戲遊弋的大鯨邊上出現了一條體型較小的座頭鯨,看來正是一家三口,這片海域似乎是它們的地盤。


    “那條小鯨魚很調皮,就在上個月,因為貪玩,不小心擱淺在附近的海灘上,被我四弟若藏發現,於是竹內家人舉家下去海灘,合力將那條小鯨魚送迴了大海,所以這一家三口最近一直在這裏出沒,想來是為了感恩,不想遠離。”竹內神藏繼續道。


    馬克和白柒柒互相看了一眼,互相伸出手握在了一起。


    “老爺子的意思是?”馬克問。


    “鯨魚尚且知道感恩,何況人乎?”


    “所以,老爺子是想說,雖然你知道竹內大藏罪惡深重,但是為了與源家之間的恩情,依然會出手阻止我們,對嗎?”


    “對也不對,我的四妹多香子已死,兩個侄子也已經身亡,這雖然是件痛苦的事情,但是不足以讓我阻止你們。竹內家付出了應該有的代價,很多事情本是天命,無法違拗。但是源重盛借著勤王的名義,意欲奪取源氏家族,甚至會傷及家主源完造的性命,這便不行。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是會找上你們的。”


    “原來老爺子你雖然偏安一隅,卻什麽事情都知道。沒錯,我們這次的確是借助源重盛,才能進入源氏四島。但是源重盛是否會傷害源完造,你又怎麽會知道?”


    “這是必然的。源重盛之所以離開源氏四島,正是因為他父親源完重是被源完造殺死的。”


    馬克聞言內心咯噔一下,皺起了眉頭,搖了搖頭說:“這件事我們並不知道,怎麽,源重盛的父親死了?他卻沒有說起過。”


    “這件事的確沒有人願意提起。源完造近十幾年來性情大變,倒行逆施,正是被山下德平所蠱惑,源完重被其殺死也是因為勸誡不成,反遭其害。雖然源完造並非本意,但是下手殺死親兄弟的終究還是他本人。”


    “源完造應該是被山下德平用食夢獸控製了。”


    “嗯,還有攝魂草。”


    “原來老爺子連攝魂草也知道,這就是了。雖然源完造動手殺死了源重盛的父親,但是實際上元兇還是山下德平啊。”


    “的確如此,但是源重盛乃是梟雄內心,麵對殺父仇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一旦得手,源完造一係必然會被盡數覆滅,而他必定也會借此上位,成為源家的下一任家主。”


    “老爺子,我坦率告訴你,這個源家的內部紛爭,還有你們竹內家和源家的世代交情,其實都和我們並沒太大相幹。”


    “我也不妨直說,我們來自華夏,受昊蒼界之命,逐殺意圖顛覆三界,塗炭世界之人。凡是犯我三界靖和者,雖遠必誅。我們起初隻是盯著九黎血脈之人,因為九黎是蚩尤之後裔。”


    “但是曆經了許多事情才發現,九黎的血脈並非原罪,而深具野心的人,也並非隻有九黎一族。所以,我們並不是針對源家,也不是竹內家。至於源家接下來的家主是不是源重盛,和我們並無太大關係,我想老爺子明白我的意思。”馬克也是正色說道。


    “我明白,你們隻是想對付我二弟和山下德平,但是源重盛卻是要利用你們翦除源完造身邊的勢力,從而自己上位。”


    “這些我都知道,所以老爺子你是為了保護源完造,不得不出手阻止我們?”


    “這是竹內家的宿命,也是源家的宿命。這兩家,早在幾百年前,就牢牢捆綁在一起了。”竹內神藏歎了一口氣。


    “還好我們事先前來找老爺子你,如若不然,即便我們出發前往清和島,你也必然會出手,到時候我們腹背受敵,就不好辦了。”馬克微笑道。


    “是啊,有時候,宿命就像一個枷鎖,套在一個人身上,拿不掉的。”竹內神藏看著大海,眼神落寞。


    馬克握著白柒柒的手,看了看服部正成和飛鳥梓,隻見兩人也是神色凝重,眼中充滿了不知名的情緒。


    “服部大叔,飛鳥姐,其實這件事和你們關係不大,更何況竹內完造和大叔還有同殿之誼,我覺得你們就不用管了。”馬克朝著服部正成說道。


    “馬老弟,這事對你來說乃是三界責任,但是對我來說卻是承諾。何況,我身上的咒禁並未完全解開,第三件事就是答應你除去竹內大藏和山下德平。”


    “竹內完造雖然和我曾經是同僚,但是這是小義,馬老弟所作之事才是大義,你是覺得我服部正成不懂道理嗎?”服部正成說道。


    馬克聞言心中感動,朝著服部正成抱了抱拳,以示尊敬。


    “小義!大義!”竹內神藏忽然喃喃自語。


    眾人一起看著大海,那裏三條鯨魚還在來迴巡遊,一條小鯨魚忽然躍出海麵,在空中翻了個跟鬥,又落進了海中,激起一大片水花。一聲鯨鳴傳來,沉悶而空遠,雖然鯨魚是在歡樂嬉戲,可遠遠聽到鳴叫,卻好像充滿了孤獨。


    “我隻出一招,其餘就憑天命吧。”竹內神藏忽然緩緩說道,聲音中也是充滿了孤獨和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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