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來的的士和阿倫那輛小破車相比,也就是差了十碼的距離,在阿倫神一樣的開車技巧下,它跑的跌跌撞撞,幾乎每次紅燈都踩著點過,一下就讓我的困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嘛,總之沒有遲到就是好的。


    走進陌生的大樓,撲麵而來的冷空氣把我在路上出的細汗一下給悶了迴去,下意識地就把襯衫的袖子給放了下來。


    有點冷了。


    科技公司最不缺的就是冷氣,冷氣是好東西,但是裏頭的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妄圖打開潘多拉的魔盒,卻從不考慮後果,心就跟石頭一樣堅硬,包括前台小姐也是。


    她明明是個大活人,態度卻連智能機器人的一半都沒有,隻會冷冰冰地傳達,再傳達。


    這裏沒有我的位置。


    這裏並不適合我。


    我去見了林夫人,她也是鐵板一塊,冷的一觸就要生涼,隻是象征性地對我關懷了幾句,仿佛這幾句話就是她人生中的極限,什麽你看起來長高了,你看起來長胖了,最近吃得好嗎,過的好嗎這樣類似問傻瓜般的問題,而我這個傻瓜不作他想,非常乖巧的一一迴答了。


    有些時候人和人之間就是需要配合,不然這戲做不下去。


    不過陪著演戲了,你也未必就能討人喜歡。


    其實林夫人的態度如何不重要,但是語氣就很存疑,麵前的女士隻要微微眨眨眼睛,睫毛扇出來的風就能把水吹成冰,總之就是不帶任何感情,連著她自己親生的孩子都沒什麽感情。


    六親不認,刻薄精明,典型的女強人形象。


    和我父親正好湊成一對,多好。


    我的父親自然是我名義上的監護人,可他已經躺了一年快兩年了,心電圖顯示他的心跳持續平緩,唿吸的頻率也很穩定,但似乎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律師捧出一大堆文件,光是提前理清楚股份,還有各路人馬的交鋒就差不多花了大概三個多小時,當一個人麵對的如山一樣巨大的財產時,生命就顯得很沒意義,比羽毛還輕。


    連我也不例外。


    沒有羞愧,也不要把話說的太滿,好像就能標榜著自己多淡泊,小小年紀的人早就知道金錢的重要,是個人都會想多點,再多點,這又不可恥。


    緊緊地閉著嘴,識相的孩子有糖吃,我被分到了好幾處房產,還有那條珍珠項鏈,它當然是我的,這是一個孩子七歲時的禮物,我人生中第一道分水嶺,還是唯一一件來自父親的禮物,搶走它就意味著要分給我更多的東西,穩賠不賺,她才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


    展示完她的慷慨,我就被趕出去了,原路來的,再原路迴去。


    我站在大門口發呆,看著阿倫守在的士前頭朝我揮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今天的職業不是記者,也不是標本,而是司機。


    他幹脆改名叫萬靈磚得了,哪裏有用往哪搬。


    阿倫很直白地詢問了我參與這次財產分配的結果,打聽的毫不掩飾,在聽到我得到了富人區的一套公寓後,他做出了比喊我起床時更誇張的表情:“你現在是個小富婆了!”


    我說我本來就是。


    阿倫接著問,還有呢?


    “沒了”我搖搖頭:“她還問我有沒有其他需求,我當時說不上來為什麽,第一反應就是,沒有。”


    “那你虧了”阿倫鬆了方向盤,改成了的士的自動駕駛,伸了個懶腰後還想用他那雙夾過煙撓過頭的髒手往我頭發上去揉。


    我那麽愛幹淨的人,頭發當然更不能給他霍霍了,於是一偏頭就給避了過去,阿倫見狀,隻好有點鬱悶地說:“你大可以開口,那個女人擁有的財富簡直無法想象。”


    兩套破屋子算什麽,我說不定多賺幾年前也能有兩套,他說。


    是是是,你有的是時間,先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加油做個成功人士吧先生,我迴嗆他。


    阿倫說的話很多時候都充斥著錯誤的理念,但我沒有反駁。


    因為我不缺錢,而阿倫很缺。


    他說是說能賺到,但是幸運之神尚未眷顧到他家門口,現在還不是乖乖地在別人手下討生活。


    踏進社會的青年在混出德行和沒混出德行之間有個空白期,很明顯他現在就是處在這個空白期。


    跟計較錢的人在錢的問題上計較,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我舉雙手認輸,沒意義。


    可憐的阿倫,可憐的我們。


    哦還有,我肚子餓了,從家裏被拎出來到現在,我都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餓的簡直眼冒金星,是個人我都想撲上去啃。


    如果是一個人肚子響的話,那是個人都會尷尬。


    但我響了第一聲,緊跟著阿倫的肚子又響了第二聲,那就不是尷尬了,是提醒我們趕緊去找家快餐店,然後張開嘴巴大吃特吃的訊號。


    在美食的誘-惑麵前,巨額財產果斷靠後,當務之急,還是填飽肚子要緊。


    作為給今日全職司機的補償,這頓飯還得我請。


    吃人的嘴短,阿倫在吃飯時不忘開玩笑,大談他的未來還有理想,不知道他是不是家裏沒人願意理他了,逮到個小屁孩就開始大肆地演講,還都是講他那些未經修飾過的廢話,一聽就不像是打過草稿,脫口秀脫的想當然。


    可我卻很自然地聽了下去,甚至還有點享受這個過程。


    不為別的,我覺得我們兩個很像。


    其實那樣美好的願景我也很有同感,那時我滿心歡喜地等母親迴家,想和她進行一次我所認為的親切交談,那時的我就是這樣的,似乎隻要獲得了母親的認可,我就能獲得力量,去戰勝一切,雖說外頭也沒什麽可怕的。


    我們的假想敵都來源於自己。


    在和我‘友好’道別前,阿倫還是沒有放棄他毒舌的本質,他是個小心眼的家夥,對我一個人擁有那麽大的房子和那麽多的存款耿耿於懷,在進一步鄙視了我的天才身份後,隨即便又很是感慨了一番,感歎道:“那麽漂亮的房子,硬生生被你住成了一間倉庫,太浪費了。”


    我迴想了下我的臥室,誠懇道:“至少我會自己疊被子。”


    “...........”


    阿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翻了我個白眼。


    “既然你有足夠的財力,還有足夠的時間,或許你可以試著重新找個監護人”他調整了下心情,而後這樣說著,語氣和話鋒轉的無比迅速,這迴他得逞了,跟個長輩似的揉了揉我的腦袋,提議道:“也許你可以申請一位智能管家,比如你母親用的那種。”


    “會說話的?還是會動手的?”我這麽問道:“你知道現在市麵上有多少家政型機器人嗎,還有分非家政的和特殊家政的,連oasis智能都出到三代了,你要我選,你倒不如說說我該怎麽選?”


    阿倫撇撇嘴:“這個可不能靠我給意見,閑下心來的時候問問你自己,看是需要一個善於傾聽的朋友,還是一味地服從命令,每天為你定時鋪床的朋友,sci政-府早已批準機械化流通的調令,除了窮人,現在幾乎人人家裏都有全套的智能軟件,不少你一個。”


    我發覺他從不避諱說出窮這個字。


    不以它為恥,才能盡可能地戰勝它。


    可能是我早上洗頭了,可能洗完後摸起來手感很好,他從初次見麵開始,就總是忍不住要伸手往我腦袋上揉,揉完後,又用他一貫的標準笑容,習慣性地笑道:“怕什麽,市場總是隨著人為變化,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會找到自己想要的。”


    在他看來,機器總是要比人細心不少,還不用忍受我古怪的脾氣,任勞任怨的好伴侶,前提是你還真把它當伴侶。


    見過林夫人後,我就不太想出門了。


    林夫人讓我有種恐懼感,別人不能帶給我,但是她能。


    她的眼神帶著傲慢,還有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懷疑,好像能看透你的心。


    她知道我的真麵目,還能看透我的偽裝。


    我的偽裝從很小的年紀就開始,讚美的話語是我生活的重心,我母親是第一個發現我天賦的人,此後她身邊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孩子會很厲害的心算,對藝術和文字有天生的熱忱,她不喜歡玩堆積木的遊戲,家裏沒人,她也不哭鬧,就自己看書,問她什麽問題,她都能給你做出成熟的解答。


    當他們在拚命誇讚我,為我的天賦驚歎的時候,我看看母親,又看看自己,思考著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感覺人們在稱讚的並不是我本人,隻是另一個完美的小孩,是那個每天都要抽出半個小時來表演天才的日常,每天都疲憊不堪的孩子。


    而最讓人難過的是,我母親居然連門票費也不收。


    以上,這個活在別人眼裏的孩子,很明顯跟我沒有直接的聯係。


    幸好父親隻有一個,財產分配也隻有一次,如果我的估計沒錯的話,這輩子我都不用再見她了。


    他們肯定不知道我隻會看書,隻會一個人偷偷的嚼著能量棒。


    我在諾裏斯到來之前甚至連能量棒的保質期到什麽時候都不知道,隻知道它吃不死人,能維持我身體的基本運作。


    明明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可惜就是沒人告訴我,那就別怪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所以我也很想弄明白,除了做這些以外,我到底還能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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