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趙小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狀態。


    不是在家跟著做豆皮,就是在書坊說話本,主打一個腳打後腦勺。


    要說他們家,沒他還真不行!


    就拿第一天來說,因著趙小山前一晚住在了程理家,第二天直接就在書坊上工了,等晚上迴家才發現,趙大壯做了一袋子的豆子。


    看著那滿滿當當兩大盆五香豆幹,再瞅瞅已經幹癟了的豆袋子,趙小山腦袋嗡嗡的。


    “大哥,我不是說了麽,這豆幹容易壞,你做多了賣不出去,那不就賠錢了麽?”


    “那香滿樓一共才幾個人,你做這麽多,它多大個胃啊,能吃下去?這不靜等變嗖?”


    趙小山的臉色嚇壞了趙大壯,隻見他挺大個身板子,竟縮個肩膀低著腦袋小步後退,像前麵有蛇似的。


    趙小山氣的夠嗆,見一向憨厚老實的大哥被自己這小弟訓斥成這樣,又心有不忍。


    他努力運運氣,努力放緩語調:“大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再著急掙錢,也要看實際情況啊,你這麽瞎搞,還掙什麽錢,不賠錢不錯了。”


    要是往常,像他這樣以卑犯尊怒斥大哥,他娘早大巴掌招唿了。


    可這次,不論是趙老爹還是趙老娘都站在旁邊沒說話,俱一副低著頭認真看腳的樣子。


    蓋因這次他們也是幫兇,實在自身難保,生怕趙小山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因為闖了大禍,這一晚,趙大壯一宿沒睡。


    按照弟弟的指示,他隔一會就去族長家水井裏去打兩桶涼水,將豆幹盆放進涼水裏澎著,以保證味道不變。


    因他去的頻繁,惹得趙長慶家十分不滿,就差把大門給關上了。


    為了將損失降到最低,第二天趙小山和致知書坊請了一天假。他和二黑子整整跑了一天,才將豆幹兜售出去。


    香滿樓根本吃不下那麽多,隻根據自己需要買了一小部分。


    趙小山和二黑子隻能兵分兩路,將鎮裏大大小小的食肆跑了個遍,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將第一盆賣掉。


    看著剩下的另外一盆,趙小山不敢耽誤,連忙拉上老爹,驅車趕往大昭寺。


    好在陳狗兒夠給力,也不知道和他那監寺師父說了啥,等陳狗兒從寺裏出來時,拿出來三百文錢,這一大盆的五香豆幹,他們寺裏全包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救苦救難的菩薩啊,信徒我皈依了!”


    有奶就是娘,趙小山完全忘了前幾天還在內心腹誹大昭寺。現在看人家這麽爽快不差錢的樣子,就差也把頭發剃了出家為僧了。


    兩盆豆幹都賣完了,趙大壯捅的這簍子,總算解決了。


    接下來的幾天,趙小山一邊說書,一邊嚴格把控家裏豆幹豆皮的生產。


    老馬說的沒毛病,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過了這次事,家裏的經濟話語權,基本落在了趙小山手裏。


    趙老爹也不可哪跑線了,專門接送趙小山,成了他的專屬司機。


    經過幾天的推廣,香滿樓的涼拌豆皮和五香豆幹得到了一致好評,要的量也越來越大。


    吳掌櫃透話了,他準備過幾天去一趟縣裏,問問東家對這豆皮感不感興趣。


    如果東家也覺得不錯,那將會是個更大的買賣!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豆製品每天都有穩定的進賬,另一邊趙小山已經連著講完五個故事,成功拿到一兩六錢銀子。


    趙家的經濟水平,在短時間內得到了質的提高。


    不僅將欠的外債還完了,還有不少結餘。


    這二兩多銀子,是趙家幾十年來存過的最高數額。那裝錢的小壇子裏不僅有銅板的嘩啦聲,還有了一小塊銀錠。


    這天下午,趙小山在講完第八個故事後,成功拿到八百文錢。


    這段時間太累,他決定好好改善一下生活。


    不顧趙老爹的反對,趙小山牽上大黑牛就去了肉鋪,買了一大塊豬肉外加兩根棒骨。之後又分別去了糧鋪和布莊,分別買了幾斤白麵、精米和幾匹棉布。


    直到花的一文錢沒剩才意猶未盡的走出來。


    “你個敗家孩子,這錢多難掙啊,你咋這麽一會功夫就都花了。”趙老爹一邊往外搬布料一邊心疼的嘟囔。


    “那衣服有穿的就行唄,還非要買新的?家裏的豆子都沒了,要再做豆幹還得買豆子,不要錢?”


    “過日子咋都沒點成算?要錢的地方多著呢,都像你似的,要吃要喝,多大的家業也不夠你敗的!”


    趙小山隻當耳旁風,他爹說他的,自己買自己的。


    就這他還沒買夠呢,他還沒去雜貨鋪,洗澡的皂角他始終惦記呢。


    話說,棉布怎麽比麻布貴這麽多,就這一匹就要一百多文。


    家裏這麽多口人,他就隻買了五匹。三匹靛藍的,男女都能穿,兩匹藍底紅碎花的,專門給家中女眷穿的。


    自己這事業都起步了,還天天這麽補丁摞補丁的,也不像個樣子。


    人靠衣裝馬靠鞍,怎麽也要穿身像樣的衣服不是。


    還有鞋,天天穿草鞋,他這腳都磨出來了,腳底板結了層厚厚的老繭,上山下鄉都不帶怕的。


    晚上到家的時候,趙老娘得知趙小山將八百文錢全花了,氣的拿起笤掃就掄了過來,直打的趙小山滿院子亂跑,鞋都跑掉了。


    看他那囧樣,趙大壯和嬌娘不僅沒幫著拉架,反而哈哈大笑。


    晚上這頓飯趙老爹親自下廚,也不熬油了,那一大塊肉直接全烀了。


    趙小山切了一碗蒜末,倒點醬油拌了拌,做了一碗蒜醬蘸料。


    那一大塊肉被趙老爹切成了一塊塊的,肥膩膩的五花肉沾點醬油蘸料,咬上一口直冒油,那種濃濃的滿足感,讓他們吃一輩子都吃不夠。


    “你也是個沒成算的,這不年不節的,把肉全烀了,馬上要秋收了,看你到時候吃啥。”趙老娘一邊吃肉一邊嘟囔。


    終究是趙老爹一人扛下了所有,小聲辯解道:“嗨,孩子們都饞了,這不每天都有掙麽。”


    趙小山拿迴來的那幾匹布,趙老娘也沒動,直接鎖進了大櫃子裏,直說等過年時再做新衣。


    趙小山大唿失算,早知道就買成衣了。


    正吃的香呢,門口有人過來了:“呦,山子娘,你家吃飯呢?”


    迴頭一看,來人竟是二黑子的娘,曹嬸子周氏。


    劉氏連忙放下筷子,起身迎了過來:“他嬸子,你咋來了,快進來,吃沒吃,沒吃坐下一塊再吃點。”


    曹嬸子堵人家飯口,頗有點不好意思,神情扭捏的進了院,嘴裏推攘著:“別,你們接著吃,看我這來的也不是時候。”


    來了外人,這飯便不能再這麽吃下去了。小劉氏和嬌娘連忙將碗筷收拾好,將桌子讓了出來。


    倒是周氏一臉的不好意思,坐在椅子上顧左右而言他,一會說說二黑子一會說說大黑牛的,也不知道她要幹啥。


    還是劉氏心細,估摸著她應該有啥話不好意思說,拉著她進了小屋。


    “他嬸子,這就咱倆,你有啥事就說吧。”


    曹嬸子感念的看了一眼劉氏,低頭紅著臉把來意說了。


    “借三兩銀子?”


    “山子娘,要不是實在沒法,我也不好意思張這個嘴。你不知道,我家黑子那個冤家,一直就相中羅老四家的羅芳。之前就說過讓我去提親,可你也知道俺家啥情況,哪有那個錢啊。


    但人家姑娘年歲到了哪能等著?這不麽,聽說羅家這幾天正相看呢,好像有一個還挺有意思的。我家二黑子就急了,非要我去問。我托他大姑問了,你猜人家羅家咋說的?說要想娶羅芳也行,但必須有三兩銀子的聘禮才行。”


    曹嬸子可算找到宣泄口了,一拍大腿對著劉氏大吐苦水,“你說黑子咋這麽不懂事,自家啥情況不知道?我說家裏沒錢,他就說山子家最近掙了不少,非要我來借,說啥也要娶那羅芳。”


    “這老羅家也是的,窮瘋了要賣閨女,三兩銀子,平白的比人家多出來二兩!”


    曹嬸子倒是說的痛快了,劉氏這心裏酸的要倒牙了。


    二黑子這豬油蒙了心的,自家對他這麽好,沒事就找他來吃飯,兩隻眼睛就瞎了?看不到他們家嬌娘也沒說人家?


    上他們家來借錢去娶別人,真是豈有此理!


    她之前還打算托人去問問周氏呢,隻是最近家裏忙一直沒顧上,既然他娘都來了,索性直說了,也省著再拐彎!


    “他嬸子,黑子這些天一直跟著山子跑,應該也知道我們家啥情況,三兩銀子是絕對拿不出來的,你要說一兩倒還行。”


    曹嬸子噎了一下,一臉苦澀的點了點頭。一家不夠,隻能再去別家問問了。


    “他嬸子,不是我說人閑話,那羅芳我看除了長的好點,沒見啥優點,那麽細皮嫩肉的,連地裏的活都沒伺候過。這娶媳婦兒過日子,哪能就找好看的,你說是不?”


    曹嬸子頗為認同,點點頭道:“可不是麽,可黑子這臭小子像魔怔了似的,可咋整。”


    “他嬸子,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大人決定了,他還能反了天了?”劉氏看曹嬸子還是眉頭緊皺一臉苦水的樣子,急的不行,也不想拐彎抹角了,決定直接開門見山:


    “他嬸子,我知道有一姑娘,不僅能幹還特別孝順,彩禮也不多要,意思意思就行,隻要成親,家裏還有不少的陪嫁!”


    “誰啊?咱村的?快說說。”


    “就咱村的,俺們老趙家的姑娘,趙嬌娘!”


    趙老娘這話一出,曹嬸子整個人都方住了。


    她似乎才想起來,原來趙家嬌娘也是他們家黑子可婚配的人選!


    嬌娘確實是個好姑娘,能幹還踏實,胸大屁股大的,一看就能生兒子,可是嬌娘這長相……


    她倒是無所謂,就是二黑子能接受麽?!


    這天晚上,曹嬸子的錢沒借成功,幾乎是落荒而逃了。


    劉氏氣的不行,第二天拿起家裏曬好的豆皮,將附近十裏八村的媒婆家又走了一圈,放出話來:趙家嬌娘要是成親,趙家陪送二兩銀子!


    趙小山完全不知道他娘和二黑子娘發生過這樣的機鋒,還納悶呢,怎麽這幾天都沒見到二黑子的影子,不是說好了要當自己的小跟班麽。


    又忙了幾天,趙小山在致知書坊的話本都講完了。


    “楊少爺,不知道前麵的幾個話本印的怎麽樣了?”還有另外一半的錢沒拿到手呢。


    楊乙遞過來一串錢,“趙老弟,這是最後的八百文,你數數。老弟啊,你說的話本框架雖然不錯,但畢竟有很多細節還有待潤色,這就相當於把故事重寫一遍,這就是不少時間。”


    “再加上之後的刊印和抄寫,這沒有一個月怎麽能行呢,聽說老弟最近還做豆腐?那更應該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


    趙小山接過錢仔細數了數,點點頭沒有反駁。他們之間有合約,不怕這楊乙反悔。


    說真的,這說書的活他真的不想再幹了,太累人了。


    除了最開始記憶特別深刻那兩個話本說的順暢,到後麵幾個,自己真的是搜腸刮肚絞盡腦汁,簡直要了他半條命。


    這兩天就連睡覺他都在努力迴憶故事情節了,真不如做豆腐來的痛快!


    “楊少爺如此說,那小山就等半個月後再來吧!”


    半個月,怎麽也能支付後麵的尾款了吧?這麽大個家業,還能差了他這四兩銀子?


    從致知書坊出來,趙小山就接到牛水生的通知:香滿樓的東家嚐過了他家豆皮,覺得味道可以,縣城的酒樓決定也要引進。


    牛水生說了,他們東家光縣裏就三個酒樓,這豆皮需要量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是大買賣!必須重視起來。


    等趙小山將這個好消息帶迴家時,家裏又是一頓騷動。


    能和縣裏的酒樓掛上鉤,就不能是小打小鬧的了,這生產規模必須得提上去。趙小山想了想,對接下來的生產做了規劃:


    “娘,要想大規模生產,咱自家應該打個石磨,不能一直上大伯家磨豆子。”


    “不行,哪能有點錢就霍霍,有用的就行唄。”


    今天有一個媒婆給她迴話了,說前頭金城村有一個小夥子,想要和嬌娘相看。這要是真成了,還有二兩的陪嫁等著呢,這麽點錢怎麽能亂花。


    “可我們每次去大伯家磨豆腐,我大娘都問我們做的啥,咋做的,掙了多少錢,太不方便了。”


    趙大壯對此深有感觸,他猶豫了一下,小聲嘟囔了一句:“娘,前天我大娘還說咱家做吃的,咋都沒給他們送點呢,天天用著他們家的石磨。”


    趙老娘一聽就炸廟了,當即手一叉腰,破口大罵:


    “要臉不要了?那是咱全族買的,什麽時候變成他家的了?這東西咱想送就送,不想送就不送,咋還好意思朝咱們要!和個小輩說這些,也不知道個羞!”


    “明天你們都歇著,以後我去磨豆子,我看她敢和我張這個嘴不!我罵不死她!”


    趙老娘當初和何時也是較量過的,彼此就沒和睦過。


    可以這麽說,除了在自己家,劉氏真是打遍全族其他女性無敵手,彪悍的威名不是虛的。


    自家豆子早用沒了,這幾天都是在村裏買其他家的豆子用。經過這些天的發酵,村裏陸陸續續都知道他們家最近做起了買賣。


    等趙老娘再拿著錢出門買豆子時,村裏的口風竟一時都變了。


    “你看人家趙來福,天天趕著牛車送豆子,聽說他們家做的那吃的在鎮裏可火了,好多人都愛吃呢。”


    “人家孩子爭氣,知道掙錢啊,和人家比啥啊。”


    “哎呦,大壯他娘啊,還買豆子啊?我家這還有剩的,你過來看看?”


    劉氏從嫁進古仙村啥時候受過這等關注待遇,多年積鬱一掃而空,一時驕傲的像個開屏的孔雀。


    “吃過飯了他李嬸?你們還有多少豆子?你們有多少我們要多少,你不知道,鎮上那香滿樓……”


    沒等趙小山阻止,古仙村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們家生意規模擴大,都能和縣城酒樓搭上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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