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確實是塊讀書的好料子,他也願意扶持他。


    可二姐生產在即,他怎能離了她獨自去縣學讀書,難道他要讓二姐獨自一人麵對即將到來的生育之苦?


    若他馬上要去府城京城參加考試,那他一句話不會多說。


    可現在隻是去縣學讀書,恕他難以從命。


    想到這,趙小山當下冷了臉色:“姐夫,鐵牛去縣裏的學堂念書,那你呢,你想什麽時候去?”


    魏武知道小舅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當下也不好意思起來,迴道:


    “山子別誤會,我確實挺著急去縣學,但不能是現在。再怎樣也要等嬌娘生產後再說,不是,是做完月子再說。”


    “我已經耽誤了這麽多年,也不差這一兩個月的,畢竟鎮裏的學堂也不錯。”


    見他說的還是人話,趙小山也緩和了臉色。


    “也怪我,這段時間忙的忘了姐夫你的事,既然姐夫打算二姐生產完,那就生產完,你家裏沒有長輩,到時候我讓二姐挪迴來住家裏,我給你和鐵牛租個房子,你們一起去密水讀書。”


    得他如此迴複,魏武內心歡喜,麵上倒是沒顯。


    自和趙嬌娘定親後,他便重新迴到學堂讀書了,但他耽誤了好幾年,現在都二十了,連個秀才還沒考上呢。


    反觀人家李伯玉,年紀輕輕的,連進士都考完了。


    他真的等不得了,他要盡快考上秀才。


    而鎮裏的學堂和縣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靠他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縣學的,隻能靠嶽家,可趙小山遲遲不提,他隻能拐彎抹角的提醒。


    “謝謝你山子,若能去縣學,我一定會好好學,為了嬌娘也要早點考上進士,絕不辜負她。”


    “別這麽說姐夫,你能考中不是為了我姐,是為了你自己,是為了過世的伯父伯母,是為了魏家能夠光宗耀祖,也為了你們以後的孩子。”


    魏武點點頭,“山子說的對,是我狹隘了。”


    中間夾著二姐,趙小山也不能多說什麽。


    魏武走時,劉氏也跟著一起走了,順便還帶了兩個婢女。


    趙嬌娘生產在即,劉氏實在是擔心,在家根本待不住。


    她能走,趙來福卻不行,玉米收完了,地不能空著,小麥已經來不及了,倒是可以種一茬豆子。


    通過這兩年的大量收購,趙家的地已經多達四十五畝,盡管和大地主還有很遠的距離,趙來福卻非常知足。


    再多了他也忙不過來。


    他和劉大舅夏氏一起,指揮著人用十多天的時間將豆子種了下去。


    一些不成片的地又種了不少瓜菜。


    趙小山一口氣買迴來四十口人,這些嘴每天都要吃要喝,光飯菜就是一大筆開銷。


    本來小園裏的菜不少,夠他們家吃一年還有的剩,結果這些人來沒幾天,就吃了個光。


    趙來福氣的對趙小山破口大罵,買人這麽大的事連商量都沒商量,簡直任性妄為。


    買就買吧,咋能一口氣買這麽多,四十個,光排隊就一長溜,看著都晃眼睛。


    還大多數都是糙漢子,正是能吃能拉的年紀。


    他們家不是那等虐待下人的主家,做不出來讓人餓著肚子幹活的事,隻能每天花錢從村裏其他人家買菜做飯。


    趙小山也很懊惱,當初買人的時候光想著有人幫忙修建作坊加快進程,完全沒想起來後勤保障這事,讓老爹罵了也隻能裝沒聽到。


    不過人多就是力量大,這三十多個壯勞力一來,大豆幾天就種完了,就連琉璃作坊的建設進程都加快了。


    看著拔地而起的作坊,再看看不遠處的高山作坊,“善義之家”的匾額醒目的掛在上麵。


    這是他打下的江山!


    這是他奮鬥了幾年的成果。作為穿越男主,他自覺不比那些天選之子差。


    一股豪邁之情油然而生,一時間趙小山對未來的美好生活充滿了向往和期待。


    九月初十,黃道吉日,宜上梁。


    在一陣“劈劈啪啪”聲中,琉璃作坊的新廠房順利上梁,標誌著整個作坊的籌建工作正式完成。


    琉璃作坊一圈建了高高的圍牆,但是大門處並沒有掛任何匾額。


    趙小山既沒剪彩也沒發表什麽感言, 放了掛鞭炮便悄悄的開工了。


    趙家村裏很多人都納悶這個什麽琉璃作坊是幹啥的,還等著作坊開工了招人呢,誰知等來等去,得知作坊隻用買來的下人幹活,外人一個不用,頓時失望不已。


    開工第一天,趙小山正站在燒窯這教人怎麽幹活,就見趙來福腳步匆匆的趕來。


    “山子,快別忙活了,和我走,你姐昨晚生了。”


    趙小山大驚,“生了?生了個啥?”


    “還能是啥,當然是個帶把的,昨晚發動的,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才生下來的。”


    兒子?


    趙小山雖然不重男輕女,聽到趙嬌娘生了個兒子也是一喜。


    無他,隻因男娃在這個時代能活的更自在些。


    一想到二姐生產,趙小山也沒了繼續幹活的心情,叮囑了幾句繼續,便打算和家裏人一起去樂平看看。


    小劉氏和趙大壯抓了五隻老母雞,一筐雞蛋,木耳臘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放在了車上。


    夏氏也聽說了這事,拎了一堆東西打算跟著一起過去。


    這麽多人,一輛車根本不夠,趙小山急的去二黑子家將他家驢子牽了過來。


    分坐兩輛車,趙小山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到了樂平,剛抱上小外甥,還沒等親上兩口呢,大門便被敲響了——趙家村的婦人們聽說趙嬌娘生孩子,過來下奶。


    在密水,婦人生產後,相熟的人家過來隨禮叫下奶。


    有錢的人家會送些金銀項圈或手鐲之類的,一般的人家送幾顆雞蛋也是個意思。


    村裏人來了,劉氏顧不得照顧女兒,連忙出來招待,一時間魏武家小小的院子裏站滿了人。


    “真是好飯不怕晚,你看嬌娘嫁的晚,不僅在娘家多享了好幾年的福,身子長好了生產時都順利。”


    “還一舉得男呢,要我說啊,嬌娘就是有這個命。”


    “誰說不是呢,我看你家來福剛才又是雞又是魚的拿,就差把家底掏空了,哈哈哈……”


    劉氏聽著這些婦人的恭維,心裏別提多得意了。


    當初她家嬌娘因為長的不好嫁不出去,這些人說的別提多難聽了。


    現在看她家發達了,又過來說這些話。


    哼。


    “那是了,她羅嬸說的我愛聽,那些議親早的沒見得過的多好,早早生了一堆孩子,天天還要伺候公婆,做飯下地的,累的還不到二十歲像三十歲了。


    你看俺家嬌娘,不是我說,可真是掉進福窩裏了。昨晚剛一發動,姑爺就陪著,看嬌娘疼的厲害,還說就生這一個,以後都不讓嬌娘生了。


    嘖嘖,說句不害臊的,我這親娘看了都眼熱了。”


    幾個婦人知道她在顯擺,心裏直嫌棄,嘴上還恭維個不停。


    等劉氏抱著新鮮出爐的小外孫時,幾人嘴角撇的更厲害了。


    無他,這孩子雖然還紅彤彤皺巴巴的,但五官輪廓一看就像魏武,周正好看。


    “這孩子長的真俊啊,你看著小嘴,哎呦呦,一看吃奶就有勁。”


    劉氏得意的很,“那是了,我姑爺長的就好,這孩子像他爹,以後也是個俊俏的小郎君。”


    趙嬌娘在屋裏剛喝了一碗雞湯,聽到她娘在炫耀,嘴角抬起一絲笑。


    孩子不僅是個男孩,還長的不像她。


    自己長的不好看,嬌娘一直都知道,嘴唇厚臉還方,皮膚黑骨架大,要放在男人身上是趙大壯這般的憨厚,放在女孩身上就是醜。


    幸好,幸好這孩子隨他爹。


    等劉氏將孩子重新抱迴來,趙嬌娘努力撐起身體仔細看了看孩子,心裏既幸福又滿足。


    趙小山沒心情看他娘炫耀,他將關注重點放在了魏武身上。


    好在這小子沒讓他失望,盡管有下人幫著幹活,魏武還是忙前忙後的,將趙嬌娘的需求放在了第一位。


    一會幫著翻個身,一會端碗喂飯,一會幫著換衣服的。


    不管裏麵有多少真情假意,能做到這樣,也算不錯了,比大多數男人都強。


    送走了第一波趙家村人,很快第二波第三波又來了。


    整整一上午,劉氏全用來招待人了。


    到了下午,魏武的大嫂也來了。


    魏武和他大哥雖然不走動,但和他兩個侄子還有來往。


    眼看著魏武娶了個有錢的媳婦兒,這日子也越過越好,他大嫂便坐不住了,趁著這次機會,帶了好幾樣禮過來下奶。


    伸手不打笑臉人,魏武見到往日對他冷言冷語的大嫂雖然沒攆,卻也避而不見。


    最後還是劉氏招待的。


    “沒想到小武的孩子都生了,他大哥聽說他媳婦兒生了也想過來看看,又抹不開麵子。我走時還說呢,讓快點把孩子名字取好,他那邊好上族譜。”


    這話劉氏可接不了了,她隻是個嶽母,又不是當家人。


    “女婿從昨晚忙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取呢。”


    其實早就取好了,男孩叫長齡,女孩叫佩音。


    “這事不著急,什麽時候小武想好了什麽時候上,到時候也讓地下的二老樂嗬樂嗬。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遇到了你們這麽好的外家,親家母這一天辛苦了。


    我倒是想過來辛苦辛苦,可小武始終對我這個大嫂有成見,來了反倒惹他不痛快,唉……”


    劉氏見她拿著手絹按了按眼角,嘴巴不受控製的撇了撇。


    “當初他大哥犯了糊塗,後來天天後悔,說不該把小武攆走,好幾次都想來找,又抹不開麵子,這一耽擱就拖到了現在。幸好小武能碰到你們趙家,不僅成了親,還這麽快有了孩子,爹娘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我也想拜托親家母幫我說和說和,正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同胞的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一筆寫不出兩個魏字,咋能就這麽說斷就斷了,親家母你說是不是?”


    “趁著這個機會,到時候讓他大哥給小武道個歉,以後兄弟倆正常走動,對這孩子也有好處。畢竟以後這孩子要讀書,也要俺們這邊擔保不是。”


    魏家大嫂正坐在堂屋裏唱作念打,裏屋的魏武實在忍不住了。


    隻見他大跨步走過來,一臉怒氣道:“孩子讀書的事就不勞大嫂操心了,時間不早了,大嫂還是早點迴去吧。”


    魏家大嫂見他總算出來了,連忙上前勸道:“小武,大嫂知道你生氣,大嫂給你道個歉。孩子畢竟姓魏,你不為了別的,就算為了孩子也不能和你大哥再置氣了。”


    “若不是為了這孩子,我連門都不想讓你們進。”


    魏武這話說的難聽,魏家大嫂臉騰的一下全紅了。


    她暗自氣惱自家男人,自己做下的惡事,卻要她一個婦人來彎腰道歉看臉色,他倒好,躲在後麵擎等著撈好處。


    真是個孬種。


    魏家大嫂知道過猶不及來日方長,也不多說,又低頭哀歎了幾句,施施然走了。


    她一走,院子總算空了。


    劉氏從昨晚忙到現在,累的夠嗆,也沒管女婿極差的臉色,迴屋看了一眼孩子便去補覺了。


    魏武迴了屋子,看到炕上並排躺著的一大一小,眼眶濕了。


    他願意和兩個侄子來往,是因為當初兩個侄子還小,對他這個小叔也一直很親近。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原諒哥嫂。


    當初自己身無分文的被攆出家門,連個像樣的去處都沒有,好好的學業也中斷了。


    這些年他受的苦,豈是大嫂說幾句好話就能一筆揭過的。


    若不是遇到了嬌娘一家,說不定自己還在街頭擺攤寫書信呢。


    現在,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大哥大嫂又巴巴的湊過來,真是惡心!


    他早不是幾年前那個脆弱無助的小少年了,他有了家人,有了血脈的延續,還要那些虛偽惡毒的兄嫂有何用。


    自己不報複他們就是對他們最大的仁慈!


    還妄想過來攀附,簡直是可笑。


    看著眉眼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兒子,再看看一旁還很虛弱的嬌娘,魏武心裏充滿了感激。


    感激當初那個媒婆,給了他一個家。


    “歸璞,咱兒子叫歸璞,希望他以後永遠保持本心,做個善良的人。”


    “返璞而歸真,這個名字好。”趙嬌娘迴應道,“以後咱大名叫長齡,小名就叫歸璞,小歸璞,你可快點長大吧。”


    趙小山聽到“歸璞”這個名字,覺得有點繞嘴,不好讀,真不如狗剩石頭鐵牛朗朗上口。


    這讀書人取的名字就是麻煩,不認識字的都不知道啥意思。


    娘親舅大,趙小山也給孩子取了小名:驢驢。


    他將這個名字說給劉氏和趙來福等人,獲得了幾人一致的讚同。


    因為大家都覺得歸璞繞嘴,還不知所謂,什麽返璞歸真,小名就應該有個接地氣的樣子,整的那麽高大上,誰懂啥。


    驢驢多好,正好和鐵牛狗剩搭配,一看就是親兄弟,都是家裏的牲口。


    而且驢子結實,叫這個名字孩子不生病,好養活。


    就這樣,除了魏武和趙嬌娘堅持叫他歸璞,其餘所有親戚私下都叫驢驢。


    魏武聽了也沒反對。


    第二天上午,趙來福和小劉氏留了下來幫忙照顧月子。


    趙大壯和趙小山單獨迴去。


    兩人剛進村沒一會,後麵就跟來了一隊騎馬狂飆的衙役,將村裏所有人集中到一起後,其中一個衙役高聲宣告:當今聖上駕崩了。


    皇上崩了,家家戶戶門前掛白,民間三月不許婚嫁,禁止一切娛樂活動,以示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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