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重要的一則信息,張程勉卻出乎意料的沒什麽反應,隨口嗯了一聲,便繼續握著望遠鏡牢牢盯住前方不遠處的貨運倉庫大門。門前正站著鳳坪壩派出所姓李的內鬼,以及一直在與他攀談閑扯,貌似十分熟稔的一名壯年男子。


    看著張程勉表情猙獰、麵目陰鷙,一張臉黑雲密布,周身顫慄著震驚與憤恨的怒火,陳振輝和童必祥兩人麵麵相覷。


    他們三人今早從鳳坪壩派出所所長那裏得知這姓李的請了一天假,便從他家一路跟到貨運倉庫,看著他在貨運站內遊蕩閑逛著四處與人攀談,最後,才找上這名光頭大塊兒。


    再看向聊天聊得眉飛色舞的大塊兒。那是一名皮膚黝黑、身形健碩、神采奕奕的男子,穿著南鳳鎮火熱的天氣裏貨運司機最常見的打扮,大金鍊子大塊翠玉戒指手腕上三四圈木珠琥珀珠手串,脖肩上卻搭著一塊破爛毛巾,上身僅著一件黑色汗衫,下擺高高卷到胸口露出精壯的腹部,光著膀子,右臂紋了一個表情兇惡的老虎腦袋,下身是一條的棉布工裝褲,粗糙的腳掌蹬著雙皮涼鞋,站立時歪斜著不住地抖腿,邊和姓李的說話邊不住的擦汗抹臉。


    「這兩個人我必須盯牢了。」張程勉開口,雙眼卻仍盯著望遠鏡,


    「兩個人?」陳振輝一愣,「和姓李的一直在聊天那個,也有問題?」


    張程勉沒有迴答,而是問道:「薑鐸那什麽情況?」


    童必祥:「已經出了老街正在往北邊走,那個方向,倒像是要去邊境線上的村寨。」


    張程勉擰著眉毛沉默了一會,才壓低聲音鄭重安排:


    「事情有點變故,這個光頭,必須捏住了!他應該是經常到這裝卸貨的司機。振輝,你先去倉庫那邊把他的信息搞出來,注意行事一定要謹慎不能打草驚蛇。再到麓川縣局核實他的身份,同時申請警力增援來這盯梢,等薑鐸他們的事一了結,必須立即抓捕這個人。這些事都弄完了以後,振輝你再追上小童去接應薑鐸,等盯梢的警力一到,我便與你們匯合。」


    張隊熟悉這人的麵貌,卻不知道他的來歷,陳振輝心下狐疑卻沒多問,隻道了聲:「明白!」


    童必祥卻說,「張隊,讓輝狗留著和你一起行動吧,反正他也過不了境,等我摸清楚薑木棍那邊的位置和情況,我們在想想下一步怎麽辦?」


    陳振輝:「你要一個人過去?能行麽?」


    「行不行的不是也沒別的辦法了嘛……」童必祥哭喪著臉愁的一拍腦殼,「輝狗又出不了境,隻能幹著急卻半點用場都派不上,老子一個人多害怕呀,薑木棍和他老婆混進去的鬼地方,盡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玩意,所以啊,我想了想,還是給我們偵查隊的同事打好了招唿,萬一要有啥事,我會聯繫他們趕緊出境來撈我。」


    陳振輝哭笑不得:「……」


    張程勉卻稍稍舒緩了眉目笑起來,「挺聰明,安全第一,就先這麽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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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罌粟


    當天傍晚, 撣邦第一特區清水河鎮半山坡。晚風簌簌, 林逆濤站在荒坡當間,靜靜的看向遠處坡底那片廣袤的亂石和矮草, 滿目灰黃。


    這個地方, 他太熟悉了,如果是八年前,這個時節這裏正盛放著粉紫、艷紅、淺白、鵝黃一簇簇一朵朵明媚嬌艷漫天遍野的罌粟花。那時候的自己就躺在對麵山坡上看守田地的農棚裏,髒器受損、全身多處骨折動彈不得,隻能終日空洞著雙眼望著窗外的花朵在輕風中搖曳,從日出,看到到日落。


    罌粟花味道很淡, 可那時候自己莫名就是覺得臭,鋪天蓋地的臭,腥臭、糞臭、餿臭、腐臭,各種各樣的臭味正聚攏成團嗆燒著自己的喉嚨, 所以等自己終於能爬出大門外時, 第一件事便是到山坡上放了一把火。


    為了這事,爾紮都惹再次撅折了自己的手。因為田裏未成熟的蒴果馬上就能取出四拽鴉片,(「一拽」是指一緬斤, 合3.3市斤), 價值1萬餘元,足夠收留自己的山民家裏一整年的花銷, 自己這把火, 確實放得狼心狗肺恩將仇報。


    「柴刀, 想什麽吶?」


    林逆濤迴過神,看向奇先生,神情冷淡不置一語。


    「是覺得可惜吧,好好的煙田荒成這樣。」說話的,是旁邊一位正坐在大石頭上悶頭抽水煙筒的中年人。林逆濤又看向他,典型的緬山邊民長相,寬臉闊嘴,皮膚黝黑,油膩膩的頭髮圓愣愣的眼睛,外表看著憨實木楞,可從霧騰騰的濃白疊瘴裏望過來的眼神,卻讓人覺得陰鬱又冰冷。


    那人慢慢抬起頭,拉長音調也看向荒坡,言語滿是憤懣:「田荒了,村子也荒了,咱第一特區是六年前搞禁種,佤邦是三年前,硬是把菸農全趕到山下種茶、種橡膠、砍甘蔗,但那些個東西哪一個有大煙好伺候又來錢快。而且,種那些玩意掙不掙錢,全指望河對麵願不願意收,願意給多少價錢收,跟被人掐著脖子往外掏大魚的鵜鶘有什麽區別?」


    「老應,有些話放心裏就行了啊……」奇先生立即笑起來,眼角卻不認同的沉了沉說,「得虧你是在兄弟幾個前麵瞎胡扯,迴到城裏,這種話可不能再講了……再說,這有什麽好可惜的?眼下這形勢,為了這麽點事情還要找河那邊的不痛快,那才是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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