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球來了,意味著工錢也要發了。


    這一天,肥皂作坊如約放假一天。


    趙小山將辦公室裏的小桌子搬出來擺在作坊大門外的路中間。他和程理一左一右坐在兩邊,李球坐在正中間。


    雇員們則站成一排,依次上前領工錢。


    趙小山承認自己又高調了。


    而他之所以這麽做,無外乎想讓古仙村的老百姓看清楚一件事:


    肥皂作坊絕非那吃人的周扒皮——光讓幹活不給飯吃。作坊不光財力雄厚還信守承諾,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企業。


    果然,他們這邊桌子剛搭上,一圈便站滿了圍觀的群眾,大家擠擠插插的看著李球前麵的木匣子,眼裏透出渴望。


    “趙大壯,十文一天,幹滿十五天,一天沒落,工錢一百五十文整。”


    趙大壯第一個接過了錢,眼睛彎成了月牙。


    他娘今早說了,以後他在作坊裏上工掙的錢都不用上交,他們自己留著當私房。


    他們家以前窮,別說一百五十文的私房,整個家裏幾個大錢都是有數的。


    一百五十文啊,這可是他長這麽大以來摸過最多的零花錢,他要幹點啥啊?!


    掙錢幹啥的?給老婆兒子花的!


    媳婦兒最近有點能吃,正好今天放假,他決定馬上迴去領著她去鎮裏溜達溜達,給她買點零嘴吃。


    這麽多年苦日子一起走過來,他媳婦兒從沒說過一句怨言。現在他有錢了,咋也要先可著媳婦兒來。


    想罷,趙大壯握緊了手裏的銅錢,一臉期待。


    “曹方,十文一天,幹滿十五天,一天沒落,工錢一百五十文整,但因和李伯秦爭執被記過一次,扣除三天工錢,剩一百二十文。”


    二黑子悶悶不樂的接過了自己的工錢,好好的三十文錢全讓李伯秦那狗東西霍霍沒了,遭瘟災的!


    李伯秦,你最好以後都老實眯著,別讓我再抓到把柄!


    否則,哼哼……


    “趙大郎,十文一天……”


    “趙二郎,十文一天……”


    程理宣讀姓名工錢,李球發錢,接到工錢的雇員們接過錢無不鞠躬彎腰表示感謝,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還有十多天就要過年了,他們這錢掙的簡直就是及時雨,今年能過個好年了。


    所有雇員的工錢都發完後,趙小山作為作坊的大管事又例行進行了一番激動人心的講話:


    “父老鄉親們,你們也看到了,隻要在趙氏高山作坊做滿半個月就有工錢,我們絕不拖欠你們工錢,也不會故意克扣。


    還有十三天就過年了,大家辛辛苦苦勞累了一年,也該好好歇歇了。二十九那天作坊正式停工,到那時咱們還會再發一次工錢,不為別的,隻為在這幹活的兄弟們拿著錢過個好年!


    此外,我再和大家說一個好消息,李管事剛和我說了,淳縣侯為了讓大家過個豐足富裕的年,將在二十九那天給咱們發年禮——一人三斤豬肉!”


    嘩~


    淳縣侯千歲!


    這也太好了,不僅工錢照發,過年還另發東西?


    從沒聽過這樣的好事!


    “侯爺千歲!”


    “侯爺千歲!侯爺千千歲!”


    二黑子帶頭,後麵唿唿啦啦一群人跟著應和。


    這又是錢又是豬肉的,惹的周邊老百姓眼睛更熱了。


    一切結束後,趙小山剛要轉身迴屋,便被村裏的七大姑八大姨給拉住了。


    “山子,你家的作坊還招不招人了?你叔我力氣大,還聽話,讓幹啥就幹啥,一點不藏私,你再招人想考慮考慮叔唄。”


    “山子,你別聽他的,要選也選叔我,我比他年輕,更有力氣,連著幹兩天兩宿不帶喘氣的,我家婆娘天天求著讓我放過她呢。”


    “放你娘的屁,不會說話別說!人家山子還小著呢,你說那葷話幹雞毛!”


    “老子想說啥就說啥,該你雞毛事,山子,叔和你可比外人近,你小時候叔還抱過你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差點打起來。


    趙小山站在人群中間,衣袖被反複拉扯,撕拉撕拉的感覺都快被扯碎了。


    他雖然一直都想擴大作坊在村裏的影響力,但大家表達的方式為啥是拉扯他的衣服?!


    “各位哥哥叔叔大爺們,你們先聽我說!現在作坊規模小,產量上不去,確實不需要太多人,以後能不能擴大規模還要看今天拉走的這批貨賣的咋樣,要是賣的好,俺們一定再招人,到時候有好事我能落下各位麽?”


    “當然了,這招工的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最後還是要聽李管事的意見。”


    趙小山急忙解釋了兩句,趁機溜進了屋。


    辦公室裏程理正和李球對賬,這半個月來,他們前期投入了很多,光豬胰子豬肥油就有幾十兩之多,這還不算買的柴火木炭等其他原料。


    沒錯,因為肥皂作坊每日熬豬油需要很多柴火,對木柴木炭的收購也形成了一定的規模。


    有的村民現在賦閑在家無事可做,便每日去山上砍柴背到作坊賣,多者每日也能掙十多文錢。


    兩人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對賬,對完賬後,李球又從木匣子裏拿出四百文錢遞給程理,說道:


    “程理,我們侯爺說你雖是趙小山請來的,現在卻是為肥皂作坊做事,你的工錢現在合該我們出,這是賬房的四百文錢,你收好。等年後山子的米粉作坊開工,這錢可就不光我們出了!”


    程理看看李球,又轉頭眼神問了問趙小山,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後,伸手將錢接了過來。


    “替我謝淳縣侯大恩,程理每日十分清閑,隻不過寫點賬卻要一個月四百文,受之有愧。”


    趙小山拍了拍他肩膀:“有啥愧,侯爺有錢呢。到時候咱肥皂賣錢了,他十倍百倍的掙迴來,你這點錢算啥。”


    李球點點頭,轉過頭又道:“趙小山,你是分紅,侯爺說這次就不給你發錢了,等這批肥皂賣完了掙的錢再一起給你送過來。過年前二十九我過來,要是沒給你錢就證明這肥皂賣的不好,賠錢了。”


    “李大哥,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我的肥皂,這東西在咱們大景朝可是頭一份獨一家的,咋可能會賠?隻會讓侯爺數錢數到手抽筋!”


    李球但笑不語,看著時候差不多了,讓手下將院裏堆放的肥皂裝車,也不留飯,坐上車轅就要走。


    趙小山見狀,連忙也爬上去,叫道:“等會李大哥,我也和你一起去密水。”


    李球拉住纖繩,“趙小山,你要去密水幹啥?”


    “今天作坊放假一天,我溜達溜達不行啊?”


    李球看趙小山眼珠子咕嚕咕嚕亂轉,總覺得他沒安好心,想給他攆下去,奈何這小子卻像個賴皮膏藥似的,怎麽也不下去,惹急了還嗷嗚嗷嗚的說他以大欺小。


    就這樣,兩人一路嘰嘰歪歪到了密水,進了縣城門,趙小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拉著李球的胳膊跳下馬車。


    “趙小山,你幹啥?車上有貨呢。”


    “你怕啥,在密水誰還敢截道?你馬車上那麽大個淳字,誰眼睛又不瞎!我想去一趟大牢,你陪我一起去!”


    李球就知道趙小山沒憋好屁,氣道:“你去大牢幹什麽?郡城的文書下來了,楊甲馬上就處斬了。”


    要說楊甲也挺慘,他也沒犯多大的事,就用強上了一個女人,隻因這女人身份特殊,便被淳縣侯扣下了一頂不敬皇室的大帽子。


    但凡涉及到皇家,郡城的官員誰敢怠慢,於是乎楊甲就在淳縣侯的監督下判了死刑。


    但一般情況下如若不是罪大惡極之罪,死刑不會馬上行刑,可馬上就要過年了,一年之計在於春,平常人家都是過年之前殺豬宰羊,年後不見血的,更別說朝廷了。


    於是乎,為了不觸黴頭,楊甲的刑期被提上了日程,定在了臘月二十,也就是三天以後。


    從事發到處決,楊甲的案子不過月餘,人生無常不過如此。


    “你想去你就去,你拉著我幹啥?再說了,我這馬車上可是你們辛苦做出來的肥皂,我第一趟拿貨怎麽也要先迴侯府好好安頓一二。”


    趙小山急啊,“我都打聽過了,死刑犯一般不讓探監,尤其是這種馬上要行刑的,更不讓一般人探監,單憑我根本進不去,李大哥,看在咱倆也是因為密水大牢結識的份上,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沒有他這侯府侍衛長的身份,自己算個毛線,根本連楊甲的邊都碰不到。


    “你那點貨有啥擔心的,多少斤單子上寫的清清楚楚的,走吧走吧,咱一刻鍾就出來,絕對不耽誤你事!”


    趙小山軟磨硬泡,李球實在磨不過他,吩咐手下將車停好在外麵等他,自己則帶著趙小山往密水大牢裏走去。


    果然,人治社會就是後門社會,隻見李球一句話沒說,隻高冷的拿出一個腰牌,牢頭就放行了。


    趙小山本想低調的扮成李球的小廝一路跟著混進去,結果還沒走幾步呢,就被牢頭馬玉其一眼認了出來。


    “趙小山!怎麽是你?你別貓著腰了,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站住,你藏什麽藏!嘿,你能耐了?來大牢裏不上我這來,還敢裝不認識?”


    趙小山心中暗唿糟糕,不得不挺直了腰板,再抬頭時滿臉堆笑道:


    “馬大哥,今天你當班?哎呀呀,真是好久不見啊,哈哈……”


    馬玉其上前就踢了趙小山一腳,直踢的他一個趔趄,“你小子,咋跟在侯府管事後麵?”


    趙小山捂著屁股,心裏氣的要死,嘴上一句話沒敢說。


    這馬玉其,要說之前還真挺照顧他的,那時候他一說畫本子,他搬個凳子第一個過來,也算他的忠實粉絲了。


    奈何這人就一個毛病,表達功能欠缺:越喜歡誰對誰越兇,表達親昵的方式不是罵兩句就是踹一腳來一拳。


    罵的越狠,關係越親近,打的越使勁,那是他越喜歡。


    就剛才這一腳,趙小山被踹的挺疼,但在馬玉其看來,這是他對趙小山打招唿呢,還是很親昵的關係才會用到的方式。


    怪不得這人能力挺突出卻一輩子在大牢裏待著,這腦迴路的清奇程度,也隻適合大牢這地方了。


    “馬大哥,我來幹啥你還不知道麽?你這不明知故問麽。”


    和他說話你最好也要順著他的思路來,越不正經越好。


    “咋?不看楊甲死你不甘心?”


    “何止是不甘心啊,我不來一趟我這年都過不好!我抓心撓肝睡不著覺啊!我剛來的時候啥樣你又不是不記得,這血海深仇我能忘?”


    馬玉其果然讓趙小山的插科打諢逗笑了,笑過後又嚴肅問道:


    “你來探監就探監,何故扮作小廝模樣跟在淳縣侯管事身後,還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難道想蒙混過關?”


    李球抱著膀子站在一旁看熱鬧,一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他本就是被硬拉進來的,這鍋他選擇不背。


    隻見趙小山一拍大腿,一臉哭喪道:“馬大哥,我為啥這樣,你還不知道麽?”


    馬玉其一臉疑惑,“我能知道啥?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我這不是師出有名麽,要不打著侯爺的旗號,讓外人知道你放我進來,指不定給你帶來多少麻煩呢。”


    馬玉其當即就笑了,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算這小子有心,不枉自己那時候對他那般關照了。


    想著自己當初還挺欣賞這臭小子,可他一出獄再沒過來看看大家夥,馬玉其朝著趙小山胸口就是一拳頭,道:


    “行了,你進去看看吧。記住,最多一刻鍾時間,進去了馬上出來,看一眼就行,要是楊甲因為你有了什麽意外,別怪老哥我沒提醒你。”


    趙小山一聽頓時喜出望外,連忙點頭答應不跌。


    就這樣,在一個小牢頭的帶領下,趙小山時隔三個月後終於再次見到了楊甲和楊乙。


    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


    趙小山站在走廊看向裏麵蓬頭垢麵威武不再的楊甲時,一時恍惚起來。


    此時的楊甲身上早沒了他那一身帥氣的皂袍,大冷的天僅著一身單薄的裏衣,這裏衣原本什麽顏色的已經看不清了,整個烏糟糟灰突突的掛在他身上。


    在趙小山的印象中,楊甲是一個十分高壯的身材,現在一看,竟是皮包骨頭隻剩個架子了。


    此時的他正頭朝裏蜷縮在地上的幹草上,雙眼緊閉似乎睡得很沉。


    趙小山來時攢了一肚子的話,謾罵的、嘲笑的、貶低的、捉弄的,啥樣的話他都想過,就連開口第一句話的語氣他都想好了。


    可現在,等真正看到楊甲時,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是說不出來,是不想說了,就很突然的沒了說的想法了。


    自己是穿越者,因為有前世技能的加持才能反敗為勝劇情反轉。


    若自己隻是一個普通土著,現在是不早就變成黃土一柸了?


    換位思考一下,若他是楊甲,如果有人膽敢挑釁弟弟,自己是不是也會如他那般心狠手辣的處理!


    答案是一定的!


    同樣的道理,自己傍上了淳縣侯這大腿,也對楊甲痛下殺手沒留情麵!


    他們倆,無所謂對錯,隻不過看誰的拳頭硬罷了。


    這世道,本就是強者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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