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咯吱」聲刺耳,像是某人在摳扶手,看她的眼神也終於起了點真情實感。


    而這情感太過熾熱,熱得江浸月不敢抬頭。她咽咽口水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她哪有這膽?


    可喉間酸疼感卻在提醒她,她真有這麽大膽!


    她一點點鬆開他的手,想逃,陸歡卻飛快反手抓住她的腕子,往過一拉。她的心猛然大跳,本能地閉上眼,默念:阿彌陀佛,吾命休矣!


    然後就「休」了。


    小腦袋軟趴趴地搭在扶手上,上下眼皮緊實得跟河蚌一樣,像是真昏倒了,可當頭快滑入那灘髒兮兮的黃水裏時,她又能及時繃住脖子不動。


    陸歡:……


    他心裏本在醞釀風暴,經這一遭,鬱氣就跟露水遇朝陽般,嗞,沒了。沒得莫名其妙,又鬧得他哭笑不得。


    又沒打算把她怎麽樣,至於麽?


    晃晃她的手,沒反應,他攢眉,加大力道。她便軟若無骨地由他晃去,鐵了心就是不肯睜眼。


    嘿,這人,吐了他一身,臨了還賴上他了?!


    陸歡臉色實在一言難盡,突然就有點想把她怎麽樣了,閑閑地舉高手,晃得越發賣力。


    江浸月胃裏翻江倒海,仍強摁著眼皮,不動就是不動,動了就全完了,她才不傻呢!哼。


    護衛揉著肚子大笑,「主子,你看你把人家姑娘嚇的。」


    陸歡白他一眼,他立馬扭頭去打發圍觀人群,餘光藏笑,轉身時總有意無意地往他們這頭刮。


    江浸月發現他不再搖自己,以為終於挺過這關,暗自鬆口氣等他放手,不想竟等來股溫熱氣息貼麵而來,伴隨淺淡藥香,順她鼻尖直燙到耳邊。


    除了自己細微的吞咽聲外,還聽見他故意壓低聲線,「這麽暈,要不要到湖裏清醒一下?」


    小心肝驟然哆嗦,她刷地睜開眼,同那雙深邃鳳眼不期而遇。


    方才因光線緣故,她並未瞧清陸歡的臉,現下兩人鼻尖幾乎夠著鼻尖,她什麽都看清楚了,清楚到都能數出他有幾根眼睫。


    還真是很好看的人,臉上每一處都生得精致,眉宇間盡是清澹君子風,一笑醉倒山月,可是……


    真的好可怕!嗚嗚。


    陸歡看她從驚訝到害怕,再到現在麵如死灰,可憐巴巴像隻待宰的羔羊,他那點壞心思又開始冒頭。


    湊近托起她的下巴撚了撚,像個十足的惡霸。


    「醒了?」


    江浸月點頭如搗蒜,努力往後縮。


    陸歡唇角牽起似有若無的笑,貴氣與匪氣渾然天成。覺得她下巴手感不錯,便又撚了撚。


    「還暈嗎?」


    她立即把頭搖成撥浪鼓,杏眼清澈似潺潺溪水。


    還挺識時務。


    陸歡哂然,覷了眼身上的汙穢。


    江浸月訕笑,左顧右盼地嘟起嘴,「對不起。」聲音細軟,如羽毛輕盈點過水麵。


    陸歡心頭一蕩,垂眸再細看這團小東西。


    人濕答答的,眸子也濕答答的,透著股天然的無辜勁兒,把他輕輕裹在裏頭。濃睫細顫,水汽在她睫尖凝結,滴落他心田,握在手裏的那截藕腕也變得灼手。


    是不是有點過了?


    念頭飛閃,旋即被他拋去爪哇國。


    過什麽過?明明是她犯錯在先,他隻是小懲大戒,一點都不過!哼。


    他冷下臉,隨手把她拎到旁邊一丟,「陸澄,帶江姑娘下去換衣服。」


    免得凍出個好歹來,又要賴他。


    「是,主子!」陸澄嘻嘻笑,眼神活絡在兩人之間。


    他跟在陸歡身邊多年,最了解他的脾氣,這心口不一的模樣正是他心情極好的表現,簡直比六月飛雪還稀奇。這江家姑娘……


    「嘔——」江浸月走到一半,又吐了。


    呃……蠻特別的。


    陸澄抱胸,表情跟不慎吃著薑絲一樣。


    後頭響起爽朗笑聲,似清風入竹來,蕩起一陣歡快。陸澄隨之揚起嘴角,特別就特別吧,主子開心就好。


    可江浸月不開心,很不開心,捂住臉,耳垂悄悄紅了。


    還不如把她丟湖裏去呢!


    船上不比外頭,東西有限,陸澄隻尋來一套丫鬟衣服供她換洗。


    江浸月恍恍惚惚地沐浴更衣,又恍恍惚惚地隨丫鬟離開屋子。心裏像揣了隻兔子,撲通撲通沒個消停。


    她現在是以姐姐的身份赴約,方才那段可實不是姐姐能幹出的事,陸歡會不會起疑……


    秀眉枯萎,她又想逃了,念及阿娘,她隻得咬牙把這念頭掐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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