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帶著風聲叢龐萬春的臉前掠過,就讓人瞠目結舌地停了下來。原來就在這個時候,龐萬春伸出手去,將那支箭妙到毫厘地抄在了手中。一個鷂子翻身,箭已搭在弦上,壓根就沒有瞄準,便鬆開了手。


    這一箭,勢如奔馬,又似流星,快到讓人窒息般的絕望。


    朱仝想要躲,卻哪裏來得及。他的身手雖然不差,但在龐萬春這奪命一箭的麵前,卻生出了一種無法與之相抗,更無從躲閃的感覺,好像無論怎麽閃轉騰挪,都躲不過去一般。


    在死亡的巨大威脅麵前,朱仝很丟臉地來了個懶驢打滾,可即便如此,仍然是沒躲開,那支箭狠狠地刺進了他的肩胛骨裏。劇烈的疼痛撕扯下,朱仝悶哼一聲,強忍著沒叫出聲,但整個人卻連著在地上打了兩個滾。


    龐萬春收起大弓,看著朱仝淡淡道:“看你也是條漢子,便饒你一命。你傷了寨主的肩胛骨,那我便照方抓藥,希望你好自為之。”


    朱仝滿手是血地捂著傷處,咬著嘴唇道:“多謝閣下手下留情,這份情,朱仝記下了。”


    阮小二淡淡道:“教授,這句話俺也送給你。這件事,既已過去了,俺看在過去的交情份上,也就不追究了。再有下次,絕不會輕饒了你。山寨房少,就不留諸位了。”


    晁蓋拱拱手道:“既然輸了,那自然無話可說。可是阮二哥,俺有個不情之請,望你能答應。”


    阮小二道:“晁天王,請講。”


    晁蓋看了朱仝一眼,又看了看吳用,緩緩道:“朱都頭技不如人,輸了就輸了。但俺看著手癢,也想為他討迴幾分麵子來,所以能否請這位好漢再賜教兩招?俺不會擺弄弓箭,隻是有幾分蠻力,不知好漢可願給俺晁蓋這個麵子?”


    阮小二撫掌讚道:“晁天王果真奢遮,隻可惜俺與你認識的晚了些。不然的話,坐在一塊大碗吃酒肉,定然痛快得很。”


    “讓俺來吧!”


    石秀躍躍欲試地站在晁蓋對麵道:“俺再南麵的時候,便聽說過山東有一位托塔天王晁蓋,最是豪爽,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晁天王若不嫌棄俺是個無名小卒,那俺便陪你走上兩招!”


    晁蓋見石秀器宇不凡,也不敢大意,拱手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石秀擺擺手道:“賤命不足掛齒,姓石名秀便是俺。”


    晁蓋表情凝重地點點頭,“原來是石秀兄弟,請!”


    眾人心裏有數,晁蓋是想著為朱仝出頭,找迴場子來,所以倒也沒人怪他。阮小二眯著眼道:“刀劍無眼,傷了誰都不好,兩位空手過兩招便可。”


    晁蓋應道:“正該如此!”


    兩人對麵站,各自抱拳拱手,便廝打在了一處。


    晁蓋的身手不弱,石秀更是少年了得,兩人這一番廝鬥,拳來交往,不多時便過了五十迴合,卻依然勝負不分。


    晁蓋的拳法,大開大合,拳拳帶風。石秀的身手更靈活,繞著晁蓋遊走,不時擊出一拳,刁鑽詭異,總能嚇出晁蓋一聲冷汗。


    又過了約莫五十迴合,晁蓋一聲大喝,雙拳轟然擊出,氣勢雄渾,頗有種有去無迴的氣概。


    石秀卻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般,竟然不閃不避,雙拳對轟悍然迎了上去。


    四個拳頭兩兩撞在一起,轟然作響,就好似火星撞地球一般猛烈。


    石秀吃力不住,連著後退了兩步,才堪堪化解掉了晁蓋拳頭上那威猛的氣勢。


    晁蓋也不輕鬆,雖然雙腳死死地站住了,但臉色卻很難看,喉頭一動,又被他強咽了迴去。


    阮小二打圓場道:“兩位都是好武藝,上百個迴合都難分勝負,依我看,算是平手如何?”


    晁蓋還有些不甘心,石秀卻已搶先道:“如此,正好。”


    晁蓋見狀,也唯有點點頭道:“那便算平手吧,今日在鄆城鬧騰了一番,體力有些耗損,來日再來領教石秀兄弟的高招!”


    石秀笑了笑,隻拱了拱手,沒有再說什麽。


    晁蓋調整了一下唿吸,望了吳用一眼道:“時候不早了,俺們也該告辭了。”


    吳用顯然還有些不甘心,可阮氏兄弟的強硬,完全出乎了他意料之外,一時間也沒辦法再拖延下去,心裏麵覺得無比憋屈,酸溜溜地歎口氣道:“世人多道聽途說,卻沒想到,豹子頭林衝,竟是個小雞肚腸之人。”


    阮氏兄弟同時拔刀在手,阮小五更是大步上前,指著吳用冷冷道:“教授,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俺已經警告過你了,既然你不領情,那俺隻能說聲對不起了。”


    晁蓋慌忙擋在吳用身前,解釋道:“二郎,五郎,都看俺的麵子。”


    阮小二狠狠地瞪著晁蓋,“莫要以為,俺兄弟不敢殺人!”


    晁蓋哪裏敢讓吳用再留在這,拉著他轉身便走。


    吳用陰沉著臉,離了梁山,卻仍不忘迴頭看了一眼,森然道:“總有一日,我讓你們跪在地上求我!”


    這樣的吳用,讓晁蓋覺得很陌生,可如今兩人已站在了一艘船上,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是歎口氣道:“梁山不容我等,教授還有何打算?”


    吳用淡淡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哥哥無需著惱,小可心中另有謀劃,隻等公明哥哥醒來之後與他商議。”


    晁蓋臉色不虞道:“怎麽,俺還聽不得?”


    吳用搖頭笑道:“自然不是,哥哥既然想聽,那我便說與你是了。據此地約三五百裏,青州府治下,有一座桃花山,山勢甚是險峻,易守而難攻,是個好去處。聽人說,如今山上有兩個草寇占山為王,一個喚作打虎將李忠,一個喚作小霸王周通,但本領卻隻是一般,奪之不難……”


    晁蓋瞪圓了眼,滿臉怒氣,“又要奪人基業!教授,在你心中,難道就隻會這般的下作的計策麽?”


    吳用也不生氣,笑吟吟道:“如今這世道,天災加上人禍,攪得民不聊生,揭竿而起者不勝其數。尤其是在咱山東地麵上,稍好點的去處,都被人給占了,哪裏還有無主之地?哥哥宅心仁厚,不忍奪人基業,卻不知道那些站賊草寇最是蠻橫暴虐,隻知道欺壓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咱們這般做,也算是為民請命,替天行道!”


    吳用這一席話,說的晁蓋有些心動了,瞪大了眼睛追問道:“果如教授所說的這般?”


    吳用撚須笑道:“自是如此,遠的不說,隻說這梁山泊上,又有幾個真英雄好漢子?哥哥應該也聽說過,梁山草寇洗劫了杜家莊的事吧?”


    晁蓋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道:“那都是王倫幹的混賬事,如何能賴到如今的林教頭身上?”


    吳用道:“一丘之貉罷了,哥哥莫要被他給蒙蔽了。”


    晁蓋煩躁地擺擺手,“罷了罷了,已無緣做兄弟,就休要再提了。隻是,你方才說,桃花山距此,足有數百裏,而我等如今又犯下了天大的罪狀,如何能躲過周遭府縣官軍的圍剿?”


    吳用輕歎了一口氣道:“唯有化整為零,自求平安了。”


    晁蓋一行人,愁雲慘淡,梁山之上,卻是一派喜氣洋洋。


    阮小二下山一趟,不但帶迴了神醫安道全,更是摟草打兔子,招攬到了石秀與龐萬春兩員悍將,這讓林衝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安排接風宴之後,又親自感到了金沙灘去迎接眾人。


    拚命三郎石秀,勇猛善戰之外,更難得的是膽大心細,為人又義氣,絕對稱得上是意外驚喜。而小養由基龐萬春,更是了不得,一手箭術出神入化,堪稱是這個時代的最強狙擊手。


    林衝滿臉喜色地攬著兩人的胳膊,大步走進聚義廳中,哈哈大笑道:“梁山小寨,今日能得兩位英雄入夥,堪稱是天降將星與我左右,梁山大業,指日可成矣!”


    石秀沒說什麽,龐萬春卻冷著臉問道:“寨主所說的大業,是指什麽?”


    林衝愣了一下,他本來就是隨口一說,哪裏想到龐萬春會和他較真。但看到他那一臉嚴肅的神情,也不由地蹙起眉頭想了想。


    龐萬春也不催他,隻是在客座上坐下了。


    林衝背著手踱了兩步,這才鄭重開口說出了八個字:“內安黎民,外討胡虜!”


    龐萬春冷笑著搖了搖頭,“二郎和我吹得天花亂墜,卻沒想到,林寨主是個好高騖遠,看不清腳下路的人。實在是,讓我有些失望。”


    龐萬春的話裏帶著刺,林衝也沒放在心上,而是反問龐萬春道:“萬春以為,我在吹牛?”


    龐萬春道:“難道不是麽?我觀梁山上,馬不過數匹,人不滿千,且甲胄稀缺,器械匱乏,怕是無需朝廷出動禁軍,隻是一州團練便足以蕩平梁山了。連生存都成問題,又談什麽大業?我以為,林寨主還是腳踏實地的好。”


    林衝笑著點了點頭,“萬春觀察的很仔細,如今梁山之上,老弱婦孺都算上,也不滿千人。甲胄兵械更是幾近於無,說實話,也就是一群吃不飽飯活不下去才不得不上山混口飯吃的莊家把子而已。但是,萬春可曾想到過,黃巢起義之初,會動搖巍巍大唐的國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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