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族宮冬院內。


    月氏青臉色紅腫,麵色蒼白,進入院中還是一副抽泣著的模樣,隻見他放下手中的四套衣物。


    那四套衣物分別是青礬、鳶尾、琥珀、海棠四色的服飾。


    而月氏青此刻也是身穿一身與平時大不相同的槿紫外袍。


    堂溪微輕手輕腳的指著那四套衣物不解,待會他們不是要去參加月氏湯的葬禮嗎?


    怎能穿得如此豔麗繽紛。


    “這個……是我們等一下葬禮要穿的衣服?”


    月氏青哀毀骨立般麻木的點了點頭道:“你們快速換上便出來同我一起去那碑林地吧。”


    四人默不作聲,無一人敢妄動,好似點了穴位一般的,目視著月氏青走了出去才一個個的敢走過來。


    柳下辭神色悲慟:“葬禮穿得五彩繽紛,平日裏穿的暮氣沉沉,這倒是第一次見。”


    此刻的春院內,月氏值已經前去總院,月氏吉身穿一身蘿蘭衣裙紅著眼眶踏入了月氏湯的房間。


    眼淚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這兩天亦不知哭過具體幾迴。


    她不願過來,但是如若她今天再不過來,以後便再也見不到了。


    她知道,總掌向來不會在活人住的地方留下死人的任何東西,即使那是她的孫子。


    她知道今天過後,這間房子就會蕩然無存。


    月氏亭從小教育他們,不能總是懷念過去,不論是過去的事亦或者人。


    所以她會毀掉所有已經成為過去的東西。


    月氏吉的手凍的通紅,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為何,那雙手總是忍不住的抖。


    月氏吉看著屋內的一切,慢慢的走到那個上了鎖的櫃子前。


    月氏吉摸索著櫃門上落的鎖,憋著的淚是再也忍不住了,好似比這兩天流的淚都要多些。


    她呆愣了好一會,看著房中的一處隱蔽角落,她猶豫呆滯的從裏麵掏出了一根鑰匙。


    然後對準那鎖頭。


    “吧嗒”一聲,鎖開了,月氏吉沒接住掉了下去,連同那鑰匙一起掉下。


    月氏吉已經不知道這眼淚接觸到皮膚的感覺了,盡管臉上被大雪天凍得發痛,前些天哭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臉上的刺痛,如今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月氏吉打開那櫃門,看見了裏麵滿滿的一櫃子酒。


    驀然眉心緊皺,心好似被絞了那般的痛,好似被人拿著刀子在裏麵硬生生絞著。


    她看著那一櫃子的酒發瘋一樣的笑著、哭著。


    她是如何知道那鑰匙就在那的呢。


    是那日,大雪。


    是那日月氏湯躺在大雪裏,自己跑過去的時候,他留著那口氣告訴她的。


    他說。


    “我房中的一個櫃子裏,落——落了鎖——我——我在裏麵——放了很多的酒——是我——這些年——存下的——那鑰匙——就放在——櫃門西北角處的一個藥匣子裏——”


    月氏湯說罷便笑著看著月氏吉落淚的模樣,那雙手還來不及去撫摸那日日夜夜都想念的人,來不及安慰那人莫要為他傷心難過,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月氏吉從櫃子裏拿出來一壇酒,放聲痛哭起來。


    堂溪微等人換好了,都微微低著頭隨月氏青一路走到了那碑林地。


    碑林地就在總院後麵的一片草地上。


    隻是草地如今看不見了,隻看得見地上到處都映襯著一片白。


    那些個墓碑鱗次櫛比、朱雀玄武的立在白色雪地中。


    所有人已經全部整整齊齊的按照春夏秋冬四院排位站好。


    堂溪微等人跟著月氏青站在那最後麵。


    待眾人站定,月氏吉才托著一身乏力身子走了進來。


    月氏吉到了後,所有人已經全部到齊。


    月氏亭站在中間,左手直立一揮,樂聲起,全體肅穆抬頭而視。


    兩側這時跑出來好些許的道士身穿赬霞大衣齊齊跑來,左手拿著一把麈尾拂塵,右手朝天灑下白色冥紙。


    一時間,空中伴隨著大雪飄落著滿天的冥紙。


    月氏亭大喝一聲:“帶上來!”


    一個身穿煙墨衣裙的女人被帶了上來。


    在一眾五彩豔麗的衣裙中,她卻穿得如同那棺槨一般的死氣沉沉。


    此人正是月氏茗。


    一眾豔麗繽紛的服飾裏,隻有她是煙墨色。


    月氏茗麵如死灰,盡管沒有人綁著她的手腳她也不敢隨意動彈,隻是呆呆的站在那棺槨前。


    月氏亭踹了她一腳,她踉踉蹌蹌跪下。


    旁的婢女遞過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月氏吉看出來那正是月氏湯平日隨身攜帶的匕首,眼淚又不爭氣的往下掉落。


    霎時,那把匕首手起刀落,月氏茗身體陡然一震,脖子上的鮮血不斷濺開來,月氏茗釋然一笑,緩緩倒下。


    月氏吉再也忍不住了,原本挺直的肩頸陡然的一鬆,整個人向前跪去,放聲痛哭。


    這場麵好似被人開了頭便停不下來。


    堂溪微前麵的月氏青、月氏梧突然也同樣低聲抽泣起來。


    月氏值便是哭喊的最大聲,月氏亭盡管不出聲但瞧那背影也是一副抽泣模樣。


    月氏亭眼角流下幾顆眼淚,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的棺槨。


    堂溪微在最後麵那一排仔細的瞧著這大雪天下的棺槨,她好似看見月氏亭硬朗的肩背好似彎了一些,鬢邊的白發好似順著白雪飄揚,不知是粘上了雪花還是一夜長出的白發。


    一向愛笑愛嬉鬧的月氏青如今在前邊哭紅了眼,一旁的九方月大抵是想起了逝去的皇姐,也忍不住輕聲抽泣著。


    這裏麵哭的最撕心裂肺的無異於是那月氏吉。


    沒有人會感同身受她如今的境地。


    她死了母親、死了父親、死了弟弟,又死了她多年埋藏在心底最愛的人。


    是那個見到她小時候被送去總院,孤零零在院中練劍於是會同她說話的人;是那個見到她被總掌責罵會偷偷給她塞吃食的人;是那個見她迴了秋院卻總是被母親排擠落淚會陪她一起喝酒的人。


    大雪過後,已是葬禮過後的第二日。


    眾人要啟程前往壁西了。


    如今的漪族宮又恢複了來時那般井井有序。


    月氏吉成了漪族宮內曆代來最年輕的秋支掌門。


    月氏青坐在馬上迴過頭望著那漸行漸遠的漪族宮門,他知道的,總掌不會輕易放過長安鵲的。


    盡管周生瑤死了、月氏彌也死了。


    盡管沒有證據證明周生瑤是那畫族派之人。


    但是他無比清楚,他走後,漪族派絕對會對畫族派有所行動。


    父親母親同哥哥不願他卷入這場紛爭,他索性也裝傻不曾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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