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禍從天降


    在病人送過來的同時,有衙役帶領青壯在關公廟後挖掘一個大坑,挖坑的土就堆在一旁,還有緊急調撥來的一車生石灰,病人們的吐瀉之物,都會及時清理出來,倒在這個深坑中,然後用土和石灰覆蓋,避免二重汙染。


    關公廟後院中間盤了個臨時的灶台,支了兩口大鍋,一口專門用來燒水飲用、洗漱,一口則專門用來蒸煮消毒病人、陪護人員的衣物。


    病人們一到,院中備好的糖鹽水就端了上來,給每個病人喝下去,旁邊就放著一隻馬桶一隻漚盆,吐瀉都不用往外跑。吐瀉完了,洗完手漱了口,就立刻又端上糖鹽水灌下去。


    邱晨和一名姓田的郎中在各個房間裏巡視,目的不是診治,而是給病人和家屬鼓勵。


    「喝水,你們自己要堅持著不斷地喝水,藥馬上就送來,但水不能停,隻要能喝下去,就不斷地喝,有了水,你們就能活下去……」邱晨挨個病人講解著,鼓勵著,看到病人瀉的坐在馬桶上起不了身,她就端了水,就讓病人坐在馬桶上餵。


    大量的補水措施下,原本已經沒了力氣的人,覺得多少又有些力氣了,至少能夠從馬桶上起身,還能自己提上褲子了。病人心裏多了絲信心,家屬也多了些歡喜和希望。跟來的家屬們在邱晨和田郎中的協調下,不但照顧著自己的家人,還幫著照顧沒有家人跟來的病人。


    藥很快送了過來,與水一樣,每個人的藥也是加了量的。因為病人吐瀉厲害,湯藥喝下去有的片刻就吐出來,隻能重複喝,最多的一個重複喝了五次。


    邱晨和田郎中每個房間走過來,幫著給病人餵水餵藥,幫著清理汙物,不斷地鼓勵著病人和家屬們,並叮囑著一定要幹淨。病人的排泄嘔吐物要及時清理,病人吐瀉沾髒的衣物單子之類,清洗後送到院子裏的鍋頭上煮過……


    這個關公廟裏,主要是縣城的病人,一下午功夫,送過來上百人,邱晨和田郎中根據病情程度分開安置,房間裏安置不了,就在院子裏搭了建議的木板床安置。


    黃昏時分,還是有一個重症病人死亡。這是個隻有十九歲的青年,剛剛結了婚一年,妻子懷著五個月的身孕。


    病人死亡的時候,邱晨就在他身邊,那病人的眼睛幾乎看不到東西了,卻仍舊努力睜著看向房間中的燈光,那樣的不舍和眷戀……


    邱晨想扭過頭,實在不忍再看下去。可她卻蹲在病人的身邊,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你家裏父母皆好,妻子也很好……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父母妻兒……」


    病人眼中的光芒一閃,就如迎風的燭火,倏忽間黯淡下去,眼睛卻一直半睜著沒有合上。


    邱晨抬手扶在病人的頸側,皮膚仍舊微溫,脈搏卻沒有了……


    這一瞬間,邱晨幾乎就此萎頓到地上去。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在眼前終結,她卻無能為力……她與這個青年隻是初見,並沒有多少感情,但麵對如此年輕的生命逝去,仍舊感到從心底蔓延上來的濃重悲傷,還有那種沉重的無力感和挫敗感,讓她幾乎無力承受!


    秦禮和曾大牛對視一眼,揮揮手,兩個青壯上來,將屍體用他鋪著的草蓆捲起來抬了下去。


    戌時前後,又先後有兩名重症病人死亡。


    關公廟裏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希望,就被接二連三的死亡陰影所覆蓋,每個病人、家屬臉上都是濃重的絕望……甚至麻木。這些日子,他們已經見多了死亡,從最初的沉重悲哀,漸漸到濃重的恐懼,漸次到了如今,許多人已經麻木了。


    他們被圍了,逃不出去,隻能留在這裏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每個人都要死,不過早一會晚一會,悲哀、恐懼又有什麽用?


    看到這些人的神情變化,邱晨憂心更重。若人沒了求生的欲望,藥方子即使對症,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琢磨著,邱晨跟田郎中商議著,家屬們不能總守在病人身邊,一來看著病人的慘況會更加受打擊,二來這些病人吐瀉嚴重,身邊少不了人照應,所有人都守著,沒有休息,好人也能熬壞了。身體過度疲憊會使的免疫力降低,從而加大患病的可能。


    田郎中對此沒有異議,於是各自安排下去,很快,家屬們被排成兩班,輪流看護病人。


    子時末,又有一名病人死亡,但是過了子時之後,大部分病人的情況漸漸穩定下來。有兩個來時症狀就較輕的患者,已經半個時辰沒有吐瀉了。這樣的發展,無疑給所有人一個大大的希望!


    湯藥是有效的,所採取的的輔助治療措施也是有效的!


    到臨近天明的五更時分,又有一名重病人死亡!


    這半天一夜,一共死了五個人,死訊頻傳,但剩下的病人和家屬卻明顯地情緒好轉了許多。送進來一百多個人,死了五個,大多數病人的病人有所好轉,還有一部分病人病情雖然好轉不明顯,但從病發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天一夜,他們還沒有死,這相對與他們見到的聽到的發病半天一天就死掉的人,已經是好轉了,也讓他們看到了好轉甚至痊癒的希望!


    吳雲橋帶著衙役們,這段時間一直在縣城搜羅病人,並挨家挨戶地宣傳防控措施,洗手洗臉洗澡,飲用開水,不吃冷食……


    入夜之後,又有二十多名病人被送進關公廟。


    天色剛剛放亮,吳雲橋就趕到了關公廟詢問情況。


    「死了五個……」熬了一夜,又勞心勞力地照顧病人,還要時時麵對死亡,邱晨臉色灰暗神態疲憊,說起五個死者,她心裏很是難過。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還是有五個人沒能活下來,而且,還有二十多個重症患者,病情危重,很可能也逃不過這一劫。


    先匯報了死亡數字,邱晨正要繼續介紹其他情況,卻被吳雲橋一把抓住胳膊,瞪著她,激動地打斷道:「死了五個?」


    邱晨腦子有些渾,反應就慢了半拍,看著吳雲橋雙目圓睜的樣子,咽了咽口水,這才點了點頭:「是,五個!」


    腦子裏慢兩拍的想,吳雲橋縣令這是要怎樣?死了人,要問她個過失罪嗎?


    卻不想,吳雲橋猛地抬手拍在邱晨的肩膀上,爆出一臉無聲的狂喜來:「好,好,好,真是做的不錯……五個,隻有五個……要不讓你來,這百多個人,到這會兒不說剩下五個,也多不了幾個了……」


    說著,一臉憔悴鬍子拉碴的吳雲橋竟紅了眼,連忙鬆開手,摸了摸眼,又毫無形象地擤了擤鼻涕,隨手往身上一抹,又對邱晨笑道:「好!你在這裏我就放心了,我這就去安排其他各處,盡快把病人集中起來,各村各莊也要盡快實施下去……」


    邊說邊扭身就走,走了幾步,又折迴來,問邱晨:「這裏還缺什麽?我一併派人調派了送過來!」


    被吳雲橋大力拍打的肩膀生疼,邱晨正用手揉著,聽到吳雲橋如此一問,微微一愣道:「其他還好,就是柴禾不多了,燒水什麽的都用柴,能多送些來最好。」


    「柴禾?這個好說,我立馬打發人去城外砍去,不到中午就能送過來。」吳雲橋這迴沒再磨嘰,揮揮手,匆匆出門而去。


    邱晨看著這個風風火火的有些神經質的縣令,又揉了揉肩頭,搖了搖頭。這個縣令雖然有些不修邊幅,性子有些倔,但不能否認的,這是個真正體察百姓疾苦的好官。隻可惜,這樣的好官卻因為不擅於巴結迎奉,不能夠長袖善舞,而被壓製多年……


    這一迴清和縣又遭瘟疫,死了這麽些人,也不知道吳雲橋會不會因此獲罪!


    唉,算了,那些也不是她能幫上忙的。隻希望上邊的官吏不要這麽小氣……別的不說,有吳雲橋這樣的下官,其實做長官的能省不少心。


    就在邱晨幾乎不眠不休地跟瘟疫之魔搶奪人命的時候,此時的京城裏卻幾乎沒人知道這場瘟疫的存在,街上人來車往,往來如梭,一派繁華盛景。


    安陽廖家,如今也在京城置了宅子。京城物華天寶,物阜民豐,集中了整個王朝的精粹人物,廖家在安陽尚能列為大戶,到了京城這等地方,就排不上號了。又因京城中權貴雲集,也不僅僅是有銀子就能任意施為之所,故而,廖家的宅子位置有些偏,也不大,位於東城門內的羊肚兒胡同裏一個三進宅院。


    前幾日,廖家老爺子老太太帶著兩個兒媳和孫子孫女進了京,廖文清的大哥二哥卻留在了安陽。廖家是以醫藥傳家的,時值瘟疫侵襲,老人和婦孺能夠進京避禍,廖家大公子二公子卻不能逃避,否則不說有人究責問罪,至少名聲就毀了。


    雲家得到信兒早,雲家太夫人和夫人帶著婦孺上京也早一步,雲二雲濟琛接了祖母等人,安置好了,廖家眾人還未到京。兩人都放心不下,雲家大公子此次又不在安陽,是以,雲濟琛跟太夫人、夫人說了,雲濟琛母親是不捨得兒子犯險,雲老夫人卻贊成二孫子迴去照應雲逸舟,何況,雲濟琛在安陽還有一大攤子生意需要安排,於是,雲濟琛得以順利辭行離京。


    廖文清要等父母和兩位嫂子、侄兒侄女進京,沒辦法,隻一再囑咐雲濟琛迴去照應林家。


    最後惹得雲濟琛很是不耐煩了,呲打開了:「……好像林家與我二人皆相熟吧?照應林家本就是我分內之事,難道還用得著你囑咐?」


    廖文清心裏不虞,卻也沒話可說。雖然他認定了林娘子為妻,但如今的情況卻是沒名沒分,他也真真沒有立場說什麽。


    送走了雲濟琛,又接了廖家諸人進了京,一派忙亂之後,好不容易把父母和嫂子、孩子們都安置好了,廖文清一刻等不得地,就向廖家丞和高氏辭行。


    卻不想,被高氏一口拒絕:「你大哥二哥陷在安陽還不知道怎樣,你還要去犯險,你這孽子是想要了我的命麽?」


    「娘,安陽不是還沒事兒麽……」廖文清還想勸說,可高氏這迴是狠了心,一聲吩咐之後,廖文清就被護衛婆子們看了起來。


    高氏放了狠話:「給我好好看著他,不要讓他出城門半步。你們若是讓三公子走脫了,你們,連帶你們的家人,有一個算一個,一個不留,統統賣到漠北荒原上去做奴隸去!」


    若是別人說這話,可能也就是發發狠,可廖家商隊往來南北,每年往漠北可不止走一迴,真要想處理幾個僕人,高夫人隻不過一句話就成。


    那些護衛、婆子被嚇得噤若寒蟬,連連應承著,之後就緊緊地跟著廖文清,不管廖文清去哪裏,哪怕是上那五穀輪迴之所,都有好幾名護衛不錯眼地跟著,隻怕一不留神就被三公子逃脫了。


    廖文清苦惱不已,卻也毫無辦法。好在高夫人並不限製他在城內走動,廖文清就帶著二十多人的龐大隨從隊伍,熱熱鬧鬧地出了廖家大門,走在街上,這等陣勢自然引來無數人的側目,路上的行人一見這等陣仗,隻以為是哪家王公權貴家的公子出遊,大老遠就避得遠遠的,卻遠遠地站定,對著廖文清指指點點地議論著。


    這種宛如遊街示眾的架勢,讓廖文清又是羞窘又是火大,走到一處行人較少處,就迴頭朝一幹婆子護衛發作:「你們別跟著我!」


    一個婆子抹著眼,低聲哀求:「三公子行行好,可憐可憐奴才們……夫人吩咐的奴才們不敢不從!」


    這個婆子從廖文清小時候就跟著伺候,還奶過廖文清兩個月,說起來叫聲奶媽都不為過,又是最忠心厚道的,平日待廖文清簡直比待自家孩子還細心體貼……此時哭眼抹淚地說的可憐,廖文清也狠不下心來真的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垮了肩膀,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們稍遠些跟著,別唿啦啦一大片……讓人看耍猴似的……」


    說著,自己都是一片心灰,索性懊惱喪氣地拖著步子往迴走。


    走了一個街口,廖文清還是不甘,心思飛快地轉著,突然記起唐文庸和秦錚兩位。那兩位都是官大人,秦錚還是身份貴重的侯爺,若是能夠得那兩人中一人相助,他想要迴安陽府的事兒,高夫人再嚴厲也沒辦法阻攔了。


    這麽想著,廖文清滿臉的鬱卒之色平了些,停住往家走的腳步,卻也沒立刻行動,而是在心裏默默地琢磨起來,這事兒找唐文庸還是找秦錚……


    不知怎麽的,雖說他跟秦錚認識的更早,似乎『交情』也更深一些,但總是不自覺地防備著這位年輕的侯爺。是以,略一琢磨,他就決定還是去找唐文庸想法子。


    說起唐文庸,廖文清也是滿心疑惑。自從進京之後,唐文庸就跟失了蹤似的,再沒露過麵兒,什麽事兒都是他那個叫安轡的小廝出麵打點安排,好在,唐文庸在京城的製皂作坊上就有份子,是以,有什麽事兒還算盡心,那個安轡小廝看著眼高於頂的樣子,辦起事情來卻很得力,至少,他們進京至今,還沒有被什麽事情難為過。


    片刻,廖文清就決定了,就去找安轡,讓安轡出麵給自家老娘打個商量,放他迴去主持家裏的生意。


    那些護衛、婆子眼見著三公子一臉喪氣變成了滿臉喜色,他們心裏泛著嘀咕,誰也不知道三公子想到了什麽法子,更不敢掉以輕心,一個個緊緊跟隨在廖文清身後。


    好在,這會兒廖文清想到了脫身的法子,心情大好,也不再在乎身後眾多的尾巴和行人的關注議論,隻管著大步流星地直奔跟安轡約好的茶樓而去。


    說起來,不僅僅唐文庸神秘,就連安轡也不是他想見就能見到的,除了最初廖文清初進京城忙著操作作坊事務的時候,每迴安轡都在茶樓裏等候,作坊的事情一妥,廖文清再想見安轡就隻能給茶樓裏留話兒,安轡得了消息才會來見他。好在,之前安轡也一直沒讓廖文清和雲濟琛久等,最多一兩天,就會找過來,或者打發人送消息來。


    是以,這一迴廖文清在茶樓中留了口信之後,也隻能按捺著滿心的焦躁迴家等候。因為怕安轡得了消息找過來找不見,他連家門也不出了,隻安穩在家呆著,倒讓廖老夫人高氏暗暗地鬆了口氣。


    果然,安轡第二日一早就打發了人找到廖家。廖文清依著前例讓人捎了信,怕來人說不明白,又特意寫了封信讓來人給安轡帶過去。然後,廖文清又開始了滿心期待的等候。


    這一迴,廖文清等候的時間就長了,一天沒有迴信,兩天仍舊沒有動靜,到了第三天,廖文清坐不住了,又一次跑去茶樓給安轡送信。


    那茶樓掌櫃的看不出異樣,仍舊客客氣氣地答應了,廖文清迴到家裏又滿心如火在燒的等了三天,還是音信皆無。


    這迴廖文清惱了,一大早就衝到茶樓。


    時辰太早,茶樓還沒開門營業,廖文清也不離開,就帶著一大群人站在茶樓門口等著。茶樓夥計打著哈欠從裏邊卸了門板,卻被門口的一大群人給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廖文清後,才緩過神來,笑著道:「廖爺怎地一大早等在這裏?」


    廖文清也懶得跟他多說,隻帶著人就進了茶樓,也不上二樓雅間,隻坐在大堂裏,一揮手指著那些護衛婆子們:「你們都坐,一大早跟我出來也沒吃飯,讓夥計給上壺茶上幾盤點心墊墊飢。」


    護衛和婆子們聽了,滿心怨憤成了欣喜,連聲致謝後,就在廖文清四圍的桌上坐了,登時把大堂的桌子占了大半去。


    那夥計看著廖文清臉色不佳,也知機地不再多言,腳步輕快地跑進後廚,用心地沏了茶,成了點心送上來。


    廖文清甩了一個十兩的銀錠子過去,也不用夥計道謝,隻問道:「你們掌櫃的多時來?我就在這裏等他,他來了就讓他來見我。」


    那夥計連聲應著,滿臉喜色地進去了。這一大群人的茶點也不過六兩銀子,剩下的四兩就都是他的了。他一個月的月錢也不過六百錢,得了這四兩銀子的賞錢,就能給臥病在床的奶奶請郎中抓上幾服藥吃了。


    廖文清坐在茶樓裏等著掌櫃的,掌櫃的沒等來,卻被後來的茶客們的議論給吸引了。


    就在他旁邊的隔桌上,一個四十多歲的酸儒正捧了一壺最劣等的高沫兒喝的吱吱有聲,喝一口,擱下茶碗子就神秘兮兮地跟同桌的兩個漢子說故事兒:「……人不可貌相啊,當年那靖北侯是何等英氣勃發的少年兒郎,長的俊,武藝高,還一身正氣,凜然不可犯,誰見了不挑一挑大拇哥贊上一聲……看看,不過二十五歲就封了侯爺,真真是大明國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侯爺了,就是開國那會兒,封王封侯眾多,英雄者眾,也沒有一個二十多歲就能封侯的……」


    這話聽著是誇獎靖北侯秦錚的,可廖文清是何等樣人,雖然年紀不大,卻在商場中摸爬滾打了多年了,又是最會揣摩人的言語心思的,一聽這話,就覺得必是後話,立時上了心。


    因為隔著婆子們的一張桌子,他聽起來有些費勁,幹脆走過去,攆開一個婆子,就坐在了那說故事的酸儒背後。


    就聽另外兩個漢子聽得入迷,見那酸儒又停下來喝茶,都有些急不可耐,連聲催促著:「我說老喬,你別磨嘰了,你就快說,那靖北侯怎麽了……前些日子不說舊傷復發了,難道是……」


    那被稱為老喬的酸儒卻一臉地淡定,敲著茶壺,有些懊惱道:「唉,這高沫兒真是越來越沒喝頭了,就喝了兩迴,這就沒味兒了!」


    那兩個漢子一聽這話哪有不明白的,這個老喬是借著說故事要好茶喝呢。


    那兩個人也不是富裕的,要的雖不是高末,卻也是略好一點的大葉茶。聽了老喬這話,就很有些不以為然。有一個實在是被老喬掉的心癢癢,就端起自己的茶壺準備給老喬倒茶。


    隻是,他剛剛握住茶壺把手,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公子就在他旁邊挨著老喬坐了下來:「這位仁兄,我這一壺上好的雲霧黃芽兒剛沏上還沒喝,若是不嫌棄,仁兄一起品品如何?」


    高沫兒兩文錢一壺,添水免費。這上好的雲霧黃芽兒最低也要三兩銀子,還不是一壺,是一杯。這麽一壺,隻怕少不得五兩銀子!


    這雲霧黃芽兒,老喬倒是喝過,隻不過是有一個茶客要了茶喝了一迴就走了,他就撿了漏兒,讓夥計又給沖了水……那一迴的雲霧黃芽兒據夥計說還不是最好的,隻是三等品。就那,那股子濃鬱的茶香味兒,也讓老喬一直懷念至今,每每向人說起來,都是說『咱也是喝雲霧黃芽兒的……雲霧黃芽兒,你喝過麽?……』


    如今,一聽說是『上等的雲霧黃芽兒』,老喬一雙魚泡眼兒倏地亮了,卻仍舊擺著譜兒道:「那為兄就不客氣了!」


    過來的人正是廖文清,聽這人如此托大也顧不得計較,隻抬手給老喬斟了茶,又招唿夥計要了幾樣精緻的茶點,眼光掃過老喬兩眼放光,心下鄙夷,嘴上卻客氣道:「剛剛聽喬兄說那靖北侯……靖北侯前兩日不還在家裏養傷,這在家裏還能出什麽事兒?」


    廖文清的殷勤和詢問讓老喬很是熨帖,拿捏著喝了一口茶,濃鬱的茶香讓他發出更大的吱溜聲,又砸吧了好一會兒嘴,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那靖北侯躺在家裏養傷就不會出事?小兄弟還是年輕啊,難道你就沒聽過一句話『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廖文清驚訝道:「那靖北侯可是軍功出身,就是他傷著,身邊也少不了護衛之人,哪裏還能有什麽禍事能夠近身的?」


    「噯,說你年輕吧,還不服……」老喬很是感概地嘆息著,又喝了口茶,道,「他是侯爺,那上頭也有父母高堂不是?雖說如今梁國公夫人是續弦,靖北侯也得尊一聲母親,這母親為兒子操心婚事也很正常,更何況,給靖北侯與定南侯嫡女定親也是梁國公的意思……」


    廖文清一臉疑惑:「這定南侯乃當今皇後嫡兄,又掌握南疆兵權,靖北侯能娶到定南侯的嫡女恰是門當戶對……這應該是喜事兒啊,怎麽說是禍事?」


    老喬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笑道:「說的就是這靖北侯年少英雄,又人才非凡,這二十五歲還未娶親,盯著他的可不僅僅定南侯徐家……嘿嘿……這女子太過貌美是紅顏禍水,這男人吶也差不多少,這位靖北侯如此人才,就入了當今禦妹福安長公主的眼。這位長公主乃當今禦妹,卻從小被當今親手教養成人,比之幾位皇子更受寵愛……這不,一聽說秦家要跟徐家定親,這位長公主就帶人殺進了梁國公府,把個梁國公府打了個稀巴爛,梁國公夫人又驚又嚇暈厥過去。靖北侯得了消息趕迴去,卻被長公主拿鞭子抽了,惹火了靖北侯,竟是當場還了手,把個長公主摔倒了,長公主的隨身護衛二話不說將靖北侯打了……」


    「啊?打了?傷的如何?」廖文清緊著追問,心裏卻覺得意外非常。


    他很懷疑,靖北侯的爵位是真正從沙場上拚殺出來的,不說那等人物身手了得,就是他身邊的護衛也絕不是弱的,怎麽可能讓公主護衛把靖北侯打了?


    老喬捏了塊點心放進嘴裏,有滋有味地吃了,又喝了口茶沖了沖,這才呲著牙笑道:「那長公主能是普通人打得的?長公主摔倒已是大罪,護衛們上前維護,靖北侯也隻能受著……傷麽自然是傷了,但命還在!」


    老喬正說著,茶樓掌櫃的匆匆走了進來,那得了廖文清賞銀的小夥計一見,連忙迎上去,跟掌櫃的說了廖文清在等候。


    掌櫃的似乎一點兒不意外廖文清的到來,略點了點頭,就一邊跟老茶客打著招唿,直奔廖文清而來。


    來到廖文清身邊,掌櫃的沒有說什麽,抱手對老喬和另外兩名茶客告個罪,引著廖文清進了後廳。


    「廖爺,小可就是替我們爺傳話兒的。前兒靖北侯出了事兒,我們爺這幾天顧不上你這邊兒,我們爺說了,讓您稍安勿躁,他那邊把靖北侯的事兒安置妥當了,就打發人去過去尋您。……我們爺說,至多十天八天的,這事兒就妥了,讓您在家安心等著!」


    知道了靖北侯秦錚確實出了事兒,廖文清也知道輕重,事情牽涉長公主,靖北侯一個不好說不定獲罪,除了爵位都是輕的,說不定還會被追究刑責……


    拱拱手,廖文清道:「靖北侯事情重大,請掌櫃的替我給唐公子帶個話兒,讓唐公子不必掛牽我這裏……對了,掌櫃的,問你個底實信兒,靖北侯傷勢如何?可有礙?」


    掌櫃的很是煩惱地嘆口氣,搖搖頭道:「那公主護衛下手也有數,沒有真的下狠手……可,侯爺身上本就有舊傷復發未愈,這一來,舊傷撕裂開來,還受了些內傷……唉,侯爺傷著,若是再追究什麽罪責……」


    說到這裏,掌櫃的似乎醒悟到自己話多了,就此止住了話頭,朝著廖文清拱手告罪,又匆匆提著袍角走了。


    發生了這種事,廖文清之前的打算隻好暫時擱置。他也不耐煩迴家幹等著,於是索性耐下心來,跟那些護衛婆子們好言好語地商量了、保證了,這才隻留了四個護衛跟隨,然後備了一份厚禮上靖北侯府拜望。


    可到了靖北侯府上,廖文清才得知,一直居於自己侯爺府的靖北侯秦錚,前兒傷口撕裂後暈迷了一天一夜,昨兒晚上醒過來,就讓護衛攙著進宮請罪,到這會兒,過了一夜了,還沒從宮裏出來……


    廖文清無法,隻好把備下的禮物交給侯府的管事,告辭離開。


    秦錚進宮請罪至今未歸,事情的發展太過隱晦不明,廖文清心中憂慮,也不迴家,帶著四個護衛和小廝乳香徑直到了西華門外的落霞居。落霞居是離西華門最近的大酒樓,每日都有宮裏的侍衛、宦官過來消遣會飲,也是一些官員會飲的首選之所,是以,想要打聽點兒宮裏宮外的消息,到這裏來是最佳選擇。


    前些日子呆在家裏,靖北侯這等大事都不知道,消息滯後的可以,這樣子閉目塞聽可是行商的大忌。更何況,他也很關切靖北侯、長公主事件的後繼發展……他從軍需藥材開始,就跟靖北侯秦錚綁在了一起,之後,又跟唐文庸湊份子開了京城的肥皂作坊……秦錚和唐文庸就是廖家和雲家在京城的依靠,這兩人出事,也就意味著他廖家跟雲家出事……


    由不得他廖文清不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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