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清晨,春季總是讓人心曠神怡,外頭粉紅的天空上掛著太陽,天氣好的就連高高在上的太陽也願意提前一個小時上班,漂亮的光線筆直傾灑進房間,那光太亮,又有點偏紅,盯久了很傷眼睛,可這沒關係,反正它足夠溫暖,溫暖到讓人皮膚泛紅,甚至會疼痛的地步。


    我閉上眼似乎都能感受出兩道熾熱的光線,一道來自從窗外,另一道則來自窗內。


    我願意沐浴在這樣的陽光下睡到地老天荒,但是有人卻不願意。


    被吵醒後我的起床氣還沒來得及發,身體的各處機能都還沒反應過來,那位不速之客就轉身開始打量起我的房間,順手就拿起一盒速食罐頭,還有拆了一半還沒用的能量棒,他看上去非常驚訝,沒料到我居然也會靠這個來填飽肚子,忍不住就問道:“你就吃這個?”


    “是啊,因為方便嘛~"我的態度理所當然:“反正又沒什麽人管我,你管的著嗎?”


    “對,我管得著”阿倫一下就挑起了眉毛,幾下就把那些個空罐頭空瓶子全部裝進了分類垃圾盒裏,順著便捷管道丟了下去,一秒鍾都沒耽擱,緊跟著就使喚我趕緊去洗臉換衣服,他今天來找我沒別的事兒,也不是要上演一出陌生人來敲門的好戲——他就是要帶我出門。


    “出門幹什麽?”我問道。


    阿倫看我一眼:“今天你得去你一趟父親的公司,他的夫人需要分配財產,她委托我也把你一起順過去。”他頓了頓,有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畢竟你的存在她再不想承認,最後的分配方案裏也有你的一份。”


    “好吧,還是那個問題”我又問:“這又關你什麽事?”


    又是財產繼承權的問題,這有什麽稀奇的。


    不領就不領咯~


    我知道我現在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一定很欠揍,但我有年齡做保護,誰都不能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


    我還小。


    我有這個特權。


    順便我還在阿倫的眼中看見碩大的‘叛逆少女’四個字。


    他大概覺得我很難搞,也很好玩兒,十二歲的家夥,什麽都懂,卻什麽都處理不好,正處於青春期和叛逆期的交界處,要等我熟悉的成年人的世界,起碼也該是五年後的事情了。


    人的一輩子差不多有七八個十年,這樣的說法挺不合算,換成五年就可以了。


    我們還有十幾甚至二十個五年,如果你運氣好,順便身體也好,說不準還能活到自家的智能壽終正寢,機芯漏電。


    阿倫跟我互相瞪了半天眼睛,最後分出了輸贏,還是以他的眼睛沒我大而慘敗。


    “真是個沒禮貌的孩子啊........”他揉了揉眼眶,又歎了歎,和剛才大咧咧的模樣很不一樣,反倒是換了副商量的口氣,絲毫不覺得自己闖入別人家裏是件嚴重的事情,嚴重到足以抓進局子裏蹲三天,自顧自地說道:“你瞧,我所在的媒體公司如今正式被林夫人收購,連我的老板都被她捏在手裏,所以她要你準時到,我就必須保證你準時到,多上一秒都不行。”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下屬必須要服從上司的指令,這關係到我的前途問題,懂?”


    永遠不要跟窮人談論他們的處境,還有他們天殺的上司,這是所有受過教育的人必備的修養。


    我點點頭:“懂。”


    阿倫滿意了,於是我在他的監督下,用了十二年來最快的速度以及最敷衍的態度,在短短的五分鍾內完成了洗臉穿衣等一係列動作,等阿倫喧賓奪主地去開門時,我已經老老實實地穿上了鞋,剛穿好,就看見他露出滿意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勉強合格的房內擺件,而後就衝我一揚下巴:“上車,我們出發!”


    我在穿鞋時就很納悶,心說我為什麽會這麽聽他的話,這個在短短幾個禮拜前還跟我素未謀麵的男人,他很簡單地用一塊蛋糕就卸下了我的心房,不知不覺的我就認可了他的存在,把他當成我新交的朋友,滿心篤定他是個油腔滑調的好人,雖然油腔滑調,雖然有時他的確很混蛋。


    阿倫讓我很糾結,可身體都沒跟上腦子,我一邊糾結著,但腳下自發地就跟著他往外頭走了。


    事實證明,阿倫的開車技術和他的話術不成正比,讓他托管駕駛他又不肯,也不是不肯,他的車子太破,壓根就沒這個功能,都新紀元了,路邊攤都找零都隻需要掃描視網膜進行核對的年代,他居然連台新車都換不起,這你敢信?


    我忍受著小破車的顛簸,一路無語,隻是時不時地就側臉觀察他,我認為阿倫很奇怪,他的長相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間,過早的打拚讓他成熟不少,可一開口就全漏了餡,總是讓人忍不住地就要去看他,好奇這小夥子長什麽樣子。


    車裏頭有冰櫃,可惜放在後座,早知道我就坐到後頭去了,說不準還有過期的冰激淩吃,阿倫的車子還算幹淨,但他的衣服好像兩天沒洗了,灰撲撲的,二十的人,不好說人家生的比較超前,成熟是一定的,然而成熟到了極點就是幼稚,我老覺得他好像吐字的時候都是從鼻子裏擠出來的氣,不是從上麵那個洞出來就是要從屁股後頭那個洞出來,大部分時間說話都很沒有耐心。


    我們是趁著沒人偷偷溜出去的,全副武裝,臉上都帶了厚厚的口罩,我這副樣子還被阿倫笑話了兩句,說讓他想到了從前看過的一部老片子,好像是叫生化危機,女主角一個人闖蕩末世,順便幹著拯救世界的活兒,乍一看簡直無所不能,但唯一的缺點,就是永遠不換衣服(我非常懷疑他指的是內衣)。


    但是拍的最爛的具體是第幾部,這個阿倫就不記得了。


    我愛看書,也看電影,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讓我顯得不那麽無趣。總算一大一小現在有個話題可以接續下去,我說到布達佩斯大飯店的時候,眼睛裏幾乎要放出光來,因為那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當然了,生活在新紀元是我的榮幸,但是很不幸的是,現在的一切都是人造的,連埃及金字塔都被複製了好幾個,我記得市中心的圖書館門口就放了個等比縮放的金字塔,人們走進裏頭,可以在十分鍾內迴顧完埃及的所有法老,以及他們的光輝曆史。


    阿倫一對上就是兩對大眼睛互相看著,他的眼球比我的黑,和他油膩的衣服和頭發不一樣,瞧著閃閃發亮,幾乎要放出星光,不像我,我的眼睛是棕褐色的。


    當我孤身一人,沒有人說話的時候,它們看上去往往就會變得很淡漠。


    從剛才我就發覺了,有一輛的士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我們屁股後頭,保持著安全距離,我們加速他也加速,包括轉道也是,從阿倫頻頻看後視鏡就知道了,車主人應該和他認識,說不定還交情匪淺。


    發現歸發現,貌似阿倫不太願意搭理這個人,直到他的那輛破車因為引擎熄火而不得不停在路邊的時候,他才很自然地下了車去跟人家打招唿,當然要承擔起阿倫的一聲問好不容易,他幾乎是想都不想,擺出一副大老爺的姿態,很輕鬆地就問人家借到了車鑰匙,又跟拎小雞似的把我從一個鐵盒子轉移到了另一個鐵盒子裏。


    不管如何,我得準時到林夫人那兒。


    ps:聽話的孩子是不能遲到的。


    我好奇地問阿倫


    “剛才那個人是誰?”


    “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


    “欠錢的朋友,管他呢”阿倫無謂地笑笑:“他跟我做了筆大生意,剛才來問我透支利息。”


    我的道行還是太淺,問的話全被他三言兩語地帶過,阿倫仿佛察覺到我的目光,在我又一次忍不住偷偷看他時一下別過了頭,正巧對上我的眼神,帶著嘲弄的意味,笑了笑:“怎麽,看我好看?好看就多看幾眼,今天我隻當司機不做標本,開放圍觀不收費。”


    “你這麽說的話,那我可能先得去趟醫院”我迴答道。


    阿倫說你去醫院幹嘛。


    我直白道:“去掛眼科。”


    我故作淡定的迴答逗得阿倫哈哈大笑,他又往我頭上摸了一把:“仔細接觸一陣,發現你還是挺可愛的嘛~”


    我看著他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不知怎麽的,心就漏跳了一下,也跟著想笑了。


    我想,我可能有點喜歡他。


    不是那種喜歡,就是很一般,很普通的喜歡。


    睡眠不足影響腦子,車開到一半我才徹底反應過來,側過臉看他:“話說......你是怎麽進到我家的來著?”


    難道我的警報器,還有我新設置的門鎖秘鑰都是擺設嗎?


    阿倫單手打著方向盤,看都沒看我一眼,右手想掏煙沒掏出來,又或是忌諱著不好在未成年麵前大放煙霧彈,於是便隨口一答:“翻窗。”


    我再次震驚了:“可是我家在七樓啊o_o!”


    “不要小看我們”阿倫哈哈大笑:“為了錢和生存,我們也能化身機器,變得無所不能。”


    “哦..........”


    我縮迴車座,把下巴靠在膝蓋上,不再說話了。


    他倒是提醒我了。


    無所不能。


    希望有那麽一天,我也會變得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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