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真的話如重錘擊打在沈香引的心頭。


    他真的是李道光?


    龐文魁找了他幾十年沒有找到,他就躲在這裏,剃度當了和尚!


    為什麽鬱青沒有認出他?


    龐文魁之所以找不到他,是不是也因為認不出他?


    還有……鶴衝天在這件事裏,到底是什麽角色?


    什麽叫她不能插手?


    沈香引想起一開始,啞姨告知她是見證者時,阿傍也說過類似的話,“你隻能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可她…分明已經一路勝到了現在。


    沈香引緊握著鶴衝天的手,試圖用喚醒他。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聲嘶力竭,一遍一遍的重複度,要相信鶴衝天。


    鶴衝天依舊雙眸緊閉,對外界的一切無知無覺。


    沈香引深深吸了口氣,合上眼,她需要冷靜下來,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她鬆開鶴衝天的手,站起身,直視著李道光:“你和鶴衝天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你也曾修行,為什麽如此擁護天巫?又怎麽當了和尚?”


    李道光微微搖頭,仿佛對沈香引的質問不屑一顧:“恩怨?這個詞太過狹隘。我們之間的糾葛,遠非你能想象。至於天巫,你當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公平”二字,凡人、修道者,皆無公平可言。唯有新秩序的降臨,我方能占得先機,淩駕於眾人。至於做和尚,佛道雙修又有何不可?”


    沈香引審視著李道光,他言語坦蕩,絲毫不覺得有愧。


    正這麽想著,李道光忽然眸光一閃,“鬱青有沒有告訴你,九梳蠻最後一頁的寓言所指何意?”


    沈香引心中一凜,鬱青參透,而李道光沒有參考的,是寓言?


    可惜她什麽都沒有說。


    “我憑什麽告訴你?九梳蠻的殘卷在你這裏?”


    李道光壓抑眼底的興奮:“不錯,沈香引,我們來交換,你告訴我鬱青說了什麽,我告訴你你為何會長生。”


    沈香引大腦轟的一下炸開,心好像要從胸膛裏蹦出來。


    她沒想到,李道光的交換條件會這麽誘人。


    可,且不說她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他。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誆我?”沈香引裝作胸有成竹。


    “你在長生之前,曾生過一場大病,一病三年,鬼門關裏走了一遭,在那個年代,你的病沒得醫,那是癌。”


    沈香引忘了唿吸,大腦飛速運轉。


    開元因肝癌結識龐文魁,龐文魁說癌細胞,是很神奇的存在,無限分裂,永不凋零。


    癌細胞,是永生細胞。


    “沈香引,你的癌和長生,皆是外力導致,是有人選中了你。”


    沈香引追問:“誰?”


    李道光搖搖頭,“殘卷最後一頁的寓言,到底是什麽意思?”


    沈香引頭痛欲裂,有非常重要的記憶被封在心底深處,像海底三千裏的沉船,陳舊腐朽,龐大沉重,觸不可及……


    怎麽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


    歇斯底裏的情緒湧上心頭,沈香引調動心識意念力,對守真發動攻擊。


    他不告訴她,她就剮了他!殺了他!


    沈香引攻勢猛烈,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鶴衝天的身上迸發而出,深不可測。


    沈香引不由自主僵住身體,又立刻蹲下去查看鶴衝天的情況。


    “鶴衝天?”沈香引驚唿道。


    沈香引心中一緊,鶴衝天的身體在不斷地顫抖,仿佛正在經曆一場痛苦的掙紮。


    沈香引眼神逐漸堅定,手掌向上緩緩抬起,意念力瞬間傾瀉向四麵八方,在她和鶴衝天周圍立起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接著,另一隻手的食指,懸在鶴衝天散著熱氣的眉心前。


    她要用心識意念力,進入他的意識,將他喚醒。


    鶴衝天的意誌力之強,此法風險極高,但她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手指輕點,心識意念力全然集中,沈香引感覺自己在須臾間被拉下幾萬米高的懸崖下。


    暗不見光,充滿血腥味,粘稠而壓抑!


    “我不是!”


    “我不是!”……


    鶴衝天暴烈的聲音不斷重複這三個字,戾氣響徹整個黑暗。


    “鶴衝天,快醒過來!”沈香引的聲音完全被鶴衝天的聲音蓋住。


    無邊無際的意識之海,沈香引重複著唿喚。


    遠遠的,她看到一道朦朧白光,被粘稠的血液纏繞覆蓋。


    她試圖接近,想看清楚。


    突然,沈香引自己的腦海中響起沒有音色的聲音,是天巫的感應。


    他發出刺耳的聲音,擾得沈香引意識瞬間潰散。


    沈香引驀的睜開眼睛,五髒六腑絞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劇。


    抑不住鮮血噴湧,嗆到鼻腔裏流出。


    沈香引劇烈咳嗽,血像流不完似的一股接一股。


    就在這時,鶴衝天的眼睛猛地睜開,一道強大的力量從他的體內爆發出來,將沈香引震的朝後倒去。


    她驚愕的看著鶴衝天,他的眼神中充滿迷茫和痛苦。


    鶴衝天動作先行,前撲過來,“你怎麽樣!”


    沈香引在倒地之前,後背墊上鶴衝天的手臂,他離得很近,身上莫名多了令她陌生的氣息。


    她搖搖頭,“氣功,常規操作。”說完試圖扯起笑,還沒笑到弧度,一股鮮血又從喉嚨裏湧上來。


    意識有些模糊,心識意念力支撐起的屏障崩潰,李道光踱步走近。


    鶴衝天立刻防備起來,不曾想李道光卻跪在了地上,以一種詭異又莊嚴的動作三叩九拜。


    沈香引能感覺到鶴衝天渾身繃得僵硬,甚至在微顫。


    “我不是!”鶴衝天怒喝一聲,轉而又麵對沈香引輕聲重複,“我不是。”


    沈香引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他說,他不是天巫,也不是天巫的人,他不是她的對立麵。


    沈香引沒怎麽遲疑的點頭,“信你。”


    鶴衝天唿吸一滯,不可置信看向沈香引,試圖從她的眼睛裏辨出是真還是安慰。


    “鶴衝天,我信你。”沈香引又重複一句。


    沒有理由,沒有邏輯,她就是信。


    無比堅信。


    超脫理智和感性的信任,淩駕於一切感覺的信任。


    沈香引不去想,也想不通,她為什麽如此堅信。


    就像是刻在骨子裏的,她就是信。


    鶴衝天有些慌亂的雙眸,在沈香引的注視下逐漸堅定。


    某種不可名狀的默契,凝聚成無形的堅硬盔甲。


    她信他不是,那他肯定不會是。


    沈香引錯覺在他眸中看到了火焰,他把她扶起來,說:“我先帶你迴去。”


    沈香引嗯了一聲,她確實有些撐不住了。


    起身瞥過李道光,沈香引在他眼中看到了具象化的天崩地裂。


    李道光長跪不起如同石化在那裏,眼中的懷疑和恐慌難以言喻。


    直到鶴衝天攙著沈香引,跨出萬庚寺的門檻,李道光突然迴眸怒吼,“你們兩個,一個都不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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