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期點了點頭,讓她去門外稍等片刻。


    眾人麵麵相覷,都心知肚明這花知命尋他何事。


    南榮祈小聲道:“我隨你同去。”


    九方期搖搖頭,一手端放與腰前:“不可,不論我們多少人前去,都改變不了花知命的任何決定。


    他的脾性向來喜怒無常,多了人反倒是顯得我龍夏怯場了。


    方才婢女隻道邀我一敘,便隻是點名了我一人。”


    “那我隨你同去,我是你的侍衛,同你前去也並無不妥。”柳下辭眉間緊蹙,眸中幽深,一股少年該有的不管不顧之意淡然而出。


    其餘人皆是望著九方期,他一人前去,大家心下實在不安,九方期見眾人擔憂,便就點了點頭:“也好,該有的派頭也不能少。”


    自九方期走後,屋內眾人皆無一人走動,全是一副凝重的模樣端坐著。


    更無一人有心他事。


    今日花知命在殿上幫著龍夏說話,不過是以為龍夏必定會答應他所提出的“合作”,因此早就將龍夏認定為盟友,是以出言維護龍夏,不惜折了自個最疼愛的兒子的麵子。


    如今若是花知命知道龍夏並無此意,依據他那無人得意揣度的性子,說怒便怒,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九方期,隨後又找一個什麽別國細作之為敷衍過去。


    此行,九方期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


    龍夏少了他一個亦能存活,但是若龍夏沾染了鳳臨的血腥味,那必定成為他人盾牌,置滿國百姓、滿堂朝臣於不顧。


    九方月同堂溪微亦是親眼見到軍營一事,如此虐行之君,能是個什麽正人君子。


    那頭的九方期同柳下辭正行至途中。


    九方期平日裏不苟言笑的麵容餘光一瞥,見柳下辭溢出眼中的擔憂,含笑低聲呢喃道:“你且放鬆些。


    人終有一死,我的使命,就是活著的每一刻都要維持龍夏皇族該有的風骨,維護龍夏子民。


    死便死了,隻要龍夏還在,隻要龍夏風骨在,龍夏子民安在,便無可畏懼。”


    柳下辭思然盯著眼前這個太子,暗暗思忖此話,心中默念,不由得放鬆下來。


    到了靜和殿,九方期讓柳下辭在殿外等著,自己一個人進去。


    柳下辭鄭重的點了點頭。


    九方期肩頸依舊立得那般筆直,雙手放至腰間,寬長的衣袖好似飄盈了起來。


    九方期看見花知命此刻正低頭看著案上,坐與案前。


    見九方期進來,不免得麵露欣喜,隻言道:“快坐快坐。”


    九方期迴之以禮,坐於案下的端方梨木椅上。


    溫聲問道。


    “不知聖上喚我何事?”


    花知命輕笑一聲,婢女此刻端著茶水送至九方期旁邊的小案上。


    隨後退下。


    花知命看著婢女退下,直接開門見山。


    “想必太子今日是帶著話來的吧?


    本王也不想與你繞彎子了,不知你父王對於本王送出的寶物可還滿意?”


    見花知命如此直接,九方期索性也就不彎彎繞繞,眉眼間依舊毅然,直直對上花知命的眼神迴道:“龍夏隻願百姓平安,家國安泰,不願扯上血腥之事,如今龍夏兵力不強,正是休養生息之際。


    天下之大,是以吞不下,隻願守好原有之一隅便足矣。”


    九方期靜靜的等著花知命發作。


    果不其然,花知命笑容驟冷,杯中水亦冷,盯著九方期的視線移走。


    嗤一聲笑出聲:“甚好、甚好,好一句天下之大,是以吞不下哈哈哈哈哈~”


    花知命嘴角一扯,端起茶杯道,岔開了話題:“太子可知本王這鳳臨國有多少的史書史料?”


    九方期心中暗暗思及,鳳臨國是曆史確實悠久,論其史書資料……


    他怎會知。


    見九方期不語,花知命繼續道:“鳳臨這片地界曆史悠久,史書史料浩如煙海。


    以往曆年帝王卻都不曾深閱其史,多的是靠聽聞,僅僅也隻是知曉上一代如何殞沒。”


    花知命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起身,頓了頓口中之語,步至九方期身旁那張梨木椅上坐下,手中的茶杯一晃一晃的。


    “但是本王不同,雖然世人皆知本王乃粗鄙莽夫出生,自是不如曆代尊貴帝王自小熟讀詩書。


    本王如今有了熟讀詩書的機會,卻獨獨喜歡閱史,自從讀了史書,便覺得史書使人明智。


    太子可知本王從那史書中都悟出個什麽道理?”


    九方期諱莫如深的盯著眼前的帝王,搖了搖頭。


    九方期是知道他要發瘋,但是現在實在還不知此人發的什麽瘋。


    “曆代中,王朝自是僅顧朝內事,理好朝內史,管好國內百姓。


    但是本王在想,既然如此,管一方寸若圈地的一隅算是管,那不如順便將天下所能見及之地如是管?


    天下如此大,卻如此參差不齊,我要稱王,卻不能叫天下各國皆稱我為王?


    太子可知,本王在史書上見那上上任太子出使他國隅地,居然還因為馬車之寬行至他國之路時寸步難行,居然還自斷馬車?


    是以天下土地如此大,我鳳臨子民卻有的百姓分不足一隅之田地?


    他國子民激增,本王不禁想,當初盤古開天辟地,這些土地亦無名無姓,憑什麽我鳳臨子民之多卻隻能偏得一隅之地?”


    “為何天下不能統一?為何天下不能唯我獨尊?奉我為王?”


    “難道太子不曾想過這些道理?難道你的父王就甘心居於一隅之地之王?”


    望著眼前愈說愈激動的花知命,九方期亦是明白鳳臨王的野心所至,無人方能撼動。


    此話有些言論是為大智,有些言論確是又那般大愚。


    不論如何,他不應該那般屠戮別國之人,若非是九方月親眼見到鳳臨軍營血況,他今日倒是要佩服一番眼前的鳳臨王了。


    隻可惜,如今的他,倒是認為後麵那一番話才是他花知命的心裏話,前邊那些話,不過是拿來誆他騙他的惑言罷了。


    九方期於是正色厲言道:“讀史不見得都能獲得智慧,有的時候,若是會錯意,獲得的是更深的愚昧。


    聖上飽讀史書,讓我佩服,自愧不如。


    千古精神如對越,曆史這篇冗長的古卷,需要經年累月的品嚐,舉目千裏而望。


    隻有跳出廬山之外,聖上才能發現廬山的真麵目。”


    一番話至此,九方期深知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與花知命的理念,從未契合,他龍夏絕不會因為任何事情置百姓安危於不顧。


    於是九方期再次道:“聖上胸懷,非常人所能解,龍夏隻願僅能圈之百姓安康,不願屍骨皚皚如白雪。”


    花知命見眼前人如此不識好歹、油鹽不進。


    方才他已然給了台階,希望九方期將話帶迴龍夏,橫豎他還並不著急,大不了來歲龍夏皇帝壽辰之時,賀禮之際,自己再讓花學好好同那龍夏皇帝講,不曾想這個太子這麽不識好歹的,居然又直接拒了他之意。


    花知命僅存的善念頓時崩塌一現。


    隻是冷哼一聲便低頭看著九方期手邊的茶杯道:“太子進來了這般許久,為何還不曾喝過一口茶水?”


    九方期瞧著花知命並未發怒的龍顏,卻忽然指向案上之茶,不免心下感慨,該來的總是該來。


    左手堪堪地端起杯中茶。


    花知命倒是料不及九方期既如此抉擇不疑,眼中迸出厲色道:“你現在應該好好想想,本王有沒有在這杯子裏麵下了毒!”


    九方期將杯子放入嘴邊,眼睛直直盯著花知命,似乎帶著幾分不屑與挑釁,雖然一言不發,卻又好像言語皆盡,一口喝下那杯中之茶,而後淡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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