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弘,字巨君,少孤,師同郡焦貺。夜往受經苦讀,朝則入山采薪供母。


    為無力擔負,每蕩一小艇泊溪邊,樵裝於舟,入市易粟。


    一日,得矢於山徑。頃之,有一人提弓聲喏,從弘覓矢。


    弘即高擎奉還,其人問曰:“子有所欲否?”


    弘戲曰:“予無所欲,惟苦若邪溪載薪不易。得朝南風,暮北風,乃便我樵耳。”其人遂去。


    自後,來去果有順風送舟,朝南暮北,始知是異人。


    天台王君第四子行奉母命,向會稽射取嶺頭玉芝。偶遺矢來尋,見弘孝謹,故囑山神賜以往來順風。


    初王君與太玄女修煉天台,有七子,曰梁、順、稱、行、政、易、與,二女曰麗英、霄貞。


    王君分居於對影桐柏山,山有九峰,九子各居一峰,母常從華頂峰來會。


    新莽時,王君欲遊行人間,為南陽有天子氣,以長子梁應讖作輔衛,辭父靈王一往探之。


    太玄自號西陵子都,別居東南委羽山設教。


    初劉京至越,獨居永寧山中靜養,數年道成,控鶴衝舉,鶴忽墮羽於此,故名委羽。


    其山之石,無論大小,百碎俱方正不斜。子都所居曰大有宮,眾稱為大有元君。


    未幾,楚人司馬季主、趙人鮑叔陽為尋張、朱、劉三人,來宮投拜為師。


    元君授以金石精光、藏影化形之道,令自修省。


    謂鮑生根尚淺,須轉世再修,方成正果,叔陽立地屍解,以求來世,元君令葬於山陰。


    季主勤修七年,道成,顏如少童,須長三尺,其黑如漆,欲別去。


    三子稱、六子易適來省母,願與季主同遊。元君許之,教其立功行世。


    季主北遊五六年,西入蜀,居青城山老人村。


    複娶室,經營三載,生子曰法道,女曰濟華,俱托其生母教之讀《易》,囑曰:“三十九年,自來度汝”,遂屍解而去。


    王易至範陽,投為安國侯王陵七世孫,名褒,字子登。少即好道,入華山靜悟九年。


    一夕夜半,忽聞林澤中有人馬之聲,簫鼓之音,須臾之間,漸近此山,仰而望之,見千騎萬乘,浮虛空而至。


    神人乘三素雲輦,手把虎符,朱鉞啟途,握節執旄,曲晨傾廕,錦旍蔽虛。


    神人暫停駕而言曰:“吾太極真人西梁子文也,聞子好道,劬勞山林,未該真要,誠可湣也!勤企長生,實為至矣!


    褒乃馳詣輪轂之下,叩頭自摶而言曰:“褒以肉人,愚頑庸賤,體染風塵,恣躁亂性。然少好生道,莫知以度?”


    真人曰:“夫學道無師,無緣自解。我太極真人,神仙之司,主試校學者,領舉正真爾!子玄錄上清,金書東華,名編清虛,位登小有,必當掌括寶籍,為天王之任爾。但注心四景,勤慕上業,道自成也。”


    褒後隱洛陽山中,感南極夫人、西城真人並降。


    南極夫人乃指西城曰:“君當為王子登之師,子登亦佳弟子也。”


    良久,西城真人長歎而謂褒曰:“夫學道者,諒不可以倉卒,期求生者不可以立爾,綜故冥術,棲於玄元,而高偕太妙,淩重霄以累抗矣。


    夫道雖無形,其實有焉,妙雖昧昧,其實坦然。子當勤求其無,然後見其至有。


    子廣延諸妙,然後究其坦大。得有則有生,得妙則年全也。


    子求生雖篤,而未見其涯。慕道雖勤,而未啟其門。殆猶洶湧波以索鳥巢,尋長木而訪淵鱗爾!


    是故子心疲於導引,而朱宮為之喪潰。肺弊於理炁,故神華為之凋落。


    肝勞於視盼,而魂精為之遼索。脾竭於守神,而丹田為之閡滯。


    腎困於經緯,而津液為之不澤。膽銳於趣競,故四肢為之亂作。


    五髒相攻,六腑顛覆。三焦滯而不瀉,八關絕而無續。


    賴惸飯以勁汝身,恃丹青以固汝內爾!正可卻衰白之凋折,猶不免必死之期會。徒有萬年之壽,豈足貴乎?”


    西城真人遂以即日授褒《太上寶文》、《八素隱書》、《大洞真經》、《靈書八道》、《紫度》、《炎光》、《石精》、《玉馬》、《神真》、《虎文》、《高仙》、《羽玄》凡三十一卷,依科立盟,結誓而付。


    攜褒至玄洲,見四麵大海,懸濤千丈,洲上宮闕樓觀,瓊室瑤房,不可稱計。


    西城真人曰:“此仙都之府,太上丈人處之。”


    引入紫極宮,見丈人身著流霞羽袍,冠芙蓉之冠,腰帶神光,手把火鈴,侍女數百,龍虎衛階。


    丈人謂西城曰:“子登既遇良師,將得之矣。”


    乃授以《太清隱書》、《龍文八靈真經》二卷,雲碧陽水晨飛丹腴二升。


    褒拜服之,遂通大道。


    上帝賜以飛飆之車,遍曆群真洞府。玉晨帝君賜以寶芝,褒茹之,即身成金色,頂映圓光,授為太素清虛真人,領小有天王,三元四司,右保上公,治王屋山洞天之中,主領上清玉章、太素寶玄、太極上品、九天靈文、六合秘籍、山海妙經,悉主之焉。


    又總括洞內明景三寶,得乘龍輦虎旗、金蓋瓊輪、八景飛輿,迴大有宮,朝見天姥,會集天台桐柏仙眷。


    故子行采取玉芝,遇見鄭弘也。


    弘母卒,弘為鄉嗇夫。第五倫來守會稽,舉為孝廉。


    未幾,倫赴召入拜司空。江陵進鹿,兩角間有道家七星符。


    帝異問之,尚書郎王喬奏曰:“此或山人所蓄者。”


    辛酉春,帝欲如河內射獵,皆賜隨行官屬帶履。


    王喬上書諫止,帝怒,遷喬葉縣令。


    車駕將及河內,連綿大雨,道路難行,東平王亦諫,帝乃轉轅。


    喬即天台王君,於新莽末年出山。


    更始二年,光武攻斬王郎,假稱河東人,在南陽獲一石雉來獻。


    光武問之,王君曰:“昔秦穆公獵得雌雉,遂霸西戎,建寶夫人祠於陳倉。其雄雉之神曰葉君,別居南陽,至今五百餘年。真命當出,故葉君亦出也。”


    光武喜而收之,命合祠於寶雞山,以喬為尚書郎。及今諫止校獵,出為葉令。


    漢法:畿內長吏,惟許朔節入朝。


    喬每月朔望,自縣詣京。


    帝怪其來數,密令太史伺而望之,言其臨至,必有雙鳧自東南飛來。


    於是至期,清晨令人伏候。鳧至,舉網張之,但得一雙赤舄。


    帝使尚方識之,乃四年所賜尚書官屬履也。喬失雙鳧,即迴縣不朝。


    天明,忽下一玉棺於廳事前,眾人推排不能動。喬曰:“天帝獨召我耶!”


    乃沐浴服飾,寢臥棺中,蓋自上覆,終莫能開。


    一宿玉棺飛出城東,土自成墳。


    其日,縣中各家但見牛馬俱流汗喘乏,莫知其故。蓋守神為王君運畜營葬也。


    葉縣門下有鼓,每當朝時,其鼓不擊自鳴,直聞京師。


    自喬去後,鼓忽破壞。百姓鹹知其神,為之立廟,亦號葉君祠,凡祈禱者輒應。


    王君迴天台,朝見上宮聖父,西靈子都亦自大有宮來會。


    飲宴間談及子女事,王君曰:“七子自能了道,二女未可愆期。我歸越中,路遇二人,宿有根本。


    一是廣漢折象轉世,曰劉晨;一是廣寧鮑叔陽再生,為阮肇。


    同居剡縣,深相交契,不忘世外之誌,常作伴入山。二士不日至此,可即招為佳婿。”


    乙醜春,劉、阮相約往天台采藥,荷鋤提籃,至一處,見桃花萬樹,儼若仙居。


    步過石梁,有小犬嚶嚶而吠。


    劉、阮玩景深入,迷失故道。經十三日,饑渴甚,遙望山頭,有桃實如拳,乃躋險附葛,摘數枚啖之。


    一時饑止體充,複尋路下山。掬飲澗水,見蕪菁葉相映甚鮮。一杯從隔溪流至,中有胡麻飯,取而分食,甘香異常,喜曰:“此近人家矣!”


    將度山而出,前阻大溪,溪邊有二女,光豔絕異,相顧笑曰:“劉郎、阮郎捉杯來耶!”


    劉、阮異之,近前恭問。


    二女歡然答語,宛如舊識,複曰:“郎君來何晚?且至茅舍少坐。”即邀還家。


    劉、阮見南壁東壁皆有羅帷絳帳,帳角懸鈴,上有金銀交錯。


    各侍婢數人,使令具饌,延入席,有青蒜泥、山羊脯,味甚甘美。


    食畢行酒,俄有群女持桃實以進,笑曰:“賀汝婿來。”共坐歡飲。


    酒酣樂作,至夜深席散。劉、阮各就一榻,二女侍寢。


    明晨俱起梳洗,綢繆喜悅,相聚至十日,劉、阮求還,二女苦留乃止。


    山間氣候草木,常似二春,百鳥啼呴,千花爛漫,二人對此,歸思更切。


    二女曰:“業根未斷,使君等至此,複生退誌。”


    遂指示歸路,各惋悵而別。二女至委羽見母,元君教以靜養。


    時劉京既得真道,寄足東南間,往武夷訪道,或來委羽尋真。


    王君遇之,語以玄牝互煉之理,京拜領其教。


    未幾,朱仲尋至,雲:“在丹陽遇秦時女真梅姑,實有道術,能著屐平行水上,廣度世人,鄉裏立廟祀之。


    其道友二人,同學於女偊師者,曰魚道超、魚道遠,入隱武夷山。其地四圍皆生毛竹,後人因唿二魚為毛女。


    常見梅姑讚歎君之英年有道,欲得一晤。梅姑意以二魚雙配於君,以為何如?”


    京猶未允,王君夫婦聞之,亦來讚成。


    擇日送至武夷,寓九曲溪邊。成婚之日,奉林檎美酒於梅姑,以酬其勞。


    明帝於壬戌夏,夢一金身長人,丈有六尺,頂圍圓光,體周日色,飛空而至殿前。


    帝明日述此,以問群臣,傅毅對曰:“聞西域天竺國有神曰佛,生於殷末,道成於周初。身長丈六,遍現黃金色,環佩日月光,應變無窮,無所不入。陛下所夢,殆將是乎?”


    帝前以伊吾廬地為西域諸蕃往來之要,欲遣將屯田於此。


    及聞此言,乃使郎中蔡愔、羽林郎秦景、博士王遵等十八人,往天竺尋訪,問佛道法。


    愔等領旨,遠涉西方,直至拘私那竭國,求得佛像。


    詢其國人道法,惘然無對,惟雲:“有頓遜國,屬扶南,西出海中,國主名昆侖。


    有天竺胡五百家,供養佛圖於婆羅門者千餘人,敬奉其道。以香花自洗,精進不舍,晝夜香馥。


    有區撥摩花,冬夏不衰,日載數十車,貨之國中,糝更香好。


    其西又有迦維羅國,今屬播黎越國,即名維那,有優婆塞姓釋者可二十餘家,是白靜王之苗裔,或有家傳也。”


    愔等問:“去此許遠?”


    國人曰:“我國去舍衛國三十由旬,舍衛至維那五十由旬。”愔等皆攢眉吐舌。


    國人笑曰:“此處尚近,去來無難。若和訶條國,在西南大海中,地方二萬裏,有大山,山有石井,井中生千葉蓮花。井邊石上,有四佛足印,合八隻。


    月之六為齋日,彌勒菩薩與諸天神聖虔禮佛跡,禮竟,便各飛去。其間浮圖講堂,皆七寶裝成。


    國王長者,常作金樹銀花、銀樹金花,供養佛像。


    我國浮海到彼,路經須剌國,亦有五百沙彌,皆奉佛教。往來以二年為期,猶未足為遠也。”


    愔等乃稱謝告退,複轉至大月氏國,遇一僧曰摩騰,美豐儀,解大小乘經,聚徒說法。眾曰沙門,皆草蓐為床。


    愔等往拜之曰:“吾師大聖,能以佛教流行東土乎?”


    僧曰:“我之十七代祖師迦葉,乃釋迦佛大弟,悲郯部人民,常願度之。


    藏修雞足山,集載佛語為十二部經文,曆世相傳,累成四十二章。


    汝等可繕寫以歸,不虛此來也。”


    命弟子出大乘經典,皆貝葉之文,金光之字。


    愔等悉皈為弟子,跪寫佛經《心經》、《大悲》等咒,共四十二部,十四月始畢。拜謝而迴,騰令四沙門與之偕行。


    時,乙醜,秋七月也,帝聞求得經像,親出西陽門郊迎。


    初止鴻臚寺,以白馬馱經而來,創置白馬寺以居,命四沙門住持,迎入正殿。


    會集群臣,啟金像拱瞻,見其相七滿八平,廣腋長臂,金花麵,珠澤毛,青精發,焰火眉,琉璃咽,珊瑚舌,旃檀口,纓絡胸,是其八寶法相,外有七寶之飾。


    淨案翻閱其書,請四沙門解釋其義,曰:“吾佛以虛無為宗,貴慈悲不殺,人死精神不滅,隨複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必修煉精神,以至為佛。精於其道者,號曰沙門。”


    帝喜其言,令緘藏蘭台石室供奉,以佛像繪於清涼台。其台冬無大寒,夏無大暑,故名顯節陵。


    宋均諫曰:“佛言虛無寂滅,使流於世,將成無君父之俗,孰與治國乎?”


    帝曰:“其語能覺悟群生,化通萬物,何傷於國耶!”


    更令郡國皆圖形像,傳寫其文,習誦受持。凡歸之者,削發披緇,以別其類,謂釋氏僧家。


    王公貴人,多有崇奉。楚王英最先好之。


    冬十月,詔聽贖有罪亡命者。英奉黃縑、白紈雲贖向積愆皋。


    詔報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圖之法教,何嫌何疑,當有悔吝。”


    還其縑帛,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


    司馬鄭眾使北單於還,聞帝信奉佛書,因勸當行中國聖人之教。帝乃崇尚儒學。


    丙寅九年,詔令皇太子、諸侯王及大臣子弟,皆令受經。匈奴聞之,亦遣子就學。


    戊辰,東平王來朝,帝問王:“處家何事最樂。”


    王言:“為善最樂。”


    帝賜王諸子皆佩列侯印。


    時匈奴賓服,西羌猶為漢患。己巳歲,以劉子南為武威太守。


    子南少與許昌孔元方、京兆張公超,從洛陽道士尹公學法。


    元方名秘,常服鬆脂、茯苓、鬆實等藥,老而轉少。


    道家或請會飲,元方作一令,以杖拄地,手把杖倒豎,持杯逆飲,如蛇吸水。其他道術藏而不試。


    公超名楷,既得尹公術,往居華山穀中。


    能為五裏霧,人不能近,收則晴明如故。複得玉訣金匱之學,坐在立亡。


    造訪者日眾,車馬填塞無所容。


    貴戚家起舍巷次,以館過客,時號公超霧市。


    裴優亦能作三裏霧,來求學於楷,楷不與見。


    未幾,優作賊,事敗,詞連及楷。有司以無據見原。楷後為南宮召為仙官。


    子南受尹公務成子螢火丸方。丸如杏仁,以三角絳囊貯五丸,帶左臂上,從軍者係腰間,居家懸戶上,辟盜及諸惡毒。


    子南合而佩之,在武威界遇虜被圍,矢下如雨,未至馬數尺,矢輒墮地,無一及身。虜以為神,解圍去。


    子南以其方教己子,及兄弟親朋之從軍者,皆未嚐被傷。


    楚王英慕之,密使人求其方,子南不與。


    庚午冬,楚王與方士作金龜玉鶴,刻文字為符瑞。


    有人告王造作圖書,有逆謀事。詔下有司案驗,奏英不道,請誅之。詔廢徙英於丹陽。


    辛未夏,英愧忿自殺。


    窮治楚獄,焦貺亦被收,於道亡去。詔係其妻子於獄。


    既之故人皆避禍遠遁,鄭弘詣闕,訟貺之冤。


    帝嘉其義,遂釋之,擢弘為淮陰守,至郡,興利除害。


    歲有微旱,弘親行田間,霖雨即至。


    時有白鹿,方道夾轂而行,主簿賀曰:“聞三公車轓畫鹿,明府必將大拜。”未幾,果征入。


    壬申十五年,鍾離瑾言孔子之神聖。


    帝於是年春,東幸闕裏,具太牢禮祭。親禦講堂,命皇太子、諸王說經。


    遊孔子手植檜下,高五丈餘。


    見靈光殿,問之,博士對曰:“景帝時,魯共王欲廢孔子故宅,以廣居址。聞壁中有金石絲竹之音,懼而止。


    後孔安國發壁,得古文經傳。共王乃建一殿於孔宅之側,因名靈光。”


    帝歎曰:“自漢中微,宮殿皆毀,而靈光巍然獨存。共王殆亦有異乎?”


    博士陳伯進對曰:“共王果異,安國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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