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赧然迴道:“小的家中隻有自己一個,自小被雙親寵壞了,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子。我既下了決心,他們也是攔不住。更何況這件事,要怪的話,也隻能怪我父親。誰讓他當年給我取了這個名字呢?”


    林衝無語道:“這與名字何幹?”


    李波理直氣壯地道:“我名李波,李順之李,王小波之波,又怎能說沒關係?”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熊孩子?


    林衝不由感覺有些無奈,便又問道:“就算木已成舟,你父親捏著鼻子認了你落草的事實。可又如何肯答應,你拿著自家的米糧做人情?這不合情理。”


    李波道:“這很合情理。因為,我用教官賜予的那枚銅錢,留給我家父做了護身符。”


    林衝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李波道:“如今世道不靖,盜匪橫生也就罷了,更讓人膽寒的是,那些官匪作惡尤甚山賊。我家在鄉中也算大戶,早晚會被那些狗官盯上。我與父親說,若真有那一日,梁山便會為他出氣,父親這才點頭答應下來。”


    林衝苦笑道:“就算沒有這事,若你父親真被官府逼迫,咱們也不可能坐視不管。”


    李波眨眨眼睛道:“非是小的自吹自擂,我家中的存糧,就是坐吃山空什麽都不幹,十輩子也吃不完。與其堆在那裏發黴變質,何不拿些出來充實山寨的府庫?”


    林衝沉吟道:“若你父親是心甘情願,那這些米糧我就收下了。有空替我轉告他老人家一句,若是願意上山,梁山舉雙手歡迎。若是不願,那遇到麻煩時,便可往山上帶封信來。”


    李波跪下稱謝道:“有教官這句話,我的苦心便沒有白費。”


    隻剩下最後一個人了,扔在一堆人裏,就算熟人也很難找出來的鄧小三。


    鄧小三肩上背著一個重重的包裹,見林衝看來,便輕輕放下解開來。


    燦燦的金光,哪怕是在夜間,也晃得林衝有些眼花。


    粗略估算,少說也有三五百兩。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字,林衝隻拿出了百兩黃金,便能讓雷橫甘心供他驅使。北宋金銀稀缺,因此三百兩黃金,差不多能兌換銅錢五千貫。這個數字,是很驚人的。


    隻要這錢,不是燒殺搶掠來的,林衝就不得高看鄧小三一眼了。


    鄧小三不等林衝發問,便主動稟道:“小的本是鄆城人,上山之前曾跟過一個主子胡混。後來他犯了罪,要我替他頂包,小的不願去吃那牢飯,便一咬牙上了山。這次下山,我先去找到了他,用了些手段,讓他服了軟。便借著他的名義,去交子務以他祖父的名義,借出了黃金三百兩。”


    林衝問道:“他祖父是誰?”


    鄧小三道:“正是如今鄆城的代縣令,前鄆城縣丞。”


    林衝冷笑道:“這老貨的麵子倒大。”


    鄧小三道:“教官有所不知,這老貨老年喪子,如今膝下隻有這一個孫子,向來寶貝得緊。”


    林衝沉吟道:“那這筆錢,還用還麽?”


    鄧小三笑道:“自然是要還的,但是頭疼的,卻隻有那孫子一個人而已。”


    林衝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鄧小三的做法,雖然比明搶文雅了些,但也差不了多少。


    林衝有心想說他兩句,可再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就隻能問道:“你是用什麽手段讓他就範的?”


    鄧小三笑著道:“小的是叢李氏兄弟那兒學來的法子。”


    林衝擺了擺手,“行了,將這些金子送去倉庫吧,休息一下,過些日子,隨我一同去趟登州。”


    鄧小三心裏有數,自己這是勝出了,拱手謝道:“多謝教官栽培,小的赴湯蹈火,也絕不會令教官失望。”


    十三太保走了個幹淨,斷金亭裏又隻剩下了林衝與扈三娘兩人。


    就著朦朧的月色,林衝柔聲道:“明日我便派人送你下山迴家可好?”


    扈三娘愣了一下,疑惑地望著林衝。


    林衝抓著她有些冰涼的柔荑笑著道:“怎麽,你不願意迴去?”


    扈三娘努力克製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滴下來。可她再堅強,也畢竟隻是個還未出閣的女孩子,眼淚簌簌落下,抿著嘴死死地盯著林衝也不說話。


    林衝見狀,心疼不已,連忙擦拭著她的淚水問道:“難不成你想和我不拜天地不敬高堂就稀裏糊塗地滾洞房?”


    “啊?”


    扈三娘聞言,愣了一下,轉憂為喜,臉頰羞得通紅,掐了林衝一下,低著頭蚊蠅一般小聲嘟囔道:“誰要和你滾洞房了?”


    林衝歎口氣道:“雖然到現在,我也怕委屈了你,但心裏更不願看到你和別人拜堂成親。我本就配不上你,又如何舍得讓你沒名沒分的跟著我?我托朱先生幫我看了,五日後是個黃道吉日,你且迴家收拾一下,等著我上門提親,可好?”


    扈三娘抬起頭來,滿臉動情地看著林衝,呢喃道:“其實,我不在乎那些的。”


    林衝堅定道:“我在乎!我不想我的女人,哪怕受半點委屈!讓你做了賊婆子,我已經很內疚了。別的,自然不能草草了事。”


    扈三娘戀戀不舍地拉著林衝的手,“可是,我舍不得與你分開。”


    林衝笑著勸道:“不過三五日的光景,轉眼就過去了。你父親年紀也不小了,迴家去呆兩天也替我盡盡孝道,好不?”


    扈三娘遲疑著點了點頭,又生怕林衝反悔一般叮囑道:“那你五天後,一定不要忘了去接我。”


    林衝笑道:“這是自然,哪怕是皇帝老兒,也休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扈三娘破涕為笑道:“那他要是真把我搶走了怎麽辦?”


    林衝語氣輕鬆但又堅定地答道:“很簡單,殺上東京,把你再搶迴來!”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鄆城雷家正店,林衝將錢袋子輕輕放在雷橫麵前,笑著道:“雷都頭果是信人,如此看來,你我之間,以後可就要唇齒相依,患難與共了。”


    雷橫接過錢袋子去掃了一眼,入眼便是黃澄澄的一片,又不放心地掂了掂分量,這才擠出了一絲笑容道:“隻要你不與我耍弄那些鬼心思,一切都好說。”


    林衝拱手道:“雷都頭放心,林某交朋友,最是誠心。”


    雷橫站起身來,背著手道:“這家酒樓,以後就歸你了。經營的如何,我不管,但每年五百貫的分紅,一個大子都不能少。”


    林衝笑道:“這是自然,雷都頭盡可把心放在肚子裏。想在這鄆城縣賺錢,若少了雷都頭的幫襯,可是千難萬難。這一點,我心中有數。”


    雷橫滿意地點了點頭,“有數就好,和你一樣,我也最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


    林衝也站起身來,拱拱手剛要開口,狗兒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附耳對林衝說了一句悄悄話。


    林衝如遭雷劈般,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雷都頭,山上有事,少陪了。”


    雷橫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目送著林衝的背影火急火燎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衝出了酒樓之後,林衝才迴轉過身問狗兒道:“什麽時候的事?”


    狗兒沉聲應道:“是扈家莊派人來山上報的信,那個莊客我帶過來了,教官問他便是。”


    說著話,狗兒招了招手,不遠處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一個莊客,見到林衝,納頭便拜道:“大王救命啊!”


    林衝扶起了他,“慢點說,怎麽迴事?”


    莊客道:“今日一早,祝彪那廝便帶人闖進了莊來,少莊主雖帶著人拚命阻攔,但怎奈祝彪那廝早有準備,攔擋不住,被他闖進內宅,以老莊主的性命相威脅,強行帶走了三娘。”


    林衝又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問道:“他說什麽了?”


    莊客猶豫了下,戰戰兢兢地道:“他臨走前說,祝家莊已備下了陷車十輛,要將梁山泊的賊人,哦,不,好漢,一個個盡數生擒了押送東京請賞。”


    林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勞煩你跑這一趟,迴去替我轉告扈成,讓他暫且不要與祝家莊爭鬥,一切等我到了再做分曉。”


    祝家莊,絕對是一塊不好啃的硬骨頭。但是,就算明知道會咯掉牙,林衝也沒別的選擇了。


    祝家莊,必須要打,也非打不可。但越是這樣,越不能急躁。如今梁山上,可用之兵不過千人,林衝的本錢有限,若是孤注一擲,很可能賠得精光。


    盤算了片刻,林衝吩咐狗兒道:“你先行一步,迴山上將軍師等人召集到聚義廳,我隨後就到。”


    林衝心裏麵,暗暗有些後悔,為了自己那可憐的虛榮心,將扈三娘送迴了扈家莊。


    若非如此,又怎會被祝彪鑽了空子?


    心情沉重地走在迴山的路上,林衝的腦子裏,亂糟糟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正恨不得找人打一架的時候,卻有一個倒黴催的家夥不長眼,擋在了他的麵前,大喇喇地問道:“你就是林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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