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妨試試把那些太傅讓學的書籍當成《魯班經文》裏出神入化的機關,每讀完一本書就相當於解開了一道機關,這樣既隨了皇上的心願,又不讓殿下失了樂趣。”阿欣說道。


    “倒也是也法子,想來五柳先生有‘好讀書,不求甚解’,而我有‘巧讀書,無意甚解’,我盡管做個書呆子,老師若問我書中表達何意,我就‘啊啊啊?’裝傻子,他也奈何不了我,反倒更有趣。”柳青陵嘿嘿一笑,又想出個捉弄老師的好方法,雖然阿欣可並沒有這個意思。


    柳青陵瞄了一眼阿欣的手,說道:“我還有重要的事,你先歇息吧,不用候著我。”


    阿欣淺淺一點頭,想到:殿下這個年紀又能有何事呢,不過是想著去哪裏玩兒呢。


    阿欣望著柳青陵離去的背影,兩扇門緩緩合上,像是一堵牆死死地擋在了二人中間,心想:“如果我能出生在普通人家,你也不在這紅漆牆下長大,我們會有機會嗎?”


    阿欣揉了揉手,陣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她全然不顧這些,陣陣出神,不一會門外響起了三聲敲門聲。阿欣快步打開房門,卻看不到一絲人影,正準備轉身迴房,突然瞄到了地上放著一小乳白色瓷瓶。阿欣緩緩俯身撿起,隻見上麵寫著“金瘡藥”三字,是禦藥房的手筆。阿欣捂嘴偷笑,迴屋將金瘡藥悄悄藏好。


    柳青陵一夜無眠,思緒雜亂,窗外暮色蒼茫,柳青陵硬是看著外麵從漆黑一片到晨光熹微。


    柳青陵擺弄著手中的琉璃簪,還是決定去問問阿欣。


    天降亮未亮,宮中內侍眾人早已忙碌許久了,自從柳青陵將資善堂所有書籍讀完之後,他就很少去那裏了,下人們見他起得這麽早也頗感驚訝,紛紛停下手中的事務,恭敬行禮。


    柳青陵很快便到了阿欣居住的房前,用力敲了敲門,等待許久也不見有人來開門。柳青陵隨便逮著一名宮女問道:“阿欣妹妹她人呢?”


    宮女急忙行了禮,迴道:“迴殿下,今天一上午也沒見阿欣姑娘,不知去了何處。”


    柳青陵立刻轉身離開了,徑直來到茹雪的寢殿,一入門撲麵而來的茉莉博山香沁入鼻息。柳青陵突然想到,自己在摘錄閣也聞到了這股香味,心中暗想,或許這事和雪兒有關?便問道:“雪兒,昨日你可去過摘錄閣?”


    “殿下是為了那本書而來嗎?”茹雪表麵上淡定自若,仿佛早就知道柳青陵會問到她一樣,可實際上,額頭若隱若現的幾顆汗珠暴露了她的慌亂。說完這句話,茹雪趁著柳青陵不注意,瞥了一眼房內的檀木雕福祿壽掛屏。


    柳青陵心中一驚,說道:“原來雪兒已經猜到我要查什麽,所以提前就將書拿了出來,太好了,雪兒快拿出來給我瞧瞧。”


    “那本書我交給阿欣,讓她銷毀了。”茹雪說道。


    “也罷,既然你也知道我要查什麽,事已至此,你便說吧,書上寫了什麽?”柳青陵不願相信茹雪是為了阻止自己才這麽做的。


    “殿下!”茹雪望著柳青陵,眼神愈發深情,兩個眸子像是無盡的深淵,要把柳青陵拉入其中,茹雪緩緩道:“殿下,若是信我,便不要查下去了。”


    “我信你,可是雪兒,你越是這樣百般阻撓,我越想了解真相,你若還是不願告訴我,那我隻有自己查下去了。”柳青陵說道,他見茹雪還是一副不言語的神態,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向門外走去,快走出門口時,又對茹雪說道:“我命膳房準備了桑鵝雪梨湯,趁熱吧。”


    茹雪愣在原地,想要伸手叫他,卻怎麽也張不開口。


    柳青陵走遠後,檀木雕福祿壽掛屏後傳來響動,“看來今日我來此處還有意外收獲。”屏後的人影緩緩走到前方,低下的頭終於抬了起來。


    “義父。”茹雪倏地起身,剛才茹禕來找她,可才打了個照麵,就聽見柳青陵的動靜,茹禕也隻好躲了起來。


    “你莫要壞了我的事。”茹禕如萬目睚眥。茹禕所指的正是柳青陵查鍾言身世一事,目前為止,這一切還在他的計劃之中,除了茹雪的阻撓。


    茹雪也被他的眼神所嚇到,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義父……要怎麽做?”


    “怎麽,莫不是你對他動了感情?”茹禕冷冷道,他望著這個他曾經從老鴇手中買來準備當妾的女子,突然很是不屑,說道:“你能有今日,都是因為我,別動不該動的心思。”


    茹禕的話由於一根鋼針,長驅直入茹雪的心髒。她本生在戍金國的普通家庭中,奈何常年兵荒馬亂,父母早早死於亂戰之下,她也被賣到了百花樓。百花樓中像茹雪這個年紀的大多都或因戰亂,或因貧窮,才賣到這裏的,本以為同為天涯淪落人,可以相互依靠,可沒想到這群還沒到及笄之年的女孩整日勾心鬥角,每個人都爭著尋求老鴇的歡心,有的不惜在同伴飯中下藥,讓毒蟲爬到其臉上毀容,種種惡毒,茹雪看在眼裏也已是習以為常。


    百花樓有個傳統,名為“求其元”,這一天老鴇會拿出剛剛及笄之年的女子進行初夜義賣,價高者得,但也不是每個女子都有機會,隻有美貌清秀的少女才會有“求其元”。茹雪“求其元”那天,茹禕正好碰見,一眼便被她所吸引,不禁出了高價,還為茹雪贖了身,準備擇日納為妾。未曾想被柳青陵看上了,茹禕便認茹雪為義女,有了“丞相之女”的名號,茹雪才得以與柳青陵喜結連理。


    茹禕的話把茹雪藏在內心深處的迴憶再次翻湧而起,恍惚之間,茹雪又想起了她曾經苦不堪言的日子。


    “義父,我不過是想替義父分擔,這麽久了,太子他……他能聽我的。”茹雪說道。


    茹禕點點頭,沒想到這些年柳青陵愈發喜愛茹雪,竟大大小小的事都聽茹雪安排,這也為茹禕省去了不少麻煩事,說道:“這也好,你隻需要告訴他鍾言的真實身份便好,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義父是想讓殿下與鍾言爭?”茹雪問道。


    茹禕一驚,他知道茹雪聰慧,可不知道茹雪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時間眉頭緊鎖,略帶疑慮的看著茹雪。


    “我隻是在想該什麽時候告訴殿下那件事。”茹雪努力讓自己不顯得慌亂。


    茹禕頓了頓,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原本的計劃你也知道,他自幼頑劣,擔不起國事,你在他身邊控製著他,待他登上皇位,我便能將他當作傀儡,掌握整個朝廷。袁啟的出現是我沒有想到的,何況他身邊帶著當年的小皇子,所以隻有先除掉鍾言,他才能順利繼位,這也正是我要想方設法將鍾言調到千裏之外的邊境,而在此時告訴他鍾言身世的原因。”


    柳青陵如果知道鍾言是小皇子,自己必然會想辦法消除這個他登基之路的隱患,皇上如今年邁昏聵,鍾言一死,一定會加快柳青陵登基時間。茹禕這樣想著,心中難免有些抑製不住的激動。可茹雪心中清楚柳青陵的為人,他整日求著當個自由自在的普通人,正愁沒有理由呢,倘若他知道鍾言是小皇子,隻怕他會請求皇上將自己太子的身份交給鍾言。但茹雪擔心的是,自古以外被廢除太子之位的皇子都沒有好下場,隻怕柳青陵他……


    茹雪思考了一會,說道:“如果是這樣,不如讓殿下自己查出來。”


    “為何?”


    “我剛剛才阻止他查下去,現在若是我主動告訴殿下,難免會讓他起疑心的,不如我暗中幫助,讓他自己查真相。”茹雪說道。


    “考慮周全。”茹禕笑道,仿佛大局已定。


    茹禕走後,茹雪臉上才麵露愁容,她想著若是真的按茹禕的計劃,柳青陵定然會活得更加不自在,茹雪歎了口氣,心念道:“殿下心懷天地,可卻讓他做‘籠中雀’,左右都是不好的結果,我絕不可讓他違了心願。”這時,一名宮女端來了柳青陵之前吩咐膳房準備的桑鵝雪梨湯,茹雪看著桌上的湯,柳青陵還特意在裏麵還加了自己最愛的桂花。茹雪不禁潸然淚下,腦海裏一個想法陡然而生。


    我願意,做你無拘無束的羽翼。


    柳青陵走在去往宮外的路上,他此時還生著茹雪的氣,也不知為何茹雪要瞞著他,不過即便這樣,柳青陵始終堅信茹雪並不是要害他,好像還是要保護他一般,柳青陵有這個預感,要是放在平日裏,柳青陵可能聽了茹雪的話,不去查了,可是今日柳青陵卻很想知道真相,好像冥冥之中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一樣。


    柳青陵早早換好了出宮用的衣服,迎麵而來的兩個小太監讓他有些緊張,生怕他們認出自己,耳中便集中聽著他們在講些什麽。


    高個兒瘦弱的太監說道:“聽說太醫局丟了一居屍體。”


    矮個兒肥胖的太監有些驚訝,說道:“宮裏怎麽會丟屍體,不會是這屍體自己跑的吧?”


    高個兒瘦弱太監急忙擺手,嘴上喊著呸呸呸,說道:“越說越嚇人,這屍體怎麽能跑呢,聽說是昨天在沁心池溺水的宮女,才剛送到太醫局就不見了。”


    矮個兒肥胖太監說道:“那你怎麽上來就說是屍體了,沒準是沒死呢,治好了就走了唄。”


    高個兒瘦弱太監也拿不準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說道:“算了算了,宮中可不能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小心讓人聽見!”說罷還指了指遠處的柳青陵。


    柳青陵雖然在走路,可眼睛卻全注意著這兩個太監,看見他們並沒有認出自己是誰,心中難免有些慶幸,看來自己的偽裝之法越來越熟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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