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液的手微微抬起,食指輕勾,啞著嗓子說:“過來。”


    賀清序先是一愣,接著如獲至寶,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笑,興奮小步走過去。


    走到病床邊,他彎下身,心髒怦怦跳,笑容怎麽也壓不住,輕聲問:“你找我?身體好點了麽,要不要喝水,吃水果麽?”


    一連串的問句,直把白忱問的插不進去話。


    說了兩句話嗓子已經沙啞的不行,白忱咽了口唾沫濕潤喉嚨,用氣音說道:“抽屜有紙,擦淚。”


    自從白忱失憶以後,第一次關心他,賀清序興奮的難以置信,他聽話打開抽屜,抽出一張白紙擦眼淚。


    然後細心將那張用過的紙疊起來,不舍得扔,悄悄放在口袋裏。


    殊不知他自以為慎之又慎的動作,白忱盡數看在眼裏,哭笑不得。


    一張紙而已,弄得跟珍寶似的,這人好生奇怪。


    還天天來看他,莫不是以前的熟人?


    但哪個大男人會趁他睡覺的時候偷偷來,給他擦汗,濕潤嘴唇,補全桌麵的熱水,倒垃圾……


    跟小老婆似的舉動。


    白忱一開始覺得驚悚,後來習慣了也還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心,還覺得理所應當,似乎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


    他曾問過虞商商,此人是誰。


    虞商商說,這個問題不應該由她迴答,便就此作罷。


    白忱心想,他問這個愛哭鬼,可能也得不到迴答,愛哭鬼看著特別慫。


    他說:“我想上廁所。”


    真的想上,睡覺之前喝了很多水。


    說憋也能憋,具體是想看看賀清序的反應。


    被他所需要,賀清序如臨大幸,學著平常偷看手下和保姆阿姨照顧白忱的模樣,手忙腳亂從角落推出來輪椅。


    要把白忱扶上輪椅的時候卻犯難。


    白忱全身將近癱瘓,他手腳亂比劃,難以找地方下手。


    試探著伸到他腋下,越是接近的時候心跳越快,賀清序滿臉紅霞齊飛。


    白忱倒沒覺得有什麽,他隻想上個廁所。


    放鬆全身,等賀清序將他抱起來,誰料賀清序的力量遠沒有手下力氣大,賀清序也低估了他的身體重量。


    賀清序第一下沒拽起來,整個身體也失去重心,跟著白忱的身體墜落病床之中。


    熟悉的懷抱,充斥著溫暖。


    賀清序頓時沒忍住又要哭,來到z鎮以後發生了很多不能承受的事,想趴在他身上靠一靠。


    聽見白忱悶哼,比哭聲先來的是擔憂,賀清序唰地一下臉慘白,連滾帶爬站起來,連忙看向他繃帶纏繞的胸膛,無措地問:“對不起,對不起,你怎麽樣?”


    眼尾又開始泛紅,將哭不哭,死咬牙忍住泣聲。


    賀清序很輕,胸膛並沒有很疼,白忱老是想逗他玩,故意哼唧一聲,沒想到他居然反應這麽大。


    這讓他產生一種負罪感,沒有繼續裝下去。


    白忱輕抬了下頭,用不費嗓子的輕度小聲說:“沒事。”


    賀清序這下更加小心,使出吃奶的力道,謹慎把他抬到輪椅上,推到獨立廁所的門。


    白忱不能動,脫褲子的事由賀清序代勞。


    兩人都沒有說話,下意識把這件事當做心知肚明。


    移動到立式馬桶邊,賀清序心跳停緩片刻,指尖顫抖為他撐開褲腰帶,解下束縛的皮帶,再解開拉鏈。


    手心柔軟。


    似乎碰到什麽東西。


    眼神震顫,賀清序撇開眼睛,手指抖得不成樣子。


    從前每次給他解腰帶,意味著兩個人即將滾床單。


    現在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醫生說白忱這東西壞掉,治愈幾率很小。


    當日二劉子往死裏踹,焉有完好的可能。


    不敢想象他會有多疼。


    伺候他上完廁所,賀清序沒敢看,摸索著給白忱拉拉鏈,卻沒注意碰到不該碰的。


    賀清序如同驚弓之鳥彈跳起來,眼睛慌亂看著他。


    他的反應成功討得白忱注意,言笑晏晏笑起來,躺在病床上以來頭一次這般開懷,逗弄他的心思愈發濃烈,笑道:“怎麽,想跟我……”


    話沒說完,因為笑得太大力,重重咳嗽起來。


    牽扯胸膛傷口,咳出幾絲血。


    賀清序沒顧得上他開的玩笑,連連給他順氣,嚇得大氣不敢喘,帶著哭腔問:“你沒事吧?我去叫醫生,等我!”


    剛要走,覆在輪椅邊的手腕被一隻大手輕輕握住,掌心熾熱溫暖。


    賀清序微頓,慌亂的心由此冷靜下來。


    舒緩好氣息,白忱緩聲道:“我沒事,就是……”


    他立刻道:“什麽?”


    哪裏不舒服嗎?


    白忱幽幽說:“就是不能行魚水之歡,要不你幫幫我,試試能不能好起來?”


    “……”


    一句無心的玩笑話,以為賀清序會生氣,或者直接跑開。


    畢竟開男人之間的玩笑,損了他麵子。


    任哪個男人都會覺得不舒服。


    賀清序怔怔地看著他,目光不由自主下移,細小的喉結滾了滾。


    倏忽鄭重俯身。


    白忱一愣,內心震撼。


    真碰到gay子了?


    他醞釀力氣,抬手將賀清序的腦袋推出去,氣音厲聲道:“你他媽有病啊?”


    真的被氣驚到,胸膛劇烈起伏。


    賀清序一個不防備,立刻被推倒在地,神色無辜可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白忱說什麽他都聽,這樣還不能得到他的憐愛麽?


    他已經在努力改變自己,努力變得和從前一樣聽話懂事。


    可是白忱變了。


    他不再隻喜歡他。


    就連從前那些溫暖甜蜜的記憶,對現在失憶的白忱來說也隻是負擔。


    他喜歡女人,但賀清序不能變成女人。


    賀清序自憐自艾。


    扒住白忱的褲腳,他逼迫自己張開嘴,將這些天以來困擾至極的話問出來:“白忱,你不喜歡我了嗎?”


    時至今日,他想通了。


    他對媽媽唯有虧欠,真正愛和在乎的人是白忱。


    如果因為媽媽失去白忱,他一輩子也不會開心快樂。


    如履薄冰生活這麽多年,賀清序以媽媽為中心,從沒為自己考慮過。


    他想勇敢一次。


    至少不再留下遺憾。


    如果……如果白忱還願意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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