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仲春半夜,天文煥爛,張、翼二宿,昭然在上。


    隱者適符其姓,張宿悅而降焉。


    是夕,張母夢吞珠粒而有娠,期年,誕一子,紫麵露睛,隆準方額。


    童時惟尋衣履,自習禮文。迨長,名善勳。


    吳距周京甚遠,文物無稱,偶有耆舊謁隱者,口誦《唐虞大訓》。


    善勳就習之,隨口記授無遺。


    自此,鄉人願學者,皆以為師。


    善勳居事畎澮,忽於鉏下得一金像,重鈞餘。


    詢之故老,或曰:“元始天尊也。昔禹治水,冶金為神物,用鎮方嶽。”


    善勳家雖迫於衣食,不敢起鉟熔之心。


    一日海風翻波,遠近奔駭,非人力可支。


    善勳舍金像,乘高投狂瀾中。


    俄而風止潮迴,邑人以為德,皆以糗糧布帛見謝。


    拒之不能,家道得溫溫然。


    蹤跡投像,仍在沙磧中,歸築宮室安奉。


    母氏六旬,少積勤苦,衰暮成疽,發於背,醫、覡皆不效。


    善勳計窮,乃為吮疽,大出膿血如綿纊米粒。


    疽雖漸安,複成羸瘵。


    醫曰:“此痼疾,以人補人,真補其真,庶可平複。”


    善勳夜中自剔股肉烹供之。


    忽空中語曰:“上帝以汝純孝,爾母延壽二紀。”翌日勿藥健強。


    每以未見孫息為恨。


    善勳逾冠未受室,亦有不孝之憂。


    一夕,夢至林麓,巍堂中坐一靚妝女子。


    顧而語曰:“君非張善勳乎?”


    訝問其由,女曰:“妾乃鄰家仲氏女,昔者叔父議以妾歸君。吾父以君貌異,寢而難之。妾心慕君得疾,死已三年。君曷為我圖之?”


    善勳悸而寤,月餘再夢如初。


    因與友人儀堅成縱步尋幽,至一所,宛夢中境也。


    忽塚中一人唿郎而出,蓋夢見者也。


    堅成覷是甥女,驚告其父母。遂迎歸,結為婚姻。


    鄉中舊俗,女嫁而未孕者,相與臨神潭,摸得石者宜男,得瓦宜女。


    姑命仲氏遊而求之,仲得石如雞卵者六。


    出如龜狀,青而白紋,隱隱有“淵”字。歸而有妊。


    既生子,名曰淵石。


    方齠齡,仲忽謂夫曰:“此兒真似君,善視之。妾與君世緣盡矣!”語畢而亡,善勳不複再娶。


    年三十六,歲在作噩,疫毒流行。


    父年八十五,母年七十三,盛暑中得疾,同日而逝。


    善勳自持畚鍤營葬,於墓旁倚廬枕塊。


    常有二白雉棲於樹,每祭則飛鳴而下,終製,不見。


    葬五年,墓西洪水暴發,欲改卜及,乃齋戒守墳,日夜誦《大洞經》,並虔事金像。


    墓前溪穀變成堅埇。


    善勳每恨瘟?之酷,力不能報,誦經敬像益勤,冀獲陰佑,以治瘟鬼。


    又三年,夢金像語曰:“《大洞仙經》爾熟記矣,《大洞法籙》爾未見也,合當授汝,可佐天行治也。”神出二書授之。


    既覺,書在枕前。


    因開籙讀至“天騶甲卒一萬人度之”之句,忽風雷晝暝,金甲朱綬者無數,列前請命。


    善勳令治疫鬼,一持紅旌者領百餘人去。


    頃執五鬼使至,有蒙虎皮者、冠雄雞者、貌若犬者、若烏鴉者,若驢馬者,所執水火羽翣斧鑿之具。


    善勳怒叱之,將滅其形。


    五使有辭曰:“弟子等歲運所生,歲氣所成。所遊有方,所病有人。陰譴至者受其災,天命絕者至於死,非弟子等敢私。若真官賜以寬貸,此後願聽約束。見真官符籙所在,即不敢行災矣!”


    善勳因授以教敕而去。


    閭裏有痰疾者,與之符法,遠近得以全活者極多。


    然有內因外因之感,此非法籙所能及者。


    於是講究脈理,玩味藥性,討論五行之勝,複習熟五針之迎隨。


    勤苦六年,始造其妙。凡命未絕者,無橫夭矣!


    或聞於國君,方以針劑為事,未幾又為京周所知,驛召至都。


    曆試之,以為醫師,掌萬民之疾苦,隸於天官。遂教戒徒屬,使勤其業。


    有瘍醫公孫智叔,賦性慈慧,而記問詳博。


    武王須有疽生,一夕潰決,厥勢危殆。智叔以藥敷之,應手而瘥。


    善勳因舉以兼己職,王以為所薦得人,宜膺上賞,遷為司諫,善勳三辭而後受之。


    當成王幼衝,聽政於周公。


    善勳恐左右間言,每以君臣始終禍福幾征為戒。


    而諫章屢焚,人無見知。


    故周公東征,雖有四國流言,召公不悅之隙,而終能保全。


    善勳已在周十年,倦翼思還。


    乞骸之請數上,始從其欲。


    善勳有數族貧窶,歸而興起義莊,命淵石理之,為之教養婚嫁、醫藥周給,他族聞風相效。


    善勳道逢一人,且行且歌。


    其意以方便為門,寂成為樂。善勳即於通衢百拜,力懇其格言。


    行歌子仰天而歎,指以心印正訣,曰:“此西方聖人古皇先生歸寂法也。能念而習之,可度生死。死而不忘,證無量壽矣!”


    善勳既受教,百慮頓灰。


    是秋會集親友,留頌而逝。頌曰:秋風瑟瑟,秋月白白。得吾之真,知身是客。


    既遷化,將往西乾。


    適至洞庭君山,愛其境勝,少留憩焉。有二青童自天而下,敬宣帝旨,命為君山主宰兼洞庭水治。


    善勳忻樂何極,仙遊勝侶,朝夕往還,不聞塵境之勞雲。


    虞夏商之世,金幣有三品,或黃或白或赤,或錢或布或刀或龜貝。


    至是太公乃立九府園法:錢園而函方,輕重以銖。布帛廣二尺二寸為幅,長四丈為疋。故貨寶於金,利於刀,流於泉,市於布,束於帛也。


    太公年已一百有四歲,明年乙巳,告辭歸國,潛往別老子。


    至齊,聞有華士者,義不臣天子,不友諸侯。


    太公召之,三年不至,命誅之。


    周公聞而問曰:“此齊之賢士,奈何誅之?”


    太公曰:“是棄民也,是逆命也,旌之為教,一國效之,誰與為治乎!”由是齊無惰民,終為強國。


    太公深居內宮,不食火物,惟服澤芝地衣石髓,自伴桂父閑談。


    丁未秋,桂父聞象林多桂,欲往一遊。


    太公曰:“子不可先我而往。我將歸山複命也。”


    九月,太公無疾坐逝,年百七歲。


    殮屍入棺,蓋甫合,舉之輕若無物。


    齊侯驚懼,啟視之,已無屍矣!惟平日所注《五鈐》六篇在焉。


    尋桂父問之,亦不知何往。


    遣人入周告王,王命畢公代吊,祭以太牢。


    令葬空棺於牧野,以誌軍功。又以衣冠葬於畢,以親文武。


    齊侯更築一墓於營丘祭祀。


    桂父離齊,望西南行。路遇清雅好潔之家,即去借宿。


    渡長江,至一山,日已沉西。溪邊見一茅舍,掩扉寂靜,地無片葉。


    輕敲其扉,早有應聲,曰:“真人來矣!”啟而出,其人道服芒鞋,揖入草堂遜坐。室中惟置一榻,簡書數篇。


    問桂父:“何來?”


    答:“從西都由營丘至南,將到象林一遊,何事而認予為真人?”


    道者曰:“家世荊南,本夏禹之裔,匡姓。兄弟七人,皆好道術。愛此山靈勝,家兄匡俗,字子希,與弟五人結廬山之東南。


    予,匡續,字君平,兒時便有物外之誌。


    周武王屢加征聘,我終不出,結茅於山之南障虎溪之上。


    一日,有少年過我,講論內丹外丹、黃芽紫車。數來相訪,言論奇偉。


    心異之,請問鄉邦姓字,因曰:‘姓劉名越,家在前山之左,敢邀一顧。如至山下,有石高二丈許,叩之即應。’


    如約至山,四無人家,果有大石峙立。試叩之,石忽自開如雙扉,一小鬟出迎。


    行數十步,石戶洞開,複有二青衣執旌節前導入內。


    見台榭參差,金碧交映,禽獸珍奇,草木殊異。


    瓊宮玉宇中,有二真人冠玉冠,組朱綬,佩劍來迎,即前少年也。


    接見甚歡,飲我以玉酒三爵,肴饌極其精潔,使令皆童年男女。


    知非凡境,意欲留居,真人曰:‘子之陰功易滿,後會可期。他日相從,不晚也。’


    便令青衣進延齡保健湯,飲畢而出。


    返顧所扣之石,閉合如初。明日複往扣之,無所應矣!


    後覺精神倍勝。終日候其再至,故聞叩門而誤認也。”


    桂父曰:“坐而待至,終無可見之期。原謂子陰功易滿,蓋雲遊訪道、利人濟物為入道之階,卻在屋裏癡待。”


    匡生曰:“天下茫茫,不知誰為有道。先生曆世既久,乞為指教!”


    桂父曰:“真靈雖多,常有當麵錯過者。傳聞鎬京李伯陽道學淵深,人莫能測。文王時為守藏史,武王時為柱下史,今仍居此職。子如往求,必有所得!”


    匡生大喜,具酒蔬留宿於堂。


    明日,桂父別去。至桂林,見玉筍竹森列天際。


    桂父居其中,常食桂葉。時黑而時白,時黃而時赤,或老或少,或壯或羸,無有常顏。


    坐大象至市,以桂及葵和以龜腦,每千九用桂十斤。遇沉屙惡症,施藥食之立起。自亦日為服餌。


    南海人知其神,皆尊之事。一日與鄉曲作別,翩然入雲。


    匡續自聞桂父之言,即行至西都。


    時伯陽見鳳鳥來集,四海升平,雲遊方外矣!史館有鄧種代職。


    續訪不值,意欲四方尋問。恐萍蹤無定,爰留西都伺侯。


    己酉冬夜,有二鳳凰翔集內庭。


    王以為瑞,招周、召共觀,王援琴而歌曰:鳳凰翔兮於紫庭,餘何德兮以通靈。賴先王兮恩澤臻,於胥樂兮民以寧。


    明旦雙鳳去,召公以盛滿為戒。周公治洛七年,有疾,溫車載至豐,拜別太廟。王至臥榻,親為捫摩肩背。公握手語以國務。


    王設牲醴告廟,為公祈壽。越數日,公曰:“聞君孝友,克施有政,願終勉之。”


    周公薨。王為服齊衰,命葬於畢,賜魯以禘祭。留其次子仲桓襲為公。以少子季薰食邑於蔡,世為卿士。


    戊午,王命君陳分正成周。


    癸酉,王不懌,宣諸侯受顧命,輔相元子釗。


    王崩。太保奭命周公仲桓、南宮毛及齊侯汲迎衛太子釗,引入寢旁翼室,為居憂王。


    葬王於畢,奉太子朝廟,上承介圭。


    以甲戌為元年,作誥以申文武之德,諸侯率服。


    二年,王以齊侯勤職,留其少子容為虎賁氏,食采於甫田。


    齊有劉涓子者,禦龍氏之後。知足不言求,偕浮來翁養雞山中。涓子取莒草為繩,供為床座。


    翁教以道術,複驅雞南去。涓子靜自修持,餌術服氣。


    齊侯知其賢,招之不至,親詣山登請。


    涓謝曰:“吾聞守三一為地真,守洞房為真人,守玄丹宮太微,不願向人間求祿也。”齊侯三歎而退。


    癸未十年,成周君陳卒。民懷其德,王命畢公保厘東郊,能繼前政休烈。


    己醜,召公有疾,燕伯懿至半途,公已薨。


    王命喪禮如周公,葬於畢。以次子德世襲卿士。


    南國思召公之德,作《甘棠》之詩。


    東婁子國常受海夷侵掠,召公助之,築金山城以鎮海。其懷遠濟弱如此。


    康王一遵洪業,海內晏然。民知禮義,刑措不用,有唐虞之風焉。


    柱下史李老子,自成王時辭職西遊。路經雪山積石,步上西羌,見一人獨自采樵。


    峰崖巉峭難登,老子佯作蹣跚不能上。樵者惻然動念,謂曰:“憐汝衰老,願負過危險。”


    遂背負老子至中嶺。體重難任,其人強負力行,略不憚勞。


    老子心感之,過嶺坐石上,問其名氏,答曰:“世本羌人,姓葛名由。居前山深坳中,樵以為食。”


    老子曰:“蜀中綏山有桃,四時皆實,至彼可不謀而食。但綏山高峻,非步履可登。”乃借樵斧斫鬆枝,斫成一木羊。


    教葛由吸氣使行之法,能乘人陟險,不少蹉跌。


    由大喜拜謝。老子別之西行,步履如飛。過崎嶇若平地,絕無向時之狀。由知為真人,恨失問姓名。


    歸家謝別鄰裏,刻木羊數頭。至市賈之,皆以無用而不顧。


    由探知綏山在峨眉西南,一日忽騎木羊入城,前驅數木羊。


    蜀中富豪貴士見之大驚,或有隨至山下者。見由上嶺巔摘桃而啖之,隨之者仰望不能上,號唿接引。


    由擲桃數十枚,爭拾食之,味極甘美。


    有不複還家者,遂結廬於山下,立葛由祠以祀之。


    常有桃擲下,食皆身輕,亦能上山會晤。


    有諺雲:食綏山一桃,雖不得仙,亦足以壽。


    老子西渡流沙,曆羌番諸川、大哈密、大秦、伊吾廬地、竺乾、於闐、蔥嶺、須刺阿羅、單頓遜、扶南、土魯等國。老子號古先生,教化諸國仁義道德,眾號曰“善皇”。


    竺乾,即名天竺,地方三萬裏。其國曰迦羅越,舍衛王居之。城郭宮室,皆雕文刻鏤。


    在大貝氏國東南,摩訶賴國西北。?賓在其西,一名身毒國。


    其王姓刹利,名曰白淨梵王,與後摩耶氏淨沙夫人敬天好善,不喜爭殺。


    老子居十三年,察其君民好善,若得堅固,將欲大法說化之。


    國王年三十五,無子。哀求不得,善心少退。


    古先生恐失真道,乃遍體放霞光百丈,眩動國中,使其覺悟,遂複歸東土。其時康王已十八年,入西都史館。


    正是:有道則現,無道則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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