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侍講徐珵?


    朱祁鈺對他印象可深刻了!


    夢裏頭,那家夥就因為力主南遷而被群臣譏笑,為升官拚了命地巴結陳循。可當時,官員升遷等於謙更更說得上話。


    他為此還找了不少關係,結果說動了於謙,卻沒過了代宗那關。


    以至於他誤會於謙從中作梗,深恨之。


    後頭他策劃奪門之變,扶英宗複辟時。一句‘不殺於謙,複辟之事師出無名’直接堅定了英宗信心,促成了於謙的千古奇冤。


    現在又來?


    朱祁鈺故作訝異:“隻是音同而已,徐卿何以謹小慎微成這樣?朕不是那等斤斤計較之人,再不會因個字音而覺得被衝撞。”


    “珵,美玉也。寓品德高尚,純潔無瑕。定也寄托了你父母對你的期待,豈可輕易改之?”


    徐珵想了千萬種可能,就是沒想到能被當場拒絕。


    按說臣子這般恭謹,當皇爺的該滿意啊!


    不過他素來博學廣文,又精明幹練,頗有心機。短暫錯愕後,直接跪下:“皇爺寬厚仁慈,卻不是臣下僭越的理由。微臣父母悉心教導多年,傾盡心思地供臣讀書出仕,自然也希望臣以王命在先,以大明為先。”


    “所以危機初顯,你就瞧著星相該南遷了?”


    徐珵錯愕,群臣也跟著震驚。


    朱祁鈺嗤笑:“別白費心思了,叫徐珵也好、徐有貞或者什麽別的也罷。總歸朕臨危受命,唯恐自己不通朝務,誤了大明江山。”


    “不但夜以繼日地學習,還特意了解了文武百官。清晰記得噩耗傳來後,你們每一個人的表現。”


    也就是說,不管他改什麽名,皇爺都也隻記得他提議南遷?


    朱祁鈺點頭的一瞬間,徐珵整顆心都涼了。


    既然如此,他還費心鬧這一出作甚?


    不過徒增一笑料耳。


    徐珵,哦不,現在應該叫徐有貞了。畢竟皇爺說得明白,他不以為忤,但徐珵實在想改的話倒也不攔著。


    他改了。


    不改豈不等於承認別有心思,隻以怕衝撞為幌子麽?裹足不前就已經夠可怕了,他不想連個侍講都當不下去。


    朱祁鈺笑:“隨你。不過朕有一言,贈你,也贈諸卿。朕向來對事不對人,功必獎、過必罰。與其想那些個旁門左道,不如拿出真功夫來,切切實實地為國為民做點什麽。”


    “但凡能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出些許成就來。朕自然不計前嫌,好生重用。否則就算更名為孔孟,也照樣於事無補。”


    這,這簡直是當著和尚罵賊禿!


    徐有貞怒火竄到天靈蓋,卻也不敢多說一字半句。隻規規矩矩跪下:“多謝皇爺提點,是微臣著相了。”


    “無妨,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朱祁鈺不甚在意地擺手:“朕當日氣極之下,也想把其餘人等都跟楊善一樣處置咯。”


    “虧得皇嫂開解,這才及時悔改。否則,如今朝堂之上不就少了李賢等幾個大才?”


    “你也少鑽點牛角尖,多往正途上想想。”


    特意提起李賢,就是為讓他學而時習之。畢竟此人雖沒什麽人品,卻著實有才。


    凡天文、地理、兵法、水利、陰陽五行無不涉獵,還擅書法。


    夢裏就治理了黃河水患。


    徐有貞滿心難堪,根本就沒往那方麵想。


    倒是陳循聞弦歌而知雅意:“皇爺所言極是,徐大人別的不說,治河方麵頗有造詣。黃河沙灣河段決口已有四年,先後派遣了多名官員亦未能成功治理。”


    “若皇爺不棄,臣覺得徐大人倒是能勝此任。”


    徐有貞:!!!


    他剛被帝王當殿點破小心思,以為仕途徹底無望。轉眼間,皇爺就問他可願為左僉都禦史,往張秋去治理黃河?


    雖同樣是正四品,但治河若出業績,那就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而且……


    人挪活,樹挪死!


    離開帝王眼皮底下,才能讓他忘了徐珵種種。


    將來再以徐有貞的身份華麗歸來。


    電光火石間,他就有了取舍:“謝皇爺不棄,還願意給微臣盡忠出力的機會。”


    朱祁鈺笑:“你且好生努力,解決了黃河水患、減輕漕運壓力自有你的好處,比改名有用多了。”


    噗~


    也不知哪個沒忍住笑出了聲,接著整個朝堂都成了歡樂的海洋。想不到皇爺除了從諫如流、賞罰分明之外,還有這麽促狹的一麵。


    再次淪為笑料的徐有貞垂眸,遮住那要滿溢出來的恨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等他身居高位的!


    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的朱祁鈺笑:這人,還真是跟夢裏性格一模一樣。


    功利心強,權欲重,記仇不記恩。


    可用而不可信。


    日後若不再跟朱祁鎮攪和,或還能一展所長。不然,就看著治河功勞上,賜塊大點的墳地吧。


    略過這事兒後,朱祁鈺就看向了左都禦史陳鎰等。


    “年前楊洪楊愛卿迴京述職,朕設宴相待。不想席間數十獨石軍戶敲登聞鼓鳴冤,狀告其子楊俊多款大罪。茲事體大,為了還原事情真相,達到無枉無縱的目的。”


    “所以派卿等星夜兼程,過年都奔波在外。如今順利歸朝,可是已經明晰了事情真相?”


    都察院左都禦史帶隊加上刑部郎中、大理寺少卿等。


    真·三司齊聚,陣容可以說很強大了。


    尤其陳鎰,午門血案時,帶頭提出嚴懲王振餘黨、將其族誅的狠人。


    半點不給自己留退路,都不怕聖駕迴轉替先生報複的。


    如此剛直不阿,這楊俊案,朱祁鈺相信他也能給自己個滿意的答案。


    果不其然,他這話音剛落,陳鎰就恨聲答:“迴皇爺,那些軍戶們所報句句屬實,楊俊十惡不赦,罪不容誅。”


    “甚至臣等到時,還發現他私令砌塞永寧四門,將永寧兵馬移至懷來。”


    “更因私怨,杖殺了都指揮僉事陶忠。且口出狂言,說他如此,是因為朝廷給了他生殺予奪的權力。”


    私調兵馬,杖殺朝廷命官。還盜支國庫,走私兵器……


    這一條條罪名下來,直接讓楊洪好一陣天旋地轉。


    暈倒前,他還顫聲道:“對不住了,族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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