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床榻上的張鐵牛,眼見已經是秋末了,他竟還穿著單薄的夾襖,一張臉麵黃肌瘦的,深深地凹陷下去,昏黃的油燈下猛一看去,竟有些恐怖,若不是知道這是自己爹,栓柱也有些毛骨悚然,他下意識的把腦袋湊到張鐵牛跟前,聽到他粗重的唿吸聲,不由鬆了口氣。


    剛剛娘請的大夫隻是醫館的學徒,說大夫出診去了,還沒迴來,他隻把了脈,說是氣血兩虧,又寒氣入體,開了兩副藥就離開了,也沒說父親什麽時候能醒來。


    剛剛娘喂藥時爹也是無意識的吞咽,隻是除了昏迷不醒他也沒有其他痛苦之色,想來也如那大夫說的,隻是受了風寒罷了。


    栓柱替張鐵牛掖了掖厚重的被角,又起身檢查了下門窗,確保沒有漏風的地方,這才心滿意足的窩在了張鐵牛身側沉沉睡去。


    這一晚,許是有父親陪伴的緣故,栓柱倒是睡了個好覺。


    而昏睡中的張鐵牛亦是如此,先前深入骨髓的寒冷煙消雲散,自己仿佛置身於棉花堆兒裏一般,周身暖洋洋的,胃裏更是熱乎乎的,鼻尖縈繞著熟悉的味道,仿佛又迴到了張家小院兒一般,那裏有自己的妻兒,想起王招娣母子,張鐵牛在昏迷中下意識露出個心滿意足的淺笑來。


    這一覺直到日上三竿,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溫度也低了不少,張鐵牛醒來時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一時間恍惚不已,仿佛做了一場荒誕的夢,夢裏自己因為一個女人拋妻棄子,醒來才發現自己還在張家小院裏,夢裏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有那麽一瞬,張鐵牛內心狂喜不已,他就知道,這都是做夢,自己不會做出對不起王招娣的事,也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


    隻是那狂喜沒有延續太久就被凍結在臉上,張鐵牛看著手上擦破的傷口,此時已經被人認真的包裹了起來,仿佛觸到了某種機關一般,他整個人痛苦不堪的捂住了腦袋,消瘦的身板拱成一個蝦米。


    他不是做夢,是真的為了一個水性楊花的寡婦拋妻棄子了,那容寡婦根本就不是什麽柔弱解語花。


    想到這段時日的遭遇,張鐵牛悔不當初,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巴掌。


    原是那日容寡婦被街坊鄰居針對,不得不接納了自己,隻是為了堵住幽幽之口,可憐他還不知自己是個擋箭牌,當初還迫不及待的迴來同招娣和離,歡天喜地的帶著家當搬到了容寡婦那裏。


    誰知到了以後容寡婦卻變了臉色,隻說自己雖然是個寡婦,好歹也是良家女子,哪有這麽不明不白的就同人住一起的,直言若是想同她在一起,至少也得有個體麵的婚禮。


    這可把張鐵牛為難住了,他如今身無分文,甚至若是容寡婦不收留他,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哪裏有多餘的銀錢辦婚禮。


    “如今沒有不打緊,張大哥可以先住著,隻是沒有名分之前你我得守禮,萬不可越雷池半步,你若是真的愛重我,定能做到,你說呢?!”


    被容寡婦這麽一說,張鐵牛自然做不出霸王硬上弓的事,隻能被動被安置在四處漏風的柴房裏,開始了苦逼的做工攢錢娶容寡婦的旅程。


    初始他雖然覺得辛苦,但每日迴去容寡婦尚會溫言軟語的為他鼓勁兒加油,心裏有目標,倒也不覺得難熬,隻是那短工都是下力活,他底子本就不好,加上這段時日在容家夥食也差,一來二去身子越發弱了些,隔三差五的就要尋醫問藥,如此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讓容寡婦煩不勝煩,張鐵牛掙的工錢別說養她們母女了,連他自個兒都養不起。


    自己還要供他吃住,若不是有先前姓林的給的五兩銀子,這段時日她們母女早就要喝西北風了。


    這下容寡婦可不幹了,要知道張鐵牛是這種情況,當初打死也不會糾纏他。


    本以為找了個知冷知熱的男人頂立門楣養家糊口,不想這男人不中用,還要她倒貼銀子,這如何使得。


    自從發現了張鐵牛的不中用,容寡婦就徹底變了臉色,隻是人畢竟是她招過來的,她也不好惡言相向,且他到底是男人,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若真是同他對上,隻怕也是吃虧的主,如今他能尊重自己,是還抱著同自己過一輩子的想法,若是惹毛了他,隻怕這廝狗急跳牆,若是再傷害自己就得不償失了。


    張鐵牛不知容寡婦所想,但也覺察出她對自己越發冷淡,心裏不是滋味的很。


    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後悔了,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放著招娣那樣好的媳婦兒不要,放著自己的兒子女兒不養,偏偏非要同這容寡婦糾纏在一起,如今也算是惡有惡報了吧。


    這婦人眼見對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的,想來是知道自己沒有養家糊口的能力,不能給她們母女好的生活,要不都說還是原配夫妻好呢,自己身子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招娣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他也無需戰戰兢兢的,害怕被人掃地出門,可如今……


    張鐵牛苦笑一聲,若是再不出去做工,這容寡婦的忍耐力就到極限了。


    是以到了第二日,他哪怕渾身打擺子,雙腿跟灌了鉛似的,還是咬牙起床出了門。


    不想一上午都沒有找到工做,到了快午時又開始落雨,這下更是找不到了,隻是他不想迴去,與其迴去被那婦人冷臉以對,還不如躲在外頭清淨。


    就這麽在旁人的屋簷下吹了一下午的冷風,直凍的他渾身打哆嗦,眼見天色暗了下來,這才不得不往容家走去,心裏更是沉甸甸的,思量著該如何同容寡婦解釋今日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


    隻是淋的狼狽不堪的張鐵牛到了容家門口,無論如何敲門裏頭都沒有動靜,這讓他瞬間慌了起來。


    莫不是容寡婦已經對自己死心了,打算把他攆出門了?!這可如何是好,大冷的天,他壓根沒有落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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