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一群人又上山挖野菜了。


    薑硯秋發現陳林氏和她大兒媳也跟在人群後方,那兩人倒是學乖了,不搶位置,隻是下手時卻一點也不慢。


    當然以她那種人的性子也不是吃了虧還能靜下來的,時不時地和身旁的人碎嘴幾句薑硯秋的閑話。


    什麽丫頭片子不懂得過日子,花錢大手大腳,房子還沒蓋呢就穿新衣,白糟蹋銀子,看以後誰家兒郎敢要她……


    在鄉下,被冠上大手大腳亂花錢的名聲,確實不是什麽好事,大家說親都奔著姑娘能幹、勤儉持家才好過日子。


    其他人雖然不讚成薑硯秋這樣一賺到錢,轉手就花,但也隻敢在心裏嘀咕。


    再說了,小姑娘愛美也是人之常情,就是他們自己也想早點給家中的孩子換下那一身打滿補丁的衣裳,隻是苦於兜裏比臉還幹淨,沒個多餘銅板。


    都是這災年鬧的,把大家半生的積蓄全都打了水漂。


    好在都還活著,活著就可以把失去的那些掙迴來,活著就有希望把往後的日子過得更好。


    陳林氏的閑言碎語自然也順著風吹進薑硯秋的耳中,她並沒有放在心上,不痛不癢的,無需她浪費時間。


    一旁的謝月梅倒是氣得不輕,欲要過去和她說道說道,卻被薑硯秋攔住了。


    “嬸子不必動怒,同她理論才真是抬舉她了,還不如多挖點菜還能多賺幾文錢呢。”


    薑家大嫂和二嫂也跟著附和。


    “秋姐兒說得對,那個老家夥還不值當我們花銀錢和她說話。”


    “就是,弟妹別去,那老婆子臉皮子比天還厚,和她說道,隻會平白給咱們自己一肚子氣受。”


    “那也不能讓她青天白日的胡亂傳秋姐兒的閑話。”謝月梅恨聲道,她說親前也是吃過那種虧的,差點蹉跎成沒人要的老姑娘,所幸後來她婆母慧眼識珠。


    薑大媳婦立馬拔高音量,“咱們看看誰要是敢胡亂編排秋姐兒,亂傳閑話,日後秋姐兒的好處他們就誰也別想沾了!”


    薑二媳婦也跟著放開嗓門,“沒錯,我蔡金花記性可好著哩!”


    那幾個靠著陳林氏兩婆媳附近的人,立馬挪開了位置,遠離這兩個人。


    真晦氣!大清早的就沾上她們擋財運。


    對邊的林婧豎著耳朵聽著,時不時地覷兩眼薑硯秋,隻覺得秋姐兒真能沉得住氣,換做是她,早就被氣哭了。


    在她又一次偷看薑硯秋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林婧的耳朵刷地就紅了,笑了笑低下頭專心幹活。


    早上秋姐兒還她帕子時,她就被驚豔到了,沒想到秋姐兒換了嫩綠衣裙變得這麽好看,真的賊漂亮賊漂亮的,她都以為是城裏來的千金大小姐呢!


    薑硯秋不明所以,有些狐疑,但心裏記著事情也沒過多關注。


    今日上山的人多,菜也多。


    到了山下就過秤,托村長家的一起帶去賣。


    縣城太遠了,當日衙役帶著他們拖著長長的隊伍可走了兩個時辰左右,現在自個兒去,腳程快也得一個時辰多,來迴一趟大半日過去了,他們家裏還有活等著幹呢。


    謝月梅他們倒是沒有意見,就是人太多,她怕記錯。


    薑硯秋靈機一動,喊來小阿珩幫忙記下大家的斤兩。


    小手捏著木炭在木板上,一筆一劃記著字,大夥兒看他的眼神全都驚奇得不得了。


    村裏人的名字這幾日薑硯秋都教他記過,所以他記得很順暢。


    平日裏跟在他身後聽話本故事的小蘿卜頭們,全都抬著崇拜的眼神看他,珩哥兒真的太牛了!


    “沒想到珩哥兒小小年紀就會寫這麽多字!”


    “真真是有出息啊!”


    “誰說不是,我家的二蛋都六歲了,還隻會玩泥巴。”


    “……”


    一時之間,稱讚珩哥兒的話語縈繞不絕。


    薑村長也在邊上靜靜地看著,目露精光,那是激動的光芒。他一直知道這孩子不凡,沒成想小小年紀居然就識得這麽多字。


    他盯著薑硯珩手中的黑炭,雙眼發亮。


    薑硯秋曉得村民們敬重讀書識字的人,且是不分年齡的那種敬重。


    這些從林舒身上就可以看出,即便他許多年不曾踏足過書院,大家也依然敬著他。


    所以故意叫阿珩露得這一手,這樣一來她獨自外出時,也能放心些。


    稱好的菜用大筐子裝好後,搬上兩個板車,這就出發了。


    依舊是村長家的兩位媳婦推板車,隻不過是薑二媳婦換成了大媳婦。


    林婧今日也去,她家對她好像管得挺鬆的,平時出門也不怕迴去晚了挨罵。


    幾日下來,混得相熟了,薑硯秋也就直接問出口了。


    林婧笑得坦然,“那是我活兒幹得快啊!”


    手腳麻利,這個確實,光看她砍雞切肉的架勢,薑硯秋都看得眼花。


    “我奶也說了,我每日可以幫家裏掙幾文錢也很厲害了。得了空多出去走走看看學點東西也好,她可不想養一個隻會幹活的呆子孫女。”


    林婧說著自己都樂了,薑硯秋有些理解她這性子怎麽養成的了,家裏情況雖然不好,但是她仍舊樂觀開朗。


    薑硯秋一時不知說什麽,隻道,“你奶很好。”


    腦海裏浮現出大火那夜,在雲安街尾罵話的身影,那是她的祖母,隻喜歡男孩的祖母。


    就是因為她的重男輕女,阿娘又經常外出辦事,怕閨女待在家裏受磋磨,所以薑硯秋的大半個童年都是待在淮枳村外祖家的。


    外祖家境貧寒,但所有人都把她如珠如寶地捧著,後來大了該入學了,阿娘才將她接迴去。


    也不知道外祖母他們過得怎麽樣呢?這些年有阿娘的幫扶,表哥他們也各自有了家業,就是不知他們有沒有受那事影響?


    這裏離淮枳村不遠,但是他們不能迴去。


    離得遠一些,大家才是安全的。


    “終於到了!秋姐兒你等下要去哪裏逛?”林婧的叫喚,拉迴了薑硯秋飄遠的思緒。


    “我到處看看,不確定的。”


    “這樣啊,可惜我今日得早點抓藥迴去給我爹服用,就不能跟著你長見識了。”


    “你爹不是葛二爺爺給看的嗎?”她記得路過葛二新家時,院子裏麵曬滿了藥材,應當都是最近新摘的。


    “葛二爺爺那裏還缺了幾味藥,所以讓我來城裏抓藥。”


    “原是這樣。”


    薑硯秋記起葛二還給自己治過傷,後來忙著把這事給忘了,現在問醫藥費未免有些突兀,不如直接帶塊肉答謝他。


    她悄悄地將這事記下。


    蔡府側門。


    陳管事一如既往笑得溫和,過秤,結賬,沒有旁的多話。


    隻是臨進府時提了一嘴陳林氏。


    “那個老婆子怕不是善茬,迴去後沒有找你麻煩吧?”


    “多謝陳叔關心了,我有嬸子們護著呢,她找不著我麻煩的!就是給您添麻煩了,還請陳叔多擔待著點。”


    薑硯秋笑得燦爛,陳管事一時看花眼,小姑娘換了一身裝扮,整個人立在那裏都顯得不同。


    隻不過他清楚,這該也不是她本來的麵目,她眼底的鋒芒藏得極好,身上的氣勢也收斂得叫旁人察覺不到。要不是他見過的人多,險些也得被她糊弄過去。


    小嘴兒還會說話,沒瞧見她這話一說,邊上的兩個婦人臉上都滿是自豪的笑意嗎?真是個機靈的丫頭!


    陳管事擺擺手,不以為然,“添不了麻煩,她要是不怕死就盡管來我們這裏鬧事。”


    幾人都笑了,就是笑容背後的寒意,各自體會不同。


    謝月梅照舊把她們的三份銅板先分出來。


    薑硯秋得了八文,林婧十文,她們三個妯娌掙了一百三十文,各個喜滋滋。


    謝月梅禁不住感歎,“要是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


    “弟妹想多了咯,天氣冷了,到時候菜會漸漸沒了的。”


    “也是,不過現下這樣也不錯,剛好度過眼前難關。等地裏的活幹起來後,一家子的肚子也就有了著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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