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之中領頭的,聞聲迴首。


    但見林楚凡神完氣足,正堵著他們來時的路口,驚詫之下,脫口而出,“你沒中毒!”


    林楚凡冷笑,“中毒?知道我中毒的人,說多也不多,少也不算少。你們是哪一邊派過來的?不知道雪域冰嵐的下場麽?”


    那人怒吼,“果然你就是兇手!我們便是來為冰嵐報仇的!”


    林楚凡嗤之以鼻。


    他為了吸引二人,刻意雙手結印,弄得煞有介事。


    那幸存二人,並不管重傷倒地的殘疾同伴,也顧不上包圍羅綺,暗暗挪動腳步,向更寬闊的出口退去。


    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


    林楚凡比比劃劃好一陣,其實心裏也不知道該弄個什麽出來,這一恍惚,便凝出一個水球來。


    這算什麽?冰磚變種?


    看來靈力並未複原,隻是與子曦加害時相差仿多。那什麽突破靈月,想必好處也不在自己這邊,多半是老匹夫為自己‘量身定做’。


    “虛張聲勢!”


    那人一見林楚凡並未放火,頓時來了膽氣,腳下一點,提著匕首直衝而來。


    仿佛二人有過短暫的分工,另一人又迴去為難羅綺。


    林楚凡擔心羅綺有失,畢竟盞求救時說的可是‘重傷’。


    羅綺擔心楚凡傷勢複發,而且今早他還有過‘服毒’的前科。


    基於這種關係,兩人的攻擊,都是偷襲。


    林楚凡瞄著那黑衣人的去勢,甩手將水球高高拋了過去。


    羅綺更是一串銀針,瞄著首領的身形攢射。她這會兒倒是不怕誤傷楚凡,可謂她吃多少藥就用多大勁兒。


    “大哥,當心身……唔唔……”


    倒是那個小弟比較孝順,還知道提醒。


    那領頭的眼見林楚凡扔球,卻是一言未發。


    他此時前衝勢頭很猛,轉身躲避已然不及,索性富貴險中求。一個手無寸鐵,大病初愈的少年,他還拿不下?


    有孝心的小弟,隻見羅綺攢射銀針兇猛,並未發覺借著夜幕墜落他頭頂的水滴,大水滴!


    那東西脫手而出,就不再那麽圓潤,反而隨著拋飛下墜,自然流轉形狀。


    林楚凡隻是隨手那麽一丟,並未想到能夠命中,此時也被吸引了目光。


    這一眼轉過,就看到似曾相識的一幕。


    那黑衣人被水球兜頭,很是難受,一雙手在頭麵、咽喉處來迴抓弄……林楚凡看著都疼。


    那人手裏的短刀仍舍不得放下,這一抓弄,嘖嘖,對自己真狠!


    幸而羅綺的危機暫時算解決。


    楚凡迴過頭來,那所謂的‘大哥’正滿眼兇光對著他胸口插劍。


    難道是突破境界的福利?


    林楚凡隻覺得,這一切仿佛變慢了許多。不僅全程圍觀了那小弟自殘,這位‘大哥’仿佛也不甚高明的樣子。


    楚凡隨手將那匕首隔開,運起一分開山掌力,直擊對方持劍的手臂肘關節,先將這一節末梢控住……


    他是這麽想的,結果出手並未凝冰,而是帶起絲絲烈焰,將對方夜行衣燒了大片!


    林楚凡如今看到火,有些莫名的恐懼,他主動鬆開那隻火手臂,向後退開。


    對方卻不依不饒,仗著手臂僅僅發燙,並未受到明顯傷患,反手斜撩,追了上來。


    卻忽聞一陣‘噗噗’輕響,還有絲絲落落的酸麻、痛癢,然後就有些不大對頭。


    那頭領腳下一個踉蹌,自己絆倒了自己,壓著起火的手臂,伏地不起。


    林楚凡呻吟道,“嘶……你是準備連我一起串了糖葫蘆麽?用這麽大力氣!”


    大概是視線受阻的關係,林楚凡並未察覺那人身後有銀針追他。許多穿身而過,迎麵紮了他一身,形如針灸。


    “咳咳,過來,吃解藥……”


    羅綺真是傷的不輕,倚著牆壁坐倒,連擺手的力氣都不在,隻是輕輕唿喚了幾聲。


    林楚凡不疑有他,路過的時候還狠狠踹了那‘大哥’一腳。可剛走了一半路程,他的腳也不聽使喚了!


    這毒,真夠勁兒!


    林楚凡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向羅綺而去。


    他臨近終點之時,還被地上對自己下狠手的家夥絆倒,一頭撞在羅綺身前,行了個大禮!


    熊哥定然又偷懶了!


    他心裏憤怒的罵著,這麽兩個雜魚,不趕緊出來料理,反而躲在一邊看我出醜。


    突然他身後一疼,仿若被什麽刺了一下,冰冰涼涼的。難道羅綺對我動手了?


    “你該死!”


    羅綺一聲嬌叱,再度‘空手’將先前倒地的黑衣人割喉。


    她暗恨自己貪心,想留個活口審問,不料竟被他伺機傷了楚凡。急忙掙紮過去,翻過林楚凡的胖臉,將解藥一股腦倒了進去。


    林楚凡跪趴變仰躺,後背又是一疼,那刺得東西更深了。他納悶,這毒怎麽還麻嘴呢?不然說一聲,是不是就拔掉了。


    楚凡看著臉色蒼白,麵露惶急的羅綺,好一陣擠眉弄眼,對方卻不理解。


    羅綺安慰道,“別急,你別急,咽下去,一會會兒就好啦!乖……咽下去……”


    他倒是想咽下去,隻是,感受不到藥的存在啊!


    羅綺迴想自己銀針的毒性,略有察覺,麵色一紅,俯身相就。


    “啪啪啪……”


    隻聽得一串突兀且刺耳的拍擊。


    “好一對兒苦命鴛鴦,連我都有些感動。林楚凡,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適才林楚凡來的方位,出現一雪白的人影。那人單手擒著一人,那‘掌聲’估計是扇耳光發出的。


    羅綺驚怒抬頭,卻不忘按壓林楚凡咽喉,幫他將解藥服下。


    “神諭子曦。”


    眼見林楚凡眼珠兒亂轉,羅綺輕輕說了一句,似乎並無驚訝。


    白色人影拖著一個俘虜,路過伏火‘大哥’身旁,做了與林楚凡相似的動作,一腳踹開。


    這一腳下去,將那人燃燒的手臂踢到了上麵。沒了身體遮擋,儼然一個人形火把。


    “你是真的不會說話麽?那你又是如何求救的呢?”


    子曦一麵說著,一麵打手裏的人。


    此時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苦命的盞。羅綺恨急,提氣欲起身,卻是嗆出一口血水,全灑到林楚凡臉上、身上。


    經過這一段時間拖延,林楚凡漸漸恢複了知覺。他掙紮起身,先迴手拔出後背的兇器,是柄短刀。


    楚凡撐著起身,將羅綺攙扶起來,送到牆邊坐穩,順手接過無影劍去。


    羅綺與他對視一眼,心下了然。


    林楚凡諷刺道,“怎麽?你們的神不愛世人了?你還執事呢,比護法差遠了。為難她一個姑娘家,又有什麽用?”


    子曦語出輕佻,“姑娘家?你在說誰?你身邊的,還是,我手裏這一隻?”


    他今日不知中了什麽邪,不複往日和善從容,反而下手陰狠許多。


    他見盞受刑不出聲,反手拆解其雙臂脫臼,而後單手拖著,向前走動。


    那姑娘也是狠人,臉被打得腫如豬頭,鼻孔、嘴角都有血水流淌,硬是一言不發,一聲不吭。


    林楚凡單手撓頭,“折磨她也沒用,這樣的奴隸,我家裏還有兩個更好的。”


    他順手將那個被水球包裹的小弟了結,後背受傷的事兒,他今天可不想再來一次。


    楚凡撓頭之後,伸手入懷,摸出那‘半飽’的貯靈石緩緩吸取。


    這一手驚到了子曦。


    他不知害怕些什麽,竟然止步不前,叫囂道,“京畿之地都在傳你癡情,為了一個天香羅綺,連雪域巡察使也殺得。怎麽,如今換做你的小女奴,就決定棄而舍之?你不是對戰奴很關照麽,緣何性情突變如此?”


    林楚凡聽他原地挑撥,不動聲色間恢複了大半靈力。


    這境界突破,也是雙刃劍,一邊需防著天紋反噬;另一邊需要提防‘問心’複發。怎麽兩麵都是傷自己的?


    林楚凡怒氣上湧,破口大罵,“你們懂了個屁!若是被你這種人輕易猜到,小爺白活了這十……十餘年。我有一事不明。適才羅綺傷重,我又中毒,你直接上前,不是可以抓住兩個更重要的俘虜?為何抓了一個近乎普通人的侍女呢?”


    子曦聽了緩緩轉身,銀色的麵具,反射身側的紅色火光。也不知那大哥還活著否,這麽燒實在替他煎熬。


    子曦出言不遜,“問你身後的賤人!他們為了輔你脫罪,暗中伏擊傷了我。此仇焉能不報?”


    林楚凡立刻還擊,“你才賤人!這就是你報仇的態度?瞻前顧後,貪生畏死,能成什麽大事?難怪天心看不上你。”


    子曦反而發笑,“啊哈哈……林楚凡,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我不是刑部官員,什麽事兒都要拿證據問口供。今日你將東西還我,我便放你等三人離去,如何?”


    林楚凡也就隻是嘴上吵得兇,雖有靈力自保,卻不敢離羅綺太遠。


    看子曦遊刃有餘的架勢,可能是故意放盞出去求救,引自己來此。


    至於那‘東西’,老子倒是想‘還’你,如今隻怕‘東西’自己不願意!


    林楚凡嘴硬道,“哪有三人,這裏明明隻有我與羅綺二人。”


    子曦可能病了,反複大笑,“啊哈哈……死到臨頭,你卻麵不改色說謊。不得不說,我有些佩服你的!


    你就不好奇,為何我能如此精準將你二人截留在此麽?


    順便提醒一句,羅綺已經將你賣給天香閣,那東西你守不住幾日的。另外,別以為她是什麽癡心佳人。風塵女子不外如是。你們的事,都是慕紫容一手策劃的,目的麽,你懂得……”


    林楚凡擔心羅綺受了影響,緩步後退到牆邊,挨著她坐下。


    他單手拄著無影劍,如同一手虛浮,“陰謀詭計罷了,有什麽可好奇的?難道你去茅房被熏到,還會進去挖出來細細研究麽?左一句東西,右一句南北,子曦啊,我很懷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子曦被問得啞口無言,便將怒火釋放到人質身上,可憐的盞,又被拆解雙腿膝關節。


    林楚凡聽著都有些疼,那姑娘仿若死人一般,一聲不吭,惹得子曦又是幾腳踢踹。


    林楚凡嘲笑道,“看看你那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我什麽都不會給你的,因為你不配!你的心不靜,根本看不到那東西,就在我身邊飄著。”


    他這話說的,別管子曦信不信,羅綺先害怕起來。


    她用力捏著林楚凡的手臂,左顧右盼,唯恐有什麽東西漂浮。


    該不會又是無影劍一般的東西吧?聽說天淚雖然是眼淚形狀,可沒誰記載它是透明的。難道因為是透明的,所以見過的人不多,故而沒有記載?


    林楚凡安撫了心慌意亂的羅綺,若是可能,他很想說,自己也看不到。


    根本沒有,如何看到?


    十分離奇的是,子曦信了!


    他非但信以為真,而且瞪著發光的眼睛,死命掃視這林楚凡周身,看得楚凡汗毛都豎立起來。


    他身側的羅綺更是驚駭莫名,那閃著銀光,並無眼仁的雙目,與上次林楚凡發瘋時簡直一模一樣。


    她聯想上次楚凡袒露一半的心聲……仿佛有什麽契機浮現,羅綺伸手欲捉,卻從指縫溜走,這令她十分困擾。


    子曦掃視無果,更是連手頭的人質都不要。


    他取出不知藏在何處的古籍書冊,淩空展開,煥發陣陣白光,加持到自己身上……


    林楚凡隨口騙了他,怎會讓他如願細查下去?


    他譏笑道,“你放棄吧,都是徒勞。當初天心重遇我時,一見如故,便是因此。她輕易可見之物,你卻大費周章而不得,這就是宿命。你們神諭弟子要遵從這種神明的旨意,並且盡力護持才是。”


    子曦仿若瘋魔,“什麽天命!什麽旨意!我偏不信!我自入教以來,便相信人定勝天!你既不願交還,我自有取法,不過是多幾番周折罷了。”


    他合上書籍,又重新打開,仿佛醞釀了什麽高明秘術。


    這也是林楚凡擔心的,此子殺傷力不大,但稀奇古怪的惡心巫術層出不窮。


    楚凡掙紮欲起身,卻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他不由得懷疑,是否天心藏私了?怎麽一樣對付神諭教的手段都不曾傳授?不是火術攻殺,就是白光自愈,這兩樣似乎神諭教弟子都不怕,或者都學過?


    子曦銀色麵具閃著火焰的紅光,“該放棄的是你,林楚凡!待我將你們的靈力封存,我會一寸寸破開你的軀體,將那秘寶找出來的!你就不好奇,為什麽馱著你到此的冰熊,此時了無音訊麽?”


    他肆意咧開的嘴角說出了林楚凡心底最大的隱憂。


    楚凡眼看著越升越高的古籍,以及那書上連接到子曦高舉的雙臂的白色光芒……


    林楚凡的心沉入穀底,決定放手一搏!即便老匹夫出來搶身體,也要將此子誅殺在此!


    “吼……”


    『聽說有人找我?』


    冰熊拖著一大塊冰,從事先商量好的另一端入口踱步入場。它心裏不由得惋惜,楚夕不在場,無人欣賞它的幽默。


    林楚凡聽了這一聲震吼,重新燃起希望,也將拚命的想法暫且擱置,“你還知道迴來?我快被人欺負死了!”


    『你那是活該!』


    子曦也被這一聲嚇住,便是連他那能封人靈力的巫術都停滯不前,扭頭盯著那禿毛熊身後的巨大冰塊。


    林楚凡也在觀望,不知是何人有此榮幸,竟被熊哥親自拖拽入場?


    待他看到一襲紅色長裙……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該不會是那位姑奶奶受了子曦蠱惑,親自下場,結果被熊哥捉了?


    不對啊!她蠻喜歡熊哥的,猶在我之上,怎麽會呢?


    子曦亂了陣腳,“林楚凡,你大膽!還不讓你家的畜生,將……人放出來!”


    林楚凡裝糊塗,“什,什,什麽人?我怎麽沒看到有人?”


    羅綺嗔怪他一眼,都嚇得結巴了,還嘴硬呢?


    冰熊聽聞,也不等楚凡開口,自己一掌擊碎巨冰,掉出兩個宮女服侍的人來。


    不愧是你啊,熊哥,你倒是一個也不放過,這該不會是連蒼荷都捉了來?


    以洛長風那老頭對青禾的寵愛,我是不是該連夜逃離熾焰城?什麽從九品破官,做不得了,尋林飛一起亡命天涯吧!


    不待眾人發言,冰熊自得其樂,將其中一個叼了出來,在臉上比劃幾下,然後……它然後叼著甩出老遠,直砸到林、羅二人身前。


    看得林楚凡一陣肝兒顫,你別給好人摔死了!那就更解釋不清……等會,這臉上摔出個啥?‘假’!


    林楚凡霎時恢複了冷靜,如若醍醐灌頂般,想通了許多事兒。


    青禾還是講義氣的,並未重色輕友,加入這個卑劣的埋伏圈。


    子曦無奈之下,想了個馮京擬馬涼的轍。好在熊哥機敏,反客為主矣!


    林楚凡高唿道,“那兩個先留著,別都咬死了!你還差那一口血食麽?別弄得好像我虧待了你一樣。”


    子曦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雙手托著書,收起來,卻不甘心;繼續催動巫術攻擊,他不太敢。


    卻聽那林楚凡不依不饒,“先咬死一個打樣,剩下那個,和子曦換人。咱家盞盞被那個不要臉的捉了,好一頓折磨。為了公平,你先隨便撓,撓死便罷,不死的再和他換。”


    “且慢!”


    子曦不再矜持,直接收斂光芒,合攏古籍,作出了他自認為的最大誠意,期望對方能給他一個溝通的機會。


    冰熊卻是佯裝聽不懂的樣子,順著林楚凡的語意,山月斬迭出,抬爪分解了一個。


    眼看著一節一節,如同紅色蓮藕一般斷裂的肢體,羅綺有些反胃,趴在林楚凡肩頭一陣幹嘔……


    子曦也被這一幕震住,氣得青筋暴起,若非繩索結實,恐怕麵具這會兒都被頂掉。


    子曦怒吼,“林楚凡!我勸你不要意氣用事,且看清那是什麽人,你在盡情展現你的無知!”


    林楚凡一手扶額,“我頭暈眼花,已然看不清什麽。估麽是你們神諭教的某某護法,某某執事?你換不換,給句痛快話!我跟你講,再晚一會兒,它玩得興起,誰都勸不住!不然你和它打一架,我發誓不幫手。”


    “換!我換!”


    子曦氣急,狠狠一腳將癱軟的盞踢向林、羅二人。


    林楚凡眼光一寒,瞬間又恢複了迷茫之色。


    羅綺或許是休息一會兒,有了力氣,急忙將盞接過,檢查了一番,卻忍不住落淚。


    那姑娘倒是堅韌,此刻已有七竅流血之相,更是不哭不鬧,眼神也平靜得不似常人。


    林楚凡低吟,語調怪異,“重傷,未死,一口氣……”


    子曦聽後,悔之晚矣!


    他恨自己不該意氣用事,不該耍心機追加那一腳。如今,恐怕於事無補了。


    慌亂之間,子曦脫口而出,“住口,那可是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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