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東流撇嘴道:“就算好話都讓你給說盡了,但本少爺還是感覺此事不對勁。因為整件事情它就不合理啊,上京城裏那麽多名醫對你這病束手無策,甚至連病因都瞧不出,憑什麽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子就有那麽大能耐,又為何她是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你既愛講理,有本事就把這事的理由說通了。”


    “我愛講的禮是禮儀的禮,不是理由的理。”陸憐生說到。


    老馬突然插了了一句:“還愛講道理的理呢,一路上講的老頭子頭都要炸了。”


    “行,你不會講,本少爺幫你講,老實交代,那女子都對你做了什麽,本少爺一點一點幫你梳理分析。”應東流說到。


    陸憐生沉思片刻後,道:“我與那姑娘在墨亭裏聊了天,喝了杯茶,還吃了點心。”


    “問題就出在這兒,你是三歲小孩嗎?陌生人的東西也隨便吃,茶和點心一定被動了手腳。老馬!趕緊給這傻子檢查一下身體,說不定這病隻是好在表麵,下次爆發就更嚴重了,更說不定會直接要了你這傻子的命。”應東流厲聲喝道。


    一道佝僂的身影瞬息間閃至陸憐生身前,老馬自然明白這道理,所以還未等陸憐生做好準備,他那蒼老的手指便往陸憐生眉心一觸,其神識將陸憐生的四肢百骸,以及藏界的每一處角落,窺探的幹幹淨淨。


    片刻後,老馬的眉頭微微皺起,他將手收迴,負在了背後,臉上那怪異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接著陷入了一陣沉默。


    “老馬,你被屎噎住了啊,說話啊!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馬老前輩,您就直說吧,就晚輩自我感覺,應該不會糟得無法承受。”


    老馬舉高了手,拍了拍應東流寬厚的肩,道:“老頭子我就該信少爺的,那女子絕對不簡單。”


    “前輩,所以,如何?”


    老馬的臉上似有一絲喜悅的笑意,大聲嚷嚷道:“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問你大爺呢,自己不會去藏界自觀嗎?”


    對於老馬情緒的變化,陸憐生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又想著自己的身體,自己也能有所了解,便坐在了前院的一處石凳上,閉目自觀,驅使神識來到藏界。


    片刻後,又是一陣沉默……


    應東流早已不耐煩了,有些惱火地說到:“說話呀!”


    老馬道:“這小東西可能已經被驚得難以言語,喜得不知從何講了。”


    陸憐生深吸了一口氣,冬日的冷氣灌入體內,似乎確實讓人清醒了些,他緩了緩神,道:“晚輩自己來說吧,總而言之,我藏界中那條近乎幹涸的源泉中,有源輝開始積攢了。而且源泉似乎也擴大了,相當於放源中境的源泉量。”


    陸憐生短短兩句話,聽起來有些輕描淡寫,但卻令應東流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他同樣清楚,這件事是多麽匪夷所思。


    未修行便破境,此等方式人間屈指可數,大體概括,無非就是悟道、邪功、靈藥三種。悟道最為玄妙,也是最不可能,古往今來,有所感悟之人,破的都是大境界,哪有陸憐生這種隻是在最低的境界上提升一個小等級。邪功同樣不可能,因為邪功也要練,哪有那麽快便有了成效。


    毫無疑問,陸憐生就是嗑藥了。


    大多靈藥雖有提升境界之效,但境界也將變得虛浮不堪,未來的修行之路也易很快走到窮途,百害而僅有一利,行此事者,多是目光短淺或是舍本逐末。


    但此刻,老馬可以確定陸憐生的境界極其紮實穩固,甚至還有上升趨勢。這便意味著他服用的靈藥,是舉世罕見的奇珍異品,這種級別的靈藥,對遊天境強者和聖師來說都極其難得,因為不知從何獲取。


    老馬道:“這種靈藥雖然價值連城,但價格對少爺來說向來不是問題。為何老頭子我不讓少爺買來服用,關鍵就在於沒地方賣,根本不知道獲取途徑,就算有,也會直接被大宗門或勢力壟斷。那女子能拿得出這種東西,這身份實在是太不簡單了。”


    藏界的天空中蒙著一層淡淡的銀霜,四麵八方有霜雪凝滯在空中,它們連接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層霜華結界,覆蓋著整個藏界。


    這個結界的似乎與藏界的最外圍融為了一體,若隱若現,但又確實存在,且保護著藏界中的最後的那汩源泉,不被燃盡。


    藏界被凍了起來,確切地說更像是被保護了起來,血液無法與源輝唿應,也無法進入藏界,自然燒不到半點源輝,源輝也就開始積攢了。


    這份驚喜在陸憐生心中,難以言喻,他終於可以像尋常修行者一樣修行,追求更高的境界,人生也終於又多彩了起來。


    陸憐生心中那層久久散不去的陰雲,似乎投入了一束溫暖又滿是希望的陽光,陰雲像做了錯事的孩童,四散而開。喜悅是屬於自己的,他確實欣喜至極,但仔細一想,病還沒有好,自己無法放肆地跑跳著大笑,也無法用誇張的肢體語言與行動來表達。


    陸憐生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那抹燦爛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至少這是好事,不是嗎?”陸憐生說到。


    應東流隨即潑了盆冷水,道:“病又沒好,壓抑感情的滋味很好受嗎?無法像常人一樣運動的感覺很不錯嗎?現在看來,確實是好事,但又不完全是好事,那女子太過神秘,鬼知道她安的什麽心,萬一你就是恰好有能被她利用的地方呢。”


    “她不像壞人。”


    “壞人從來不會把‘壞人’這兩個字,寫在臉上。”


    “她不希望別人見她。”


    應東流捂著臉,無奈地搖著頭,道:“完了,徹底沒救了。本少爺也懶得管你了,你這般維護她,又聽她的話,滾去她家住吧。”


    “這是老馬府。”陸憐生說到,言下之意,也就是說這是老馬的家,要趕人也是老馬趕。


    這句話著實有些出乎應東流意料,這個傻子臉皮何時那麽厚了。


    還記得初見時,這傻子對自己可是極其有禮,言行舉止也是極其尊敬,雖然當時應東流有些許厭惡,這傻子端著的正經模樣,但也不知從何時起,這傻子開始以一種平等的地位對待自己,甚至還會迴擊自己,就像現在這樣。


    應東流突然想到,似乎自己一開始就希望陸憐生,能像現在這樣不一味順從自己,不把自己施與的恩情看得太重,能夠真正像朋友一樣大膽隨意地開開玩笑。但當陸憐生似乎真的有所改變了,應東流又頓時覺得有些難以適應。


    好在陸憐生隨即又道 :“另外,在將欠你的情與錢還清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應東流將曜星劍抱在懷中,轉身向內宅走去,滿不在乎地說到:“反正這是老馬府嘛,走不走隨你,這錢要不要還也隨你,本少爺也不缺那麽點銀子。不過這段日子跟著本少爺,你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別怪本少爺看不起你,就你現在這樣,少說得還一輩子才能還請。”


    “那便還一輩子。”陸憐生緩緩吐出這六個字,望向了台階上應東流的項背,幾個月來刻苦練劍,似乎令應東流的肩膀更加寬厚結實。


    應東流微微一愣,依舊目視內宅,並未迴頭與陸憐生有什麽眼神交流。


    “快過春節了,老馬府裏沒什麽人,著實太冷清了些。本少爺決定,提前幾日將望星樓包下來,今年在那過,所以府裏不用布置準備了。”應東流宣布到,但腳步並未停下,經過長廊的第一個拐角後,便望不到他的背影了。


    老馬懶散地伸了伸懶腰,嘟囔著:“睡覺,睡覺,迴房睡覺。”


    陸憐生向老馬恭敬行了一禮,道:“馬老前輩,以往晚輩在北峙城中認識的同齡人,與其說是朋友,倒不如說隻是些點頭之交。應東流算是晚輩的第一位朋友,晚輩讀書讀的確實有些迂了,不通人情世故,也不知如何更好與人相處,因而難免有時詞不達意,望馬老前輩能為晚輩,多向應東流解釋。”


    老馬的頭向一側歪了歪,斜睨地看向陸憐生,道:“老頭子我從小看著少爺長大,你不懂他,但我懂。你記住少爺喜歡的就是你的真,所以不必改變什麽,也不必解釋什麽,若你哪天失了真,那麽在少爺眼中你便與凡夫俗子無異。少爺非凡,所以隻跟非凡之人相交。”


    陸憐生想了想自己的怪病,似乎確實非凡。


    “少爺的不凡之處,老頭子幾十年前就知道了,所以能入少爺眼的人,也必然不凡。老頭子我今生今世,一切都會順從少爺的意誌,你可莫讓少爺失望,否則必叫你萬劍穿心。”老馬說到。


    陸憐生始終都猜不到這位絕世榜上的至強劍客,為何會甘心做應東流的仆人。無論是應老州牧的聲望,還是應長溫的財力,想來都不至於讓其順服至此。


    今日馬老前輩寥寥幾語,似乎透露了些讓人猜不到的秘密。應東流今年才十四,幾十年前恐怕連應長溫也沒出生,為何從馬老前輩的話中,能感受到他料定了應東流的出生,料定了他的未來一定非凡。


    “愛琢磨就繼續瞎琢磨吧,不過你要琢磨的事還有很多,比如救你的那位美人,比如你的修行,比如的病。”老馬說罷,身形便消失在了庭院中,隻留陸憐生一人,佇立在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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